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待賓主盡歡,已是未時。
乾東五所東側的盡頭,院子與其他并無一二,只是随駕赴宴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被放了回來,皇子們都得空歇去了,僅有這間的主人還在書房裏。
黃梨木的椅子上,一位俊美的少年端坐着,才十二歲的年紀,眉眼間卻散發着不同其年歲的冷漠和威嚴。
“主子,陳福回來了。”貼身太監蘇培盛彎着腰,走進了書房裏,身後跟着一個瘦弱的小太監。
四阿哥胤禛拿起一旁的蓋碗,掀開了茶蓋,一股子的茶香随着熱氣拂過胤禛的鼻尖,啄了一口,新茶才有的澀口回蕩在唇齒間。
瞧着面前跪着的小太監陳福,這是他上一世的利刃,對于打探消息安插眼線很有一手,上一世用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宮裏老奸巨猾的角色,總有些不好使的時候。而這一次,再沒有前世的顧慮了,胤禛很是滿意。
“烏拉那拉氏怎麽了?”
“回主子,奴才已經和宮外的線人确認了,這位格格确實是因病才未入宮赴宴的。”
胤禛聞言,皺緊了眉頭。從乾清宮回來了,他就有些焦慮,這種一切脫離他掌控的感覺,他很不喜歡,也很不習慣。
因為有了前世的記憶,自小他就開始培養死士,甚至在宮裏宮外安插了許多線人,這些眼線不能太着眼,不能曝露自己,好在有前世血滴子回報的秘辛,他能很快的抓到對方的弱點。就像一盤精心規劃的棋局,一步一步地,時間很漫長,可是每一子都從未有偏差,胤禛享受着這種掌控感,他也需要這種掌控給他的重生帶來的安全感。
“線人說,格格是因為食用了蘇廚做的蟹黃湯包,才突發急症的。太醫已經驗過了,這湯包并無毒,似乎是格格體質特殊,不宜食用螃蟹。”
胤禛就明白了,他是知道烏拉那拉氏不能吃螃蟹的。可前世并沒有這場病,又或者是沒有病到不能入宮赴宴的程度,為何這一次會這般?難道是他的布局打破了前世的軌跡?胤禛仔細地回想着近期的行程,卻始終沒有找到頭緒。
陳福見主子沒有說話,就繼續說道。
“奴才覺得此事奇怪,就自作主張,詳細地問了近日的事情。據說格格在六日前,不知為何就病過一場了,燒了一夜的高燒,第二天雖然醒了,可是卻經常夢魇,甚至性情大變。”
“怎麽說?”胤禛像是抓到了什麽,可又無法說清道明,有些急不可耐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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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以往對吃食都随意的,對于奶嬷嬷安氏更是甚少違背,可昨日卻因為想吃蟹黃湯包,對着安氏發了很大的脾氣呢。”
胤禛的腦中浮現了烏拉那拉氏克制又枯燥的飲食習慣,在他的印象中,明卿一直是一個并不在意口腹之欲的人,甚至……甚至除了她不喜喝茶之外,胤禛再也想不出她對飲食有什麽特別的喜惡。
這樣因為吃食而對奶嬷嬷發脾氣的樣子,胤禛有些難以想象,甚至是覺得有些可笑。虧烏拉那拉氏一直自诩端莊有禮,誰曾想她在娘家裏這麽任性,還整日在外頭瘋,簡直是不知所謂。
“她為何突然想吃這個?”什麽都不選,非得選了這個不能碰的東西,事出反常必有妖,實在是奇怪得很。
“據說……據說是因為聽了佟佳齊世武的話,才要吃的。”
胤禛倏地黑了臉,渾身散發着冷意,半晌才冷笑出來。
蘇培盛和陳福還沒見過主子的臉色這般難看,把他們吓得呀,這主子笑了可比平日裏繃着一張臉可怕多了!他們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生氣,只知道這齊世武,主子不喜歡。自此,一旦齊世武做了什麽壞事,沒兩天就會敗露,為此挨了不少的揍。
巧合嗎?不對!這件事定要查清楚緣由。思及此,胤禛鎖緊了眉頭。
額娘為了給他挑選福晉,在這滿朝權貴裏挑揀了許久。要想找一個身份高,年齡相宜,又不至于與各方牽扯過多,惹得太子心生嫌隙的,這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幾家,還得看相貌和品性,能選擇的就更少了,最後選定了烏拉那拉氏,也是經過了一番權衡。
這一世,烏拉那拉氏大病一場,額娘可不敢給自己找一個病福晉,這恐怕早就棄了她了。福晉人選有了改變,可這一變動,只怕是後患無窮,平白帶來了許多的變故,尤其是他還看不透這改變的原因。
胤禛坐在椅子上,輕輕敲擊着桌子,權衡着這些不确定性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風險。甚至仔細的考量着其他人選的容貌和品性,可奈何他怎麽想,也按壓不住心底地一絲怪異和別扭。
這些人,胤禛一想起這些人,就想到了她們的夫君,甚至想着想着,腦中就浮現了烏拉那拉氏嫁與齊世武的畫面……
胤禛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收緊了手掌,吐了一口氣,按了按眉心,好半晌,才開口道。
“戴铎兄弟如何了?”
戴铎在前世是胤禛府中的家奴,因其頗為有計策,倒是有一時讓胤禛十分重用,只可惜他野心太大,品行不端,着實是一個小人,後來為了安置他,倒是費了一番的功夫。這一世,胤禛不打算用他,可又不想他為其他人所用。
“回主子的,因為‘偷竊’之事,私塾的夫子都不敢再收他了,這會兒他還在家裏放牛呢。”
主子年紀雖小,卻深謀遠慮,就眼前而言,他所做的籌謀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皇子的眼界。陳福覺得自己簡直是走了大運了,能得四阿哥的青眼,日後必定會有一個大好前程的。可是,也要小心,絕不能得罪了這位爺呀!
“不許他和他的哥哥離開村子。”
胤禛靠在椅背上,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眯了下雙眼,複又開口道。
“還有,從今日開始,烏拉那拉氏的動向,不管大事小事,爺都要知道。”
“是,奴才明白了。”陳福行了一個禮就退了出去。
胤禛才複又看向自己的心腹,“蘇培盛,承乾宮把貴女的生辰八字送到欽天監了嗎?”
“這……奴才立馬去問……”蘇培盛猛地被點名,心裏頭不自覺顫了顫,額間也沁出了一股子冷汗,磕磕巴巴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實在是這宮裏頭安插了這麽多眼線,哪裏能什麽事都顧得過來一一詢問過呢。
“不必,你讓人把烏拉那拉氏的八字混入其中,其他的就不用管了。”烏拉那拉氏與他的八字極和,是難得一見的好姻緣,只要額娘看見他們的八字,必定會動搖的。只是經歷了前一世,胤禛對于欽天監的五行之術深表懷疑,絕世好姻緣?是孽緣吧!
咱們爺怎麽突然對一個九歲的小格格感興趣了?一旁的蘇培盛心底不由腹诽了一句,他自然是早就忘記了他的主子也才十二歲罷了。接了指令,連忙退下了。
書房裏只留下胤禛一人,神色不定的看着不遠處的軟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