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聖誕前夜·六
第46章 聖誕前夜·六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時間回到半小時之前。
諸伏景光臉色複雜地放下耳機,耳機所連接的聲源,來自隔壁房間裏、他相當讨厭的那個女人帶在身上的竊聽器。
他對面的降谷零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但他總覺得心虛的成分比擔憂更多。
聽聽那個女人剛才說什麽,「所有責任都在我、全都是我的錯」,不久之前她可是千嬌百媚帶哭腔地說「前輩要好好負起責任」——她可真會啊。
雖然竊聽器的音質不太好,距離稍遠些就收錄不到,但多虧這音質,為他過濾掉了他絕對不想聽見的、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詞。
……最後他哥哥說得、他聽不懂的詩詞,她竟然立刻接上了!這壞女人就是這樣将他哥哥騙到手的嗎,他不能接受!
“Hiro,我查了一下,她接的是更後面一句,跳過的一句應該才是hiro的哥哥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是誇她漂亮……hiro你要做什麽?你不會又要去找她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拿起僞裝用的眼鏡,認真又冷靜地說道,“她在任務中,不會輕舉妄動。我不會暴露身份,也不會讓她看見臉,只是想見她一面。”
在望了自己目光堅定但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幼馴染足有半分鐘後,降谷零發自內心地叮囑道:“別掉入那個女人的陷阱。”
時間回到現在,諸伏景光站在兩三下被名櫻千早敲暈的男人身旁沉默着,她剛給男人帶上手铐,現在又向他伸出手索要他之前從男人手中奪回的槍。
他将槍放進她的掌心,低頭望向倒在地上的玻璃瓶。他能猜到那藥是什麽——大概是與先前杯戶城市酒店裏出現的相同的東西,也确實地看着她全部咽了下去。
會被挾持做人質是個意外,他扮成服務員,本來只是想近距離看看她在表世界僞裝出的姿态,變成這種事态,他也并不準備出手,想完全看她會怎麽處理、怎麽在自身和人質之間做選擇。
可與他想象中不同,她竟然為了保全他的性命輕易妥協,爽快地喝下了莫名其妙的藥……在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動手将持槍的犯人掀倒在地。
如果這是她的陷阱,那他恐怕已經一只腳踩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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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深陷其中。
名櫻千早并不知曉、也懶得去猜身旁人的複雜心理活動,她正在感受身體裏、尤其是思維逐漸受到影響的強烈藥效。
這與她當時強灌萊伊的藥相同,帶一點致幻作用的鎮定劑,但她剛剛喝下的量恐怕遠超過萊伊那杯酒裏添加的——不過好在工作已經結束,她只要去打開房門,叫肯定已經圍在門口的同事們進來,就可以宣告下班回家休息了。
就在她起身、準備走向門口時,她忽然聽見站在旁邊、身份仍舊不明的服務員開口:“為什麽要喝?”
聲音很熟悉,這人好像真是蘇格蘭。
但她現在的狀态容不得再跟他打一架,雖然身體還屬于自己的意識,但思考能力正在消退,她不覺得只靠肌肉記憶就能打敗對方,再說也沒那個必要。
以及,果然萊伊那個時候是裝的,她現在感受到的效果與反應,明明跟他表現的完全不同嘛。
“我不喝、你被他殺掉了怎麽辦?警察官可不能容許這種事。”
像是在入睡邊緣徘徊,她正向着夢境的入口邁進,一步步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
……是誰說那藥是帶一點致幻作用的鎮定劑的?喝過沒有啊就亂說,這完全是高濃度致幻劑裏加了一丁點鎮定劑吧?可惡她至少要堅持到回到前輩的車上——
“要叫救護車嗎?”一旁的服務員又問。
她将手搭在門上,回頭的同時有些費力地捏住了門鎖的旋轉鈕。
“不用麻煩了,能治療我的藥就在這裏。”
伴随着門鎖打開的聲音,名櫻千早頂着同事們黑洞洞的槍口,一手拎着收繳來的槍,強撐着露出與往常無異的笑容:“放松點,我已經解決了,沒有人受傷。”
等待了一整晚、之前還忙活了近一個月的搜一刑警們,頓時從她身邊一擁而入,有幾個年輕人甚至小聲歡呼起來。她向外邊走了幾步,很快在走廊的一邊站定。
她的藥果然在這裏。
“千早。”諸伏高明剛把槍收回槍套,沒有跟其他人一起進入房間,而是走近她,眉頭微蹙,“還好嗎?”
“當然啦,我不是說我不會輸嗎?”她歪頭笑笑,“只是人質可能受到一點驚吓。”
剛剛趕到的上原由衣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上下掃視了她一遍,确認她連衣服都沒亂,才終于松了口氣:“千早你一個人解決了?”
“不是,還要多虧那位人質先生的配合……我應該可以下班了吧,我想回家換衣服。”
話音剛落房間裏就有人冒頭,手裏舉着她喝完的玻璃瓶:“名櫻警部,地上的玻璃瓶是……”
她擺擺手:“那是違禁藥物,裏面應該還留有一點,帶回去好好查一查。”
至于瓶子裏的藥去了哪裏,諸伏高明立刻就有了答案。然而身前的女孩在回答完問題後,就迫不及待地邁開腿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他立即跟了上去,并在樓道的拐角、電梯門前追上了她:“千早,你該不會——”
回應他的是忽然撲進他懷中的柔軟身體。
“抱歉、果然只能撐到這裏……”十幾分鐘前與他分別時還元氣十足的後輩雙手無力地扯着他的衣襟,全身顫抖着、幾乎要從他的懷中滑落在地,“本來不想讓前輩看到的,千早這麽狼狽的樣子……”
這次是真的喝得太多了,都怪蘇格蘭只在旁邊看着——名櫻千早在心裏無語凝噎。說不出像是醉酒還是沒睡醒的感覺,倦意幾乎要奪走意識,卻無法閉上眼睛沉眠。
精神睡了、身體還醒着,那會變成怎樣的情況?
