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景元在鏡流身邊看到了一瘸一拐的離朱,老實講,除了在荒星上大鬧一場時弄斷了胳膊外他還沒見過離朱這麽狼狽過:衣服歪歪扭扭,頭發散散亂亂,袖子下面藏着紅色的淤痕,提着書袋走路高一腳低一腳,表情還是那副被人欠了八百萬巡镝的臭臉。
“你掉坑裏了?”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回頭頻頻看師父的臉色。
鏡流掃了眼離朱身上的痕跡,拿起佩劍:“龍師對你動手了?現在就打玉兆叫丹楓回來。”
景元悚然而驚。
龍師對離朱動手?難道因為她和外族人走得太近嗎?
他迷迷糊糊摸出玉兆打算先給十王司報個信兒,離小朱龇牙咧嘴搖頭:“啊?”
“我昨晚跟大長老學怎麽放水牢來着,”因為說話太放肆而挨了頓胖揍。該說不說,別看大長老一副随時咽氣的老棺材瓤子模樣,動起手來猶如攪動雷霆之怒,還是很有氣勢的。她抽了口涼氣,放下書袋拿起長棍:“沒事兒,我今天晚上還回去氣他!反正他不能打死我。”
“那你這衣服是怎麽回事?”
“單手扣扣子……”
鏡流放下佩劍,景元放下玉兆。
“去紮馬步揮劍。”劍首一句話打發掉親傳弟子,再看離朱神色裏多了幾分認真:“能堅持住今天的訓練嗎?”
“能!”離小朱把落在眼前的頭發甩到後面,邊揉眼睛邊點頭:“我能。”
“去拿刀。”鏡流冷冷提醒:“學會收斂你的刀鋒,從今以後不必再拿着木棍了。”
一把好刀是不能時時銳氣外放的,每斬擊一次刀身就會薄上一分,越鋒利越脆弱,如果不能正确分辨出必須出刀的時機她遲早有一天會折斷。
“哦。”離朱聽話的取了雲騎長刀甩開刀鞘,刀鋒一偏在日光下泛起淡淡的金色。
Advertisement
摁着丹楓家的崽狠狠收拾了一頓,鏡流單手拎起離小朱往宿舍走,景元巴巴跟在後面擔心的看着她:“你還好吧?要不要去丹鼎司?不要逞強啊!”
方才師父認認真真把離朱當做了對手,月華般的劍氣在校場上留下縱橫交錯的痕跡,後勤今天又要哭了。
“……”離小朱沒吱聲,舉起右手比了個大拇指。
“都說別學動畫片裏的梗,好土。”男孩碎碎念,“學宮快要考試了,考試前神策府會給一周休息時間,你複習的怎麽樣?一定要過啊,過了明年咱們就在一處上課,還能互相幫忙打個掩護。”
鏡流安靜聽徒弟唠叨,頭一次懷疑這小子腦袋是不是壞掉了——有當着師父的面兒商量上課怎麽走神的弟子嗎?
“哦。”離朱點頭給他吃了個定心丸,“絕對沒問題!”
“沒問題就好,就是那個什麽,大長老再打你你就叫個星槎躲來我家,持明龍師再蠻橫也不敢闖進景家行兇……話說他怎麽下手這麽狠啊!”
“他太啰嗦了,叽叽呱呱沒完沒了跟個蚊子似的。我沒忍住罵他老不死的,還罵他老王八蛋。嗯,我是先挑釁了。”離小朱絕不吃虧。
景元:“……真有你的。”
鏡流:“……”雖然但是,這崽子有點欠吧!
一把年紀又是族中尊者,被指着鼻子罵沒打死她都得算龍師大長老宅心仁厚。
“年前丹楓必然帶領持明精銳返回羅浮,最多不過月餘,你最好提前想想該怎麽向他解釋。”掂掂手裏的分量,劍首覺得龍尊養娃養得不太行。
飄輕飄輕的,不像景小元,跟個炸彈似的墜手。
在食堂蹭過早飯後她把兩個小朋友送到學宮門口,離朱伸長脖子左看右看就是不進去,好不容易卡着快要遲到的點堵住雪浦蹭了個雲吟術,至少身上那些被抽出來的紅印子都消了。
昨晚上本來是曼兌教她怎麽放水牢,學到一半大長老也不知道從哪兒逛出來。這也不對那也不好的說個沒完沒了,離朱嘴一瓢就把心裏想的持明粗口統統展示出來,後果麽……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丹鼎司病房部室外
巫凡昨天一早就已經知曉小弟子被大長老一系截胡,他故意等着看這丫頭什麽時候鬧翻天,果然前後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大長老就被送進來搶救。
啧,怎麽就沒直接氣死這老東西!
“大長老情況怎麽樣?”曼兌攔下巫凡想要得到一個準信,後者似笑非笑斜他一眼:“這就急着上位了?”
