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覺羅氏

第15章 覺羅氏

回府,明卿重新梳洗之後,才帶着輕辰往正院裏去。

明卿心情很是複雜,自上一輩子胤禛把那份折子送至娘家,額娘就不再願意見她了,再後來聽聞她身子不好,遷移到了景仁宮,也只是逢年過節讓大哥遞上請安的折子,和一些溫補的藥材。

那麽長的歲月裏,明卿在胤禛身邊如履薄冰的同時,她的這些親人們,又何嘗好過呢,明卿心底帶着強烈的愧疚。

星輝送明卿回來,就領着安嬷嬷先來請安了,今日之事,已經不是小孩間打鬧了,自然是不能隐瞞覺羅氏的,星輝倒是覺得有自己和安嬷嬷掩護,這件事情還是可以圓得過來的。

把事情細細說與覺羅氏,見額娘神色平靜,就在院外等着明卿了。

“大哥。”明卿行了一個禮。

瞧着明卿梳洗完,精神頭還不錯,心也略略安了些,走近幾步,低聲交代道,“大哥已經把齊世武的惡行告訴額娘了,妹妹只管示弱,抄寫幾頁佛經就可,還有……四阿哥的事情,我并未告訴額娘,免得她擔心,明兒記住了,切不可在額娘面前亂語。”

畢竟與皇子有所牽扯,難免會令此事變得複雜,星輝還是希望能簡單帶過,至于這個人情,日後他總會找機會償還的,何必讓一家子都跟着牽挂呢。

明卿還以一個明媚的笑容安撫着星輝的擔憂,對大哥無條件的護短早已習以為常,點點頭,把輕辰手裏的食盒遞給了星輝。

“哥哥,這些糕點你帶着,早些回營吧,莫要被教頭抓住了罰你掃馬廄。”

康熙二十八年至康熙四十一年,由凱音布擔任步軍統領,此人極重軍紀,可又不按規賞罰,常常依着性子,賞瓶老酒,罰掃馬廄等等。費揚古曾任步軍統領一職時,倆人就此問題就時常有口角發生,好在最後官大一級,皆是費揚古占得上風。時至今日,費揚古和凱音布都會不約而同地說他們的同袍之情早就勝過了年輕時的小別扭了。只是有了這一層親密的同澤關系,凱音布自然得好好關照星輝,總是要做到星輝走出去不壞了自己和老大哥的面子才行。不過數月,星輝的洗馬掃馬糞的功夫是日益見長了。

見明卿又以此揶揄自己,星輝的耳朵有些發紅,今日也确實耽誤了太久,就急哄哄回營了。

“大哥先走一步了,你在家中乖乖的,過幾日,我帶好吃的給你。”

“哥哥慢走。”

待星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身後的老嬷嬷才幾步上前,請了一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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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吉祥,福晉在佛堂等着您了,請随老奴來。”

這位是額娘的奶嬷嬷,明卿乖巧的微微福身,“勞煩嬷嬷了。”

“格格折煞老奴了,請這裏走。”李嬷嬷側身避過,未敢受了明卿的禮。

穿過一小片花地,又曲曲折折走了幾許,才來到覺羅氏的小佛堂。覺羅氏一身紫檀色百花暗紋袍子,烏發纏繞着雕花的白玉扁方,并無其他點綴,卻盡顯雍容。這會兒覺羅氏剛剛敬完香,看見明卿來了,踩着旗鞋往隔間走去。

就着軟塌坐下,頗有些頭疼地瞧着面前的閨女,方才聽着長子和安嬷嬷的一席含水成分居多的交代,多多少少猜出了閨女費這麽大的動靜是為了拿回平安扣。私自贈與男子平安扣,覺羅氏想着就一陣心驚。

明卿望着覺羅氏神色不明,福身行禮,不敢起身。

“這是與你哥哥商量好了使苦肉計?你是真想氣死額娘嗎!”

男女大防的問題,可大可小,特別是他們這樣的人家,稍有不慎,只怕會引來大禍,今日能這般了結,只需稍加善後,也不至于與佟佳交惡。

覺羅氏打算就此機會,好好斂一斂閨女的脾性,包括長子,待費揚古回來,定要讓他好好收拾一頓,省得再闖下大禍。

李嬷嬷連忙打圓場道,“主子哪裏舍得與格格置氣呢,方才聽說格格暑熱不适,早就命老奴準備了酸梅湯候着格格了。”

“額娘……”明卿起身,頓時有些委屈,淚眼朦胧地瞧着覺羅氏。

“還不過來。”

覺羅氏也不端架子了,生怕閨女又哪裏不适,自打先前大病了一場,這些日子更是沒離過湯藥,也不知道今年是犯了哪路子的神仙,竟是這麽折騰她。

明卿快步上前,匍匐在覺羅氏的膝頭,再也止不住眼淚。重生以來,總還是記挂着前世傷了覺羅氏的心,想着既是額娘不願見她,只怕是不肯原諒她的過錯。

而此刻看着因為自己流淚而陪着流淚地覺羅氏,明卿突然慶幸,額娘沒有看見那樣頹敗失意的自己。

過了許久,李嬷嬷已經帶着人退了出去,覺羅氏把明卿帶入自己懷中,憐愛地用帕子擦着她的眼淚。

“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額娘吧,不用害怕。”沒有無緣無故的仇,閨女再不着調,也不會事出無因的。

看着覺羅氏慈愛的目光,明卿心中頓了頓,輕聲說道。

“額娘,若是我有一日做錯了事情……會影響全族的錯事,您還會認我嗎?您還肯見我嗎?”

