第11章

第11章

賈敏靠後倚在引枕上半阖着眼,耳邊聽着黛玉的聲音,偶爾還有喬安的聲音,不知多大會兒功夫,她就迷糊着睡過去了。

喬安正好能看到賈敏,是以他先注意到賈敏睡了,于是喬安擡起手指向黛玉示意:“噓。”

黛玉下意識一頓:“怎……怎麽了?”

“姨媽睡着啦。”喬安指了指賈敏,壓低聲音道。

黛玉扭頭一瞧,又回過頭來小聲道:“咱們到我屋裏去罷。”

喬安用氣聲答應道:“好。”

兩個人蹑手蹑腳地下了榻,黛玉輕聲囑咐了屋裏的丫鬟好生伺候,才和喬安輕手輕腳地向外頭走去。

夏禾跟在他們後頭出了門,等關上門黛玉才發現丫頭們堆裏多了個人,她奇道:“夏禾姐姐,你不在屋裏伺候太太,怎麽跟着我們?”

夏禾笑道:“太太跟前有人,我瞧着姑娘和安哥兒些。”

黛玉不疑有他,道:“我們跟着的人盡夠了,姐姐到太太跟前去罷。”

黛玉除一個奶娘外,還有随身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喬安身邊除了周嬷嬷和蘇梅的兩個丫頭,另有賈敏安排的兩個大丫頭和四個小丫頭,他們不過兩個小孩兒,這院裏還有聽命伺候的丫頭婆子,斷斷沒有不夠人伺候的道理。

夏禾惦記着太太的吩咐,又怕冰雪聰明的姑娘看破了自己的打算,只得含糊一笑,站在那裏不動了,但等黛玉和喬安轉過身去,夏禾又悄悄對問柳使了個眼色。

因着人多,問柳刻意慢了幾步,同夏禾說了兩句話,再回到黛玉身邊時,正與喬安說話的黛玉并沒有覺察到。

黛玉道:“你若是困了便也去睡罷,等你醒了咱們再繼續。”

喬安道:“我還不困,你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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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困。”黛玉忍不住抱怨道,“我不愛日日歇午覺,不困還要躺在床上,可無聊了。”

“你睡不好呀,我娘說,小孩兒覺很多,要多多的睡覺才能長大,而且睡不好是要生病的。”喬安有點憂慮,“難怪你生病了,定然是沒有好好睡覺的緣故,日後你好好睡覺,再吃着藥,肯定能好的。”

黛玉懷疑道:“真的嗎?生病還和睡覺有關系?”

“當然啦。”喬安肯定道,“等我娘回來,你可以問問她的。”

“可我就是睡不着呀。”黛玉無奈道。

喬安篤定道:“我娘會有辦法的。”

蘇梅是第一個說能治好黛玉的大夫,即便她的藥很苦,黛玉也忍不住去相信她的醫術了,或許能治好病的藥就是這麽苦呢。

黛玉忍不住皺了皺小臉,蘇大夫不會再讓她吃更苦的藥吧。

……

賈敏醒來時有些分辨不清時辰,她啞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聽到主子的動靜,夏禾過來扶賈敏起身,春梅為賈敏披衣裳,秋蘭和冬竹分別攏起兩邊的帳幔,天光頓時傾瀉進來,賈敏眯了眯眼睛。

夏禾笑道:“太太睡了近兩個時辰呢,姑娘和安哥兒念了書,又各自去歇了午覺,這會子正在姑娘屋裏玩呢。”

“玩什麽呢?”賈敏還不大清醒,接着夏禾的話問道。

夏禾答道:“問柳才讓雪雁來回了話,姑娘和安哥兒畫畫玩呢。”

“畫畫?”賈敏霎時清醒了,一下子坐直身子,“他們兩個人誰學過畫畫,畫什麽呢?你們也不看着!”

冬竹忙道:“太太容禀,夏禾本想跟着過去,但姑娘和安哥兒跟前那些人呢,我們這麽跟着也太突兀了,怕姑娘起疑,便吩咐了問柳瞧着。您放心,姑娘和安哥兒并沒有拌嘴,一直好好的呢。”

賈敏這才放松下來:“這就好。”方才太急,賈敏有些氣息不穩,待喘勻了氣,她又吩咐道,“請安哥兒和姑娘來。”

夏禾領命去了,但過了一刻鐘,賈敏已經梳洗完,令人重新給她梳了頭發,兩個小孩兒才進了門。

“這是玩得高興了,叫你們都不肯過來了。”賈敏笑道。

夏禾陪笑道:“安哥兒和姑娘洗手,這才耽擱了。”

賈敏一聽便知是怎麽回事,見他們身上的衣裳還是晨起那一件,上頭也沒什麽明顯的痕跡,搖頭笑道:“不是畫畫麽,怎麽沒畫到紙上倒畫到手上去了?”

