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宮變 “罪、己、诏

第41章 宮變 “罪、己、诏。”

随着文德殿大門的阖上, 那名僞裝成侍女的女暗衛在接到秦知夷眼神示意的一剎那,利落出刀。

剛要出言回嗆秦郜的謝敏行,忽然覺得喉間一陣腥甜, 而後他與他帶進來的兩個軍衛一齊應聲倒地。

秦郜和幾位官員被眼前狀況驚住,一時愕然, 不知動作。

殿外,幾個暗衛不知何時摸了進來。

秦知夷已掌控殿內大局, 她讓女暗衛去後殿悄悄放了三支焰火。

聽着殿外一聲接着一聲的焰火之聲,秦知夷在殿內踱步,她施施然撿起地上被秦郜掃落的筆和紙, 拿至秦郜跟前, 說道,“陛下,寫吧。”

秦郜一把揮開, 噴口唾罵,“你休想!朕是不會寫退位诏書的!你們就是謀逆!就等着天下人來口誅筆伐!”

秦知夷笑了起來,笑得怪異非常,她說, “長儀什麽時候說讓陛下寫退位诏書了?長儀是要陛下寫——”

她托着長長的尾音,口唇一張一合,字字見血地說道,“罪、己、诏。”

秦郜一怔, 緊蹙眉頭, 沒有出言。

秦知夷面無表情地說道, “皇叔做了太久的皇帝,是不是已經忘了當初是怎麽害死自己兄長的?皇叔不會以為,陳翀是突然從地冒出來, 助你除掉宋家的?”

秦知夷說到這個名字時,秦郜身軀一震,殿內其中一個暗衛突然走上前來。

秦郜仔細一看,這眉目面容,不正是他下朝令人四處抓尋的陳翀嗎!

“你、你知道什麽了?”秦郜驚恐萬分,竭聲嘶喊,“朕不會寫的!朕有什麽錯!都是先帝做的!”

秦知夷面色逐漸變冷,她說道,“本想讓皇叔少受點苦,看來皇叔并不領長儀的情。”

“寫與不寫的,并不重要不是嗎?因為皇叔心裏清楚,今日過後,天下口誅筆伐的都不會是長儀。”

秦知夷邊說邊走着,她打量着文德殿,走至一面牆壁跟前,那上面懸挂着一把精巧的弓。

她語氣悠閑地贊嘆道,“這把弓還是那麽好看,長儀問祖父要了好多次,他都不願割愛。”

而後,秦知夷将牆上懸挂的弓拿下,極盡愛憐的撫摸着。

突然,她身姿一轉,弓弦在她的手中被拉得緊繃,如同她猛然淩厲的神色。

冷箭對準了秦郜的雙腿,一箭、兩箭、三箭。

牆上僅挂着的三支箭都被秦知夷釘入秦郜的大腿之中,他在第一箭時,就被那力道釘坐在地上。

血染黃袍,蜿蜒至宮磚裂縫。

雙腿的疼痛幾乎要讓秦郜暈死過去。

秦知夷走至秦郜跟前,眼神裏是死寂一片,她說,“您說不是您做的,長儀也知道不是皇叔做的,但是天下人都會知道是皇叔做的,您就活着飽嘗這份蝕骨之痛吧。”

即使真相讓她寒心又作嘔,她也不打算叫天下知道父殺子這樣的穢跡。

父親就該是戰死北境的英雄,且一直是。

秦郜聞言,徹底昏死過去。

而後,淡然的女聲又在文德殿響起,她眼眸輕轉,語氣漫不經心,“陛下既然不願意寫,臺閣諸位願意寫吧?”

一位臺閣官員跪坐在地上,突然尖聲道,“殿下是、是謀逆!臣等必不會因貪生怕死而做出有辱陛下之事!”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人堆裏站起來,他踢開擋在他面前的那位說話的臺閣官員。

随後撿起先前被秦郜掃落地上的硯臺、宣紙,步伐穩健地走向桌案,然後将它們一一工整地擺在桌面上。

随後,他沾了筆墨,在偌大的文德殿裏,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另一臺閣官員目瞪口呆,指着那人說道,“藺大人……你、你……”

秦知夷看着認真書寫诏書的藺九均,她怔了怔,轉身走至窗邊,推開了文德殿的窗。

殿內的血腥氣太重,需要散一散。

遠處的天光依舊暗沉,後半夜了。

謝敏成死了的消息傳出去,想來謝耿行也已得手謝家了。

不多時,藺九均拿着拟好的罪己诏,行至秦知夷身側,說道,“诏書拟好了,請殿下過目。”

秦知夷接過诏書。

诏中書寫了,秦郜是如何聯合宋钊謀害先太子秦扶徴,将罪名嫁禍前東郊大營副将軍陳翀。

他知道,秦知夷不想将先帝的髒污寫進去,也知道她不想扯上蕭家。

秦知夷看着诏中如何描述秦扶徴功德偉績,她輕嘲道,“不像是皇叔會說出來的話。”

不過無所謂,本就是假的。

藺九均看着夜風拂