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他們其實都去過了,可不是看不好,就是還沒看病就先被告知需支付昂貴的醫藥費,”

她沉痛的看着父親,“他們辛苦掙的錢就那麽多,只夠看一次大夫,如果是我,也寧願孤注一擲到最好的仁文堂去看病,治愈的機會更高”

他點點頭,也能理解,再見到女兒那雙閃動着請求的明眸,他怎拒絕得了?

“好吧,你就去做吧,只是你還是會聽到很多關于爹的不是……”

“女兒不會在乎的,”樊芷瑜好開心,她相信她的努力也會讓外界對父親的印象改觀,“對了,爹可以讓我動用多少銀子?”

“傻瓜,爹的全是你的,只要你想,全部都可以動用,我會吩咐帳房,你就放手去做吧”看她一臉眉飛色舞,他的心情也大好

她用力點點頭,起身要回房時,他突然問起一事

“對了,你真跟梁家三兄妹做了朋友?”他問,畢竟南越侯府的老侯爺任職吏部侍郎,在朝臣中屬于中立一派,與自己疏離不曾深交,但他很清楚他與自己不在同一派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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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過些日子可能會邀他們到府一聚”她有點尴尬,說是邀,應該是被迫才是,尤其梁千千十句話裏有八句提到夏天擎,也是她主動提到要來樊府一聚的事

樊秉寬見女兒神情怪怪的,忍不住又問:“梁袓睿也是才貌出衆的官家郎,你對他可有別種心思?”

她一愣,“他只是朋友”

他松了口氣,畢竟自己可是将夏天擎當成未來女婿在栽培呀“那你要先忙開醫館的事,待忙完後才準備嫁天擎?還是兩件事一起進行?”

“爹,我不想那麽早成親,而且我真的不想嫁給天擎哥哥”她斬釘截鐵的說着

俏臉上的堅決,讓樊秉寬愣住了,久久回不了神

樊芷瑜回房後,樊秉寬也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落,沉默許久,還是交代管事跟帳房拿錢到仁文堂付清醫藥費,也将女兒那兩件首飾拿回來另外,就女兒要開醫館一事全力支援,凡事她說了算,他再叫來暗衛叮囑務必要保護女兒的安全

等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樊秉寬才疲累的揉着額際靠向椅背,他壞事做太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報複他,他若夠理智就不該答應女兒的事,但這卻是她十四年來頭一回想做的事,還是善事,他怎麽也無法拒絕

思緒翻飛下,時間一晃眼就至傍晚,春季天黑得快,奴仆進門點燈後又退了下去不久,夏天擎敲門,他擡起頭來,夏天擎朝他行個禮這才走進來

樊秉寬明知道夏天擎是要回報他跟何定羲有無進展一事,但當夏天擎坐下後,他仍迫不及待分享女兒跟他的那些對話與她即将要做的事

聽完來龍去脈後,夏天擎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今日外頭的事他也聽說了,他很震驚,那不是他認識的樊芷瑜會做的事,此時又聽到後續的事情發展,他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她想替她爹贖罪,做些善緣,為什麽?

樊秉寬見他凝眉不語,急乎乎的問:“難以置信吧?她真的長大了是不是?”

夏天擎只能點頭,按往例她應該會等着告訴他這些事,但沒有,他竟被她忽略了

接下來,樊秉寬的話更讓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難道樊芷瑜發現他想藉由娶她來打擊樊秉寬的複仇大計?怎麽可能?

“你這幾日是跟她說了什麽?她竟然跟我說不想那麽早成親,而且不想嫁給你從小眼睛就只看着你的丫頭,怎麽突然就說不嫁了?”樊秉寬想破頭也想不出原因來

見夏天擎也答不出來,樊秉寬只能回歸正事,聽夏天擎提及何定羲對他的信任度不足,先前寫那折子也是想測測他能幫上多少,但折子毀了,連內容也沒看到,自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那折子是被雪兒毀的吧?唉,真是”樊秉寬頭疼了,只是,念頭一轉,毀了也是好,至少定國公的反間計能拖延些時間,他答應女兒做些好事,這也算一件吧

他看着靜靜等候他指示的養子,“這事我會跟國公爺禀報的,你就繼續跟何定羲來往,展現你的誠意”

