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但接下來的日子,樊芷瑜發現自己是庸人自擾、白擔心了

每一日上午,盧老太醫就會過來替夏天擎換傷藥,每天晚上夏天擎還是會進書齋一個時辰,這個時間連同沐浴都是由齊江伺候

而且,很剛好的這時辰就在亥時,她不必擔心變身時分身乏術,或是讓夏天擎發現

梁袓睿每隔兩三天會過來探視,對那些黑衣人消聲匿跡,查無線索感到抱歉,何定羲也會過來探望,偶爾梁芝芝還會跟他一起過來,跟她說行善團已籌備到什麽程度等等,唯獨梁千千沒有來探病,依她對夏天擎的愛戀程度,她不可能不來的

“千千嗎?爹娘在替她安排婚事,不讓她外出就怕她惹事”梁芝芝跟她說

“惹事?”

“茶宴那天,有人看到她故意踩你的裙子,這事在外頭傳開來,千千跟我都是庶女,原本看好的婆家,派人來說退了,應該也是這事發酵造成的”梁芝芝搖頭嘆息

梁芝芝又聊了一些事,包括她哥在茶宴上迸出喜歡她的驚人之語,還有夏天擎說的一些話等等,“總之你不嫁給夏哥哥都不行了,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們曾經‘睡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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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梁芝芝俏皮眨眼的神情,樊芷瑜就好無奈,可以想像夏天擎後來說的“小時候”等話一定會被流言自動删除,再加油添醋一番,也不知傳成什麽樣的鬧劇了

“芷瑜?你天擎哥哥的嘴巴沒長在鼻子上”

驀地,夏天擎好氣又好笑的聲音穿過樊芷瑜思緒翻飛的腦袋

接着是一聲聲“噗哧、噗哧”的笑聲,這聲音也很熟悉,是她的丫鬟

她眨眨眼,回了神就見陽光灑入明亮的屋內,夏天擎坐靠在床榻上,而她手上的湯匙正對着他的鼻子,若非他扣住她的手腕,她就将湯匙裏的飯菜往他的鼻子塞了

她粉臉一紅,站在床榻右邊的紀香跟蘇玉更是憋笑不住,連忙笑說:“我們先退下”兩人連忙離開寝室,還不忘将一跑進來就汪汪叫的雪兒抱起來,一起離開

“芷瑜,你午膳喂得一點都不專心”

夏天擎吃下那一口早涼了的飯菜,有些小小的抱怨,但念頭又一轉,若是與前世她卧病在床相比,他現在的遭遇可是好上千萬倍

“對不起,哥哥,可是……”她将湯匙放回碗裏,再弄了一勺喂他吃,“你一定要我喂嗎?”他是受傷了,但沒那麽嚴重嘛,能自由走動,左手也活動自如,竟連吃的、喝的都要她喂還有兩人獨處時,他平日的溫文儒雅也不見了,也不似前世的殘酷冷血,多了點不羁、邪氣、還有幼稚,種種不曾見過的模樣皆讓她目瞪口呆,傻傻的讓他吃盡豆腐,怎麽想都覺得他居心叵測

夏天擎再吃了一口,細嚼慢咽,一臉滿足的回答,“當然,你喂的飯菜特別好吃”

又是怪怪的話!前些日子他說要她習慣的,但她還是不習慣,“哥哥變得輕浮,我不太喜歡”雖然這麽說,一見他唇邊有油漬,她還是拿了一旁備好的巾帕溫柔的拭去

他黑眸變得悲傷,“有人當衆說她長大了,突然明白男女之情與兄妹之情的差別,她不知道我當時聽了很難過,所以希望能跟她多一點時間相處,讓她知道我的心意,沒想到在我替她受了一刀後,她又說她不太喜歡我”

她咬了咬唇,窘迫的看着他,“我、我其實……其實……”

“我不吃了,你出去吧,再也不用來照顧我了”他說完,竟然背過身躺下不再看她

樊芷瑜低頭看着喂到只剩一口的飯菜,愣了愣,明明差一口幹麽不吃完嘛她将瓷碗連同漆盤擱在床榻一旁的小圓桌上,再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哥哥,竟無法就這麽起身離開有些話她好像真的說得太過分了,可是她沒想到哥哥會這麽脆弱……不對!他一定是裝的,這種幼稚賭氣的話哥哥根本就不會說,他一定是故意要她內疚,她絕不能忘了他的複仇大計!她倏然起身往門口走,但下一瞬——“痛”床上的夏天擎突然悶哼一聲

她立即回身,飛奔到床邊,“怎麽了?”

“我沒事”

“讓我看看,是不是傷口怎麽了?”她急問

但他仍背對她不肯轉過身來,她急了,遂用力将他的身子一翻,赫然發現纏在他肩胛的白布已滲出點點紅花,“傷口怎麽裂了?!”

他一臉哀怨,“反正你也不會心疼”

“誰說我不會?”她月兌口而出,粉臉瞬間漲紅

他露出笑意,“你會心疼?”