覺羅氏的手不自覺微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啞着嗓子問道,“你……做了什麽……”

明卿握着覺羅氏的手,心知自己的言行吓到了對方,連忙解釋道,“額娘放心,我這一輩子做錯的事情就是因為無知,認為平安扣可以庇佑齊世武,免得他再落馬受傷,哪裏知道,這東西也可做定情物,這才有了今日之事。再無其他了,額娘放心!”

“你這小冤家,真是吓壞額娘了。”覺羅氏吐了一口氣,摟着明卿的小身板,待心中踏實了許多,又開口道,“你如何知道這是定情物呢?”

明卿不自然地回答道,“額娘……我是聽小六子說的。”

小六子在外跑腿,時常帶些有趣的玩意兒和坊間的小道消息,這事兒只能賴他了,畢竟時至今日,覺羅氏對自己的教養還是側重于書畫禮儀,女紅中饋。

男女之事,覺羅氏總以為女兒還沒開竅,也不着急此事,沒想到就是因為沒開竅,才出了這等岔子,唉,養女兒實在是太揪心了……

“嗯,小六子立了大功,額娘會好好賞他的。”

明卿想了想,只怕這會兒,齊世武也反應過來了,他是着了自己的道。這會兒一定氣急敗壞地想找她麻煩吧,只是烏拉那拉家,他惹不起,可是一個長年在外跑腿的小厮,找個機會教訓一番用以洩憤還是很容易的,思及此,明卿又說道,“小六子頗為機靈,不如讓賞他跟着管家歷練歷練?”

覺羅氏一愣,倒是明白了明卿的意思,這場大病過後,閨女似乎一下子就長大了,甚至連這些細節也思慮周全,這可不是一個嬌養長大的姑奶奶能考慮得到的,畢竟她才九歲。不是血緣之情令她無比确認明卿的身份,覺羅氏都想要找個薩滿替閨女驅驅邪了。

突如起來的懂事,其中經歷了什麽,孩子不願意說,覺羅氏也只能順其心意。只是心裏頭總是覺得心如刀絞,往日裏為了好管教孩子而硬起的心腸,這會兒早就軟作一團了,像是積攢了幾輩子的憐愛,突然潰堤,愈發的止不住了。

“嗯,聽明兒的。”

“謝謝額娘。”

“明兒,方才你問,若是你做了危機全族的錯事,額娘該如何。”覺羅氏親了親明卿的頭發,又繼續說道,“你是額娘身上掉下的骨血,額娘自當永遠愛你,護你……只是額娘除了是你的額娘之外,還是你哥哥們的額娘,你阿瑪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的媳婦……”

“額娘,孩兒明白,孩兒都明白……”明卿語帶哽咽地說道,她從未懷疑過額娘對自己的愛。

覺羅氏還是害怕閨女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以往內斂的母愛,今日的她,卻想要分毫不差地把完整的疼愛送到孩子手上。

“明兒,我的女兒,額娘只盼着你一生平安喜樂,你可不要令額娘傷心。”

再過幾年明卿就需要入宮選秀,本以為還有許多時日,再與她慢慢說這人生之事,可覺羅氏卻有一種錯覺,若是再不說,只怕太遲了。

入宮選秀,嫁入皇家,是八旗子弟得到皇恩榮寵的機會,多少年輕貌美的妙人都深陷權利的旋渦中,不谙世事與其身不正,都是最危險的。

覺羅氏細細地與明卿談及其中的安身立命之道,這些苦口婆心,與前世額娘在她入宮前說的并無一二。

只是以前明卿以為額娘是要她背負家族的榮辱興亡,故而片刻都不敢懈怠,而這一輩子,她終于聽懂了額娘的願望,她是希望自己用謹言慎行換來一世的平安喜樂。

“額娘,您安心,明兒記住了。”

覺羅氏有種老懷欣慰的感覺,又覺得自己還年輕,怎就生了這副老人心态呢。

端坐好,又說道,“這幾日你的舉止越發沒有正行了,從今日起,你就呆在院子裏,老老實實跟董嬷嬷學規矩,沒學好不許出門。”

“額娘……”這突然回到要學規矩的年紀,明卿有一種幸幸苦苦養大的小白菜被人摘了的錯覺。

怎麽辦,她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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