實際上她并沒有脫力到必須依靠身邊的人來站住的地步,但為了避免留下當街昏倒、讓全部同事都記住的悲慘黑歷史,她決定先把自己托付出去,并且提前結束與藥性的對抗。
「絕對不要說多餘的話」,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名櫻千早在心裏這樣告誡自己。
諸伏高明彎腰抱起已然失神的後輩,眉頭緊皺。每每在術科訓練時意氣風發戰無不勝的人,此刻就這樣毫無反抗之力地、乖巧地靠着他的胸口,他也說不清自己的複雜情緒裏究竟是哪種占比更多。
她離開房間時沒拿外套,胸口垂下的絲巾也有些散開,他正猶豫着應該怎麽做比較好,先前被挾持作人質的服務員忽然跑了過來,手裏正拿着她的外套。
遮擋着大部分面容的年輕男人将回收了竊聽器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咬了咬牙,暗罵了一句自己不該對那女人産生的恻隐之心。
“她為了保護我,喝下了一整瓶致幻劑,”他壓低聲音開口,“等她醒來,請代我表達感謝。”
擡起眼時,他與諸伏高明短暫地對視了一秒,對方愣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而他幫忙按下電梯後便匆忙調轉方向跑下樓梯,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勢頭。
“那個人,難道……千早?”
正驚訝于剛剛見到的人驚人地熟悉,被他公主抱在懷裏的女孩忽然有了動靜,伸出雙手自然地環上他的脖子,還軟綿綿地、讨好似的蹭了蹭。
“嗯,千早在哦。”她湊在他耳邊小聲回答。
全身一震,諸伏高明瞳孔緊縮。
“……有哪裏不舒服嗎?”他走進電梯,低聲問道,聲音微微地啞。
“唔,胸口好悶,衣服好緊,”她說着扭動了一下身體,伸手就去拽胸前的衣料,聲音還帶着點哭腔,“哪裏都不舒服。”
“——!千早,等一下、不要動、也不要拽衣服。”
“那好吧。”懷裏的人也不問為什麽,就只是停下動作,又乖巧地縮了回來,重新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千早聽話。”
諸伏高明腳步一頓,明明是寒風呼嘯的冬夜,懷裏、胸前的溫度卻忽然變得燙手起來。
好在她是真的聽話,一直到将她放進車裏,都不說話也不動,只有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忽閃着——不像是被藥影響了神志,反倒像是智能退化回了兒時——直到他發動車之前,安撫地說出“這就帶你去醫院”。
像是貓被踩到了尾巴,原本安坐在座椅上的人忽然炸毛,小孩子鬧脾氣似的,揪住他的衣襟,一邊拼命搖頭一邊連說好幾遍“不去醫院、不要不要不要”,說到後邊聲音又帶上哭腔,一邊“不要”着一邊軟軟地捶着他的胸口——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但他确實覺得有點可愛。
可她展露出的恐懼是貨真價實的,諸伏高明垂下眼睛,手便落在了她的頭頂。
“好,不去醫院。”
先帶她回家,晚些時候拜托醫生上門檢查也好。
身前的人猛地仰起頭,滿臉期待地望着他,眼角還露着點水光:“真的不去?”
他點點頭:“真的不去。”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整個人放松下來,滿足地重重“嗯”了一聲,低頭揪了一會兒衣角,才小聲開口:“千早一直想見你……”
“好不容易才終于再見到的……”
這樣委委屈屈地說着,她爬上座椅、跪在座椅上探出身,伸手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胸口也緊緊貼在他的胸口。
呼吸的氣流有些癢,他僵硬了身體半晌沒有動彈,卻忽然感覺到了脖頸間溫熱的液體。
……她在哭?
像是一度與家長走散的小孩子,女孩嗚咽着、發誓般地低聲說道:“千早絕對、絕對不要再離開你身邊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輕柔地、撸貓一樣地順着發尾。
“千早絕對不會再鬧脾氣、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呼吸一滞。
“千早其實不喜歡學習,不喜歡寫論文,最讨厭考試,可是、可是千早做的很好哦,因為約定過了,所以全都要做好。”
“雖然有的時候會寂寞會痛苦,但是一想到你,就努力堅持住了。”
“千早一直都很努力,以後也會繼續努力……”
“所以,你能留在千早身邊嗎?”
“千早不想再一個人了。”
“千早會每天說十次「我愛你」,不對,每天說三千次!”
他好像……明白了。
“「我愛你」。”
她的聲音打着顫。
“全世界最喜歡你了……”
那果然是——
“媽媽。”
諸伏高明輕拍着女孩的背脊,她的眼淚和顫抖仍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醒來之後她大概會忘記剛才發生的事,忘記自己說過的話……這樣也好。
“至少現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露出苦笑,為短暫誤會了她想要傳達心意的對象的自己。
“一直以來都辛苦了,千早。”
作者有話說:
·內容提要跟昨天同一出處,《詩經·野有蔓草》,大意好像是指從初見到結婚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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