她臉紅紅的點頭,“哥哥快別說了,我叫人去請盧老太醫來”她轉身就要跑,沒想到他竟一手扣住她的纖腰将她抱住

她吓了一跳,用力推開他

“痛!”他痛呼一聲,她的手恰恰抵在他受傷的肩胛,力道還不小,可以感覺到傷口又流血了

她連忙縮回手,急着說:“對不……唔!”

他突然吻住她柔美誘人的唇,将她的驚呼聲吞入口中

天知道他想吻她多久了?受了這個傷,進出屋裏的人都不少,曹晔還得找機會向他報告外面的事及廖博均的動向等等,還有神出鬼沒的何定羲也沒少來夜訪,談的都是合作的事,那麽多事要運籌帷幄,但他最想做的事、想抱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一日日錯過

他吻得太深、太濃、太狂,吻到她忘神的渾身癱軟在他身上,小手緊緊的壓在他傷口處,直到感受到手上的濕熱……流血了!她才瞬間回魂,急急的換個地方抵着他,從他身上起來

他痛得皺緊眉頭,但看着她粉臉酡紅,紅唇微腫,那雙星眸璀亮動人的模樣,心裏好滿足

“我叫人去請盧老太醫”她臉紅紅的連忙跑到屋外喊人

樊府與寬仁堂不算遠,一會兒盧老太醫就帶着小徒弟坐馬車過來了一到院落,他讓小徒弟解開夏天擎身上染血的布帶,看了傷口,重新上藥包紮後,突然瞥着一直低頭站在一旁的樊芷瑜,“老夫也不是沒年輕過,也知道樊大人已視夏大人為女婿,但他傷的位置較難恢複,有些事還是不要太激動的好”

她一愣,不解的擡頭看老太醫,“什麽太激動?”

盧老太醫老臉一紅,“話點到就好,就這樣了”他讓那名低頭偷笑的小徒弟拿起藥箱走人

室內一片沉默

畢竟有前世的經驗,樊芷瑜其實聽得懂盧老太醫的弦外之音,可是老太醫真的誤會了,她哪有做什麽,還一副是她強了某人似的她沒好氣的看着坐在床榻上的罪魁禍首,他俊臉憋着笑意,一對上她困窘羞慚欲死的花容月貌,他還是忍不住的哈哈笑了出來

“還笑?哥哥什麽都不解釋,害老太醫誤會我對你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她又氣又懊惱的控訴

紅霞染上她的臉,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麽誘人,他雙眸蘊着濃烈的情感,自己前世怎麽會錯過那麽多?他坐起身來,“過來給我抱一下”

她一愣,再看着他黑眸深情凝睇,多麽諷刺,前世她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陪她一會兒,可現在他願意抱她,她卻遲疑了

他下床走上前一手扣住她的纖腰,就擁着她朝床上走去,她愣愣的跟着走了幾步,到了床榻前才恍然回神,警戒的問他,“你要做什麽?”

“午睡”他又說

她瞪直了眼,“哥哥愈來愈荒唐,我們還不是夫妻,怎麽可以同床……”

“我們睡過的”他笑着打斷她的話

她立即想到前世兩人成親,不對、不對,他講的該是小時候,她還不懂事時曾經玩累了,哥哥讓她在他的床上睡,自己卻不小心也睡着了,這事她長大後,爹曾說過幾回“那是小時候的事,我根本不記得,是爹說給我聽的”

他微微一笑,他指的是前世兩人成親的事,但她是不會知道的

“我有點累了,看在我替你挨上一刀,剛剛又因你動到傷口,還有上回也救你免于跌倒,以及從小到大我在你身邊對你好、買書給你、聽你說話、與你作伴的分上,你就陪我小睡一會兒,不過分吧?”

他是真的困了,昨兒個大半夜他跟何定羲在屋檐上談了好幾個時辰,談及幾個州的地方父母官為了搜集美人送進皇宮給婬皇帝,竟然将一些美人的家人誅殺殆盡,強擄美人入宮,這事雖然硬被地方官壓下來,但何定羲的屬下及時掌控到一些證據,還有婬皇帝得靠補身壯陽藥物來行巫山雲雨之樂,藥量也愈吃愈重等皇宮秘辛……待他回房時,天都已泛魚肚白了

她擡頭看着他的臉,眉宇間的确有着淡淡的疲憊,“哥哥累了就趕快睡吧,我可以坐在一旁陪哥哥”

他一臉受傷,“你不願意,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你不喜歡的事?”

她搖頭,“沒有,我沒這麽想,只是怕不小心壓到你的傷口”

“不對,你就是怕我會對你做什麽”他迳自上了床

“我真的不是……”

“不是就上來”

“好,就上來”她氣呼呼的月兌下繡鞋在他身邊躺下,瞪着他

他俊美臉上的狡狯笑容讓她胸口一室,瞬間難以呼吸,這是……她怎麽有種上當的感覺?