黛玉吐吐舌頭,道:“我想起上次見娘調顏料倒是有趣,正好才醒了無事,也沒精神讀書,就和安哥兒一塊兒玩了。”

“想玩就玩,手上衣裳上頭沾了就沾了,只是千萬別弄到嘴裏頭去,那可就不好玩了。”賈敏叮囑道。

黛玉和喬安一齊道:“是。”

賈敏笑問道:“安哥兒,你喜歡畫畫嗎?”

“挺好玩的。”喬安笑盈盈道,“不過我還是更喜歡讀書。”

“好。”賈敏笑道,“等你姨父回家來,我再問一問,我們安哥兒既喜歡讀書,可得快些請先生來。”

喬安忙道:“不着急請先生,姐姐好的……姨媽也好。”

“還是娘更好。”黛玉跟着道。

喬安同意:“姨媽更好。”

“你們兩個呀,嘴真甜!”賈敏笑得開懷,才睡了踏實的一覺,她精神很好,招手讓兩個人過來坐下,握住兩個人的小手,“既然這麽好,我再來給你們講一篇,冬竹,将那桌上的書拿過來。”

冬竹笑着提醒道:“太太,已經到午飯的時辰了,怕哥兒和姑娘餓着,是不是要先擺飯?”

“哎喲。”賈敏看了眼時辰,笑道,“可不是麽,都這會子了,你們兩個餓了吧?”

喬安摸了摸肚子,道:“是有些餓了。”

黛玉難得也喊了一次餓,附和道:“我也是。”

賈敏便道:“哥兒和姑娘都餓了,就快些擺飯!”

今日的午飯菜色是問過黛玉和喬安的,均是他們平日裏愛吃的和未曾吃過的,正可以嘗個新鮮。

一時寂然飯畢,賈敏道:“這是來揚州後新請的廚娘,擅做淮揚菜,玉兒倒是吃得慣,安哥兒你嘗着可地道?”

喬安吃得很滿足,用力點頭道:“好吃的!”

“這就好。”賈敏笑道,“她還會做些揚州當地的點心,明兒讓她做了來嘗嘗,玉兒也沒吃過呢,你們一起試試,愛吃就再請個專門做點心的廚娘來。”

喬安興奮地點頭:“多謝姨媽!”

黛玉不禁笑道:“人家都是書中自有黃金屋,你是書中自有點心佳肴。”

喬安自有一番道理:“我得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讀書呀。”

黛玉不同意:“讀書用什麽力氣,你這是謬論。”

“謬論是什麽?”喬安不懂。

黛玉解釋道:“謬論就是錯的荒謬的道理。”

喬安道:“我說得不錯呀,人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怎麽讀書?就是得吃飽了肚子,才能讀書的。”

“人的确需要吃飯才能讀書,但不是非得吃飽了才能讀書,讀書也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氣。”黛玉道,“你的話還是錯的。”

喬安想了想,道:“好吧,你是對的,讀書需要的力氣的确很小,不需要吃飽肚子那麽大的力氣,但是我也不能餓着的,餓了我就沒心思讀書了。”

黛玉聞言笑了,道:“那說明比起讀書,你更喜歡吃飯啦。”

“不是。”喬安糾正她,“我都喜歡。”

“你除了讀書還喜歡什麽呢?”喬安好奇地問道。

兩個孩子的話沒有重點沒有章法,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黛玉也不糾結前頭他們在說什麽,順着喬安的話答道:“我還喜歡聽我娘彈琴,我喜歡琴,不過我還沒有學過。”

喬安還沒有見過琴,遂問道:“琴是什麽?”

黛玉便領着他去看賈敏的琴,就在外間窗前琴桌上擺着,因賈敏在病中,近日并未動過,上頭蓋了一層蜀錦的布幔。

賈敏讓人扶自己下榻,躺了這幾日,她骨頭都要疼了,正好下地來走一走。

“這張琴還是我幼時學琴,玉兒的外祖母送給我的,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後來又成了我的嫁妝。”賈敏話中露出懷念來,更因在病中,多了些傷感,“這些年忙忙碌碌,我也久未回去了,不知道母親的白發是不是又多了。”

“娘。”黛玉走過來拉住母親的手。

賈敏摸摸她的發頂,笑了一聲,遮掩住眼底的淚意:“等娘病好了,就教你學琴,這張琴也給你。”

黛玉仰頭望着母親,悶悶地點頭:“嗯。”

“安哥兒,我庫裏還有一張琴,你同你姐姐一同學琴嗎,我将那張給你。”賈敏又看向喬安。

喬安将頭一搖,道:“姨媽,我現在還不想學琴。”

賈敏在琴桌前的繡凳上坐下,微微點頭:“好,你想學什麽,再來告訴姨媽。”

喬安應道:“嗯。”

賈敏的感傷很明顯,不只黛玉察覺到了,喬安亦有所感,他低頭想了一會兒,走到黛玉身邊揪了揪她肩膀上繡的花蕊。

黛玉轉頭看他,眼裏帶了無措,她不知道如何勸慰母親,連帶着也有些無助。

喬安呆了呆,想到父親曾說過的話,男子漢大丈夫是要保護姑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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