“爹,何大人不是傻子,他知道我是有目的接近他,但他也明白的告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有信心能改變我”這一席話的确是何定羲所言

樊秉寬覺得矛盾,他畏懼定國公的勢力,但又答應女兒要變好,可是萬一定國公知道他有異心,極可能會對他們一家人不利……

唯一慶幸的是,芷瑜開醫館的事,定國公應當不會有過多幹涉或意見,他在乎的是權勢財富,這等芝麻小事還入不了他的眼

“你看着辦吧,芷瑜希望我能做好事,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也不想你做壞事,可是如何能不激怒定國公,這事我們都想想吧,我……不想讓芷瑜失望”說到後來,樊秉寬愁容滿面的喃喃自語

此時,管事來報,晚膳已備好

“小姐那邊呢?”

“小姐不餓說晚點吃,但要老爺跟少爺別擔心,她會用餐”

樊秉寬點點頭,與夏天擎移身到廳堂,兩人各有心事,靜靜用完餐即各自回院落

夏天擎終于不必維持臉上的沉靜,黑眸浮現戾色,某些無法分辨的紊亂情緒悶悶的充塞在胸臆間,還帶了點難以厘清的怒火

樊秉寬在害死他施府百條人命後,突然想變好人了?這算什麽?殺人放火後做幾件好事就想當好人,一筆勾銷?這一切改變就只因為樊芷瑜那些話?

他的腳像有自我意識的迳自沿着青石小徑,越過亭臺樓閣直至西晴院

紀香跟蘇玉正在庭院裏,一見到他,急急行禮,并告知主子在書房

他點點頭,走進門半開的書房裏,就見樊芷瑜埋首桌前專心的在寫什麽這個書房與他的有一模一樣的格局與擺飾,不同的就是那兩面高高的書牆,一本本書籍都是他為她買來的

他舉步走近,她仍低頭寫字她很美,秀麗的眉微擰,膚若凝脂,粉唇微抿……陡地發現自己竟然在打量她的面容,夏天擎感到不自在,連忙收回目光,喚了一聲,“正瑜”

她一愣,飛快擡頭就見他已站在桌前,也是,只有他跟爹可以自由進入她的宅院,但他怎麽來了?

對了,一定是今天的事也傳到他耳裏了,她連忙起身,“天擎哥哥,如果是今日仁文堂的事,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包括,你不想嫁給我的事?”

她臉色一白,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我、我在短短的時間內病了兩場,對人生有些了悟,我也看了很多雜書,懂了不少事,一對夫妻貴在相知相愛相守,然而,哥哥對我應該只有兄妹之情吧?”應該也沒有,是她自作多情

他定定注視着她蒼白卻美麗的臉孔,竟回答不出這問題

“我希望……哥哥能遇見真心想相守一生的女子,我也一樣,想遇見一個我愛他,他也愛我的男子”她勇敢地劃出兩人的界線,即使這席話也讓她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原來,他對自己再怎麽絕情,她對他的愛還是那麽深,真是太沒用了

他神色未變,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那張絕美的臉孔,總是在看着他時柔情似水的眼神已不複見,美眸裏只有他無法理解的堅定與決心,久久,他才吐出兩個字,“懂了”說完轉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落,踏進書齋在書桌前落坐,齊江端進一杯熱茶,無暇注意主子不同于往日的臉色,而是钜細靡遺的彎身檢查桌底下、櫃子裏,甚至低頭看着兩書櫃間的縫隙有沒有躲了個小東西?

确定什麽也沒有後,他一如往常的站在書桌旁磨起墨來,見到硯臺一旁擱着主子要他備好的一小碗清水還有一顆小木球,他一雙不甘心的眼睛就死死盯着半開的窗口

“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啥?齊江不想出去,現在每晚都成了他最期待的時刻,他一定要确定雪兒到底是從哪兒進來的,可是見主子臉色很難看,那雙溫和的黑眸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冷戾,好不吓人,他連忙點頭,快步退了出去再将門給牢牢關好

夏天擎凝睇着放置在角落的椅子,腦海中浮現樊芷瑜五歲、七歲、十歲、十二歲、十三歲時帶着羞澀笑容坐在那裏的畫面

從小到大她不太纏人,偶爾過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偷看他的一舉一動,有時見他想事情入神,就靜靜的離開

但好一陣子……應該說從生病兩次後,她沒再主動進到他的書齋……

奇怪,他心裏怎麽如此悶?是哪裏不對勁,還是自尊受損?是他要報仇,應該是他要狠狠甩掉她,不該是她先撇開他不嫁!

他忘我的直視着空蕩蕩的椅子,直到一個撓門板的聲音響起

他朝門看過去,不意外又見到撓門要出去的雪兒

他想也沒想的走過去,彎一把将它撈起,轉身回到桌前坐下,但沒像前幾日那樣将它放到桌上,而是将它抱在懷裏

此刻是亥時,雪兒并非真雪兒,樊芷瑜好無奈,她不是沒想過再到月老廟求求月老收回這特殊技能,但她身邊暗衛那麽多,無法偷偷模模去;若是明着來嘛……她到城中的次數變多,認識她的老百姓也愈來愈多,外頭已盛傳夏天擎将是她的夫婿,她若再進月老廟,是想引起多少閨女的憤恨啊?

這月老廟是去不得了,但每晚變身成雪兒,還不得不到這裏報到,她好無言

他的手無意識的拍撫着她的頭,她頓時收了心緒屏住氣息,一顆小心髒撲通狂跳,這樣下去不成,她扭動身體想離開,但他不放,揉揉她的頭安撫

她看着那寬厚的大掌,她不曾張口咬人,要咬嗎?不成,咬了不就真的成雪兒了?于是她擡起右爪碰碰他的胸口

夏天擎低頭看雪兒,将它帶到桌前的水碗前放下,見它低頭喝了幾口水後,又擡頭看自已

“不想喝了?”他拍拍它,又一手将它抱起,一手拿起木球走出桌子外,蹲放下它,一邊将木球朝門丢過去

她忍不住用眼睛瞪他,真當她是寵物了?但他溫柔地将她的小頭再轉向那顆愈滾愈遠的木球,還輕推她的小一下,示意她去追

呋!她腿短,一點也不想追球!

但看着看着,莫名的很吸睛啊,腳似有自我意識的追了上去,小小身軀巴上木球,一不小心還跟着木球連滾兩圏倒下,四腳大張的袒露肚子,糗斃了

“看來,我送你給芷瑜是送對了,你這小家夥可以讓人心情變好”

他笑着彎身,一手将雪兒撈起來,一手拿起木球再度回到桌前坐下,也讓它趴坐在桌上

他心情不好?是因為她不想嫁給他,他就無法進行後續的複仇大計嗎?樊芷瑜見他似陷入思緒,久久才開口,“你的主人變得很不一樣,我……怎麽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呢?”他苦笑

她詫異的看着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時間靜靜流逝,但他沒再說什麽,只是時不時的撫着她毛茸茸的身軀,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下起綿綿春雨

他這才抱起雪兒走到門口,開了門叫來齊江,将它抱回西晴院

齊江像見鬼似的瞪着雪兒,待主子又喚了一聲他才回神,有些害怕的伸手抱過雪兒,顫抖着聲音道:“少爺,真的很邪門啦,我一直守在門外也沒打半個盹,真的沒看到這小東西進去啊”

“你這段日子過得太閑了?”他驀地沉下俊顏

“沒有,我現在就抱雪兒走!”齊江連忙抱着雪兒走人,但一路上不忘叨叨隐念的肯定是哪兒撞邪了

樊芷瑜的狗鼻子突然癢了癢,糟了!這是要變身的前兆,她慌了,連忙扭着身子,齊江吓了一跳,“別亂動啊”

她狗腳一蹬,如願跳出他懷裏,但眼前同時一黑,再回神她已在自己的床上,她倏地坐起身看向門口

同時,屋外傳來齊江吓壞的鬼吼鬼叫,“不見了!雪兒平空消失了——”

接着,又是蘇玉壓低音量的冒火警告,“雪兒是妖是魔能平空消失?我看是你眼花吧!還有,小姐已經睡了,你要敢吵醒小姐,我馬上跟少爺告狀去!”

接着,沒有聲音,肯定是齊江閉嘴了

樊正瑜吐了一口長氣,卻又蹙眉

“你的主人變得很不一樣,我……怎麽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呢?”

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怎麽也不多解釋一點?她懊惱的輕咬着下唇

這是變身成雪兒以來,她第一次希望明天夜晚快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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