她直覺要起身,但他沒受傷的左手一把攬過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懷裏帶

她急急的說:“你的傷……”

“不會碰到的”他滿足的低頭看着枕在他懷裏的人兒,“睡吧”

“這……不行……”

“我們會是夫妻,如果可以,我恨不得馬上與你成親,但時間不允許,還有我的傷”他說來頗哀怨,但眼神很認真,飽含着無比溫柔

她無法說話,沉溺在這樣的眼神裏

回想這段日子,他對她好、關心她,甚至舍身救她都是真的,可是前世陰影太虐心,她發覺自己不夠勇敢

她也不敢推開他,他身上的傷才剛包紮好,就怕弄裂了傷口再度流血,再将盧老太醫請回來一定又會被調侃的,屆時她肯定無地自容了

而且他堅實的胸膛好溫暖,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被他的呼吸與氣息籠罩,樊芷瑜眼眶不禁泛紅,她也曾經這麽幸福的枕靠在他懷中,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天,可短暫的幸福卻讓後來的日子變得更難熬

怎麽辦呢?可以不管不顧的再愛一場嗎?她可以再試試嗎?重生後的軌跡與前世不同,她可以忘掉過去嗎?

夏天擎滿足的擁着她,他不清楚她在糾結什麽,但他絕不會讓她從他身邊逃開的,他喜歡這樣靜靜相擁的感覺,如此平靜幸福

他的大手從她如絲緞的長發、纖細的後頸,緩緩撫過她的背,不時的來回這樣的撫模很犯規,太舒服了,樊芷瑜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決定暫時什麽都不想,小睡一下,就小睡一下

凝望着她入睡的容顏,夏天擎終于能再重溫前世的這一幕雖然有些對不起她,是他刻意使苦肉計讓傷口裂開的,他不想讓她的心離自己愈來愈遠

前世洞房花燭夜,他其實還不知道那些仇恨,他帶着報恩的心情娶了她,沒有察覺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是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初夜

那一夜,她嬌羞的貼靠在他懷裏睡着了,一如此刻

如今他的心境大不同,而她,是他深愛的女人

畢竟年輕又是習武之人,僅半個月夏天擎的傷勢就好得差不多

接下來的日子,他除了上朝、與何定羲往來,也不時在府內與樊秉寬議事

這一天,父子倆用早膳時就談及小倆口的婚事

“芷瑜她……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她都肯貼身照顧你了,竟然仍是堅決不嫁”樊秉寬想到這事就嘆氣

“爹,無妨的,現在的關系也很好,臺面上下的事爹都清楚,我跟芷瑜暫時也不好辦婚事”夏天擎直言

“說來說去,還是我擔擱了你們的幸福”對于這一點樊秉寬很自責,明知廖博均暗地算計他,這陣子他卻得裝作不知情,虛僞的與他維持關系

夏天擎沉默,因為芷瑜,他對養父的恨倒是沒那麽多了

“天擎,我不知道能否成功的從這次風暴中月兌身,所以我已口頭跟府裏的管事及奴仆說了,從今而後這樊府就由你當家,你跟芷瑜也已在我面前跪拜,由我作證成了夫妻,但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樊秉寬直視着自己用心栽培的養子,近日夏天擎進出女兒卧房或是女兒在他房裏,兩人相擁而眠的事,竟有奴才在院落小聲議論,他當場氣得将人杖責三十,還命令誰敢再嚼舌根就将舌頭拔了

夏天擎目光炯炯,并未逃避樊秉寬的目光,養父杖責多嘴奴才及吩咐下去之事他亦早已知情,“爹如此做,雖是想維護芷瑜的閨譽,但府中氣氛因而低迷再者,他們可能意識到爹這個當家可能會出事,也會擔心他們會不會受到牽連”

“我從來只考慮到芷瑜,其他人我不在乎”他冷血道

夏天擎抿緊唇,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樊秉寬很自私,但這個自私卻帶着對女兒無盡的疼寵愛護,而非為了自己

兩人沒再交談,就連上轎進宮時也各有思緒

行經富貴大道時,夏天擎看着窗外尚未營業的店家,想着這陣子繁榮富庶的熙攘街景已有些微不同,仁文堂內的大夫跟病患少了,這全是因為寬仁堂的出現讓仁文堂內有醫德的大夫相繼出走,寬仁堂也不再是窮老百姓專屬的醫館,不分尊卑貴賤,只在醫藥費上分級,有的多給一些,沒的就少給,甚至不必給

這是他的妻子向盧老太醫建議的——在他心裏,樊芷瑜已是他的妻,她如此聰穎善心,即使不曾出現在寬仁堂,但盧老太醫從不向病患隐瞞,寬仁堂最大的推手就是樊芷瑜

還有行善團——

他的目光落在一家百年老店的門口,這家店的老東家在得知樊芷瑜與梁芝芝籌設行善團,幫助京城內外需要幫助的弱勢百姓,也因而抛磚引玉捐了不少銀子,這事傳出去後,富貴大街上的愛心店家亦紛紛捐錢,看似不變的富貴大街其實已有了變化,而這個開始全是因為樊芷瑜

這教他如何不愛她?她不過是個女子,竟然改變了這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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