“我認為你多少應該明白什麽叫做‘場合’。”曼兌一字一句放慢語速,巫凡收起表情冷哼:“古龍轉世可不是那麽好掌控的,她活躍的前生至少是雨別時期,甚至更加久遠。一個追随龍尊殺出深空的強大精銳,豈會被三言兩語蒙蔽?”
“別告訴我你對那孩子做了什麽不該做的多餘事,尊上嚴令不得使用前塵夢回針。巫凡,最早提出對離朱使用針劑的人……正是你啊,現在又來裝什麽良善之輩。”
曼兌掀了巫凡的老底,司鼎大人的臉徹底冷下來:“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好東西,為了一族傳承我甘當罪人,就不知道未來的大長老您又是個什麽貨色。”
“利用一個幼崽加速恩師的死亡,你能比我高尚到哪裏去?”不管曼兌是不是這麽打算,巫凡就是要把這口黑鍋扣死在他頭上。
離朱不是司鼎的弟子時她的死活對丹鼎司而言全然無謂,當她成為司鼎的弟子後身上無論如何不能沾染“欺師滅祖”的惡名。尤其她現在實際養在龍尊身邊……龍尊教養的孩子活活氣死了養育過龍尊的龍師大長老,最終承受千夫所指的只會是飲月君。
曼兌啞口無言,他哪裏想得到離小朱會對大長老的說教反應那樣激烈,在場那麽多人都快幻視小N號的尊上跳起來與大長老對罵了。就因為離朱跟着丹楓,老人家才會尤其憤怒,以至于把自己氣進丹鼎司——小孩子懂什麽?孩子的态度還不是大人的态度,尊上已經厭惡我到如此地步了嗎!
丹楓倒不一定厭惡大長老到希望他去死的程度,但也真的很煩就是了。
“巫凡大人,曼兌大人,大長老醒了。”醫助小跑着出來通知,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恢複到正常的“氣場不合”範疇,一前一後走進病房。
大長老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他現在看上去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老持明。
“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尊上。”他看向弟子,無奈的扯扯嘴角,“也別怪離朱那孩子,是我自己大限之期快要到了,別別扭扭急着要走呢。”
昨晚本是曼兌教授小離朱如何變換雲吟術的形态使其形成水牢,是他自己覺輕忍不住走過去看……然後就回憶起年輕時如何教導丹楓适應術法。
那孩子真的很聰明,天賦高,心氣兒也高,幾乎不需要講解就能成功禦水。
再看看這一代資質最好的幼崽,治療治療學不會,水牢水牢用得跟個狗啃似的,哪怕古龍轉生也退化到這樣慘不忍睹的地步……擔心了一輩子的事在他快要撒手人寰時突然成真,大長老的情緒失控了。
小丫頭估計是屬炮仗的,說她一句她有十句等着,吃軟不吃硬,更不吃吓。兩邊話趕話越來越上頭,最後他一怒之下就把離朱給扣水牢裏頭了。
現在拐回頭想想,昨晚跟個毛孩子計較挺沒意思,那會兒怕是下手有點重,希望幼崽沒受傷。
“師父……您別這麽說,只是一時氣血上湧罷了。好好靜養幾日,沒有什麽大礙的。”曼兌對大長老感情很深,他們是父子,是師徒,是同僚,也是上下級。
幾百年的相伴不是血親勝似血親。
“離朱那孩子怎麽樣了?不行給她請個假回來看看。”回憶起昨天晚上,大長老苦笑着嘆息,“天不佑持明啊!”
幼崽們一代代的退化越來越嚴重。
“她沒事兒,一大早就往神策府去了,攔都攔不住。您怒急了也沒有下死手,只是讓小崽子自行體驗了一把水牢的滋味兒。離朱在戰鬥上資質還是很高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自行開悟。”
曼兌只撿好聽的說,大長老搖搖頭,“不必寬慰我了……”
這種時候自欺欺人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活了八百多歲,亂七八糟操了一輩子閑心,到最後人見人厭,”他長長嘆了口氣:“唉……”
“不怪孩子們,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如果持明像天人族那樣無需擔憂人口枯竭,他也樂得早早退休回家躺着享清閑。
何苦把自己折騰得天怒人怨呢。
像座山一樣壓在所有龍師頭頂的大長老此刻就是個枯瘦的老人,巫凡這會兒沒再往嘴上抹蜜:“胡思亂想什麽,你身體好着呢。檢查完拿上藥就回去休息吧,今後少說兩句少生閑氣,多吃蔬菜水果,不許喝酒!茶也少喝。”
要轉生也別這個時候轉生,我家徒弟不背這口鍋!
醫生還給提要求,那就證明病人還有救,真要是沒救了司鼎肯定不這麽說。
曼兌稍稍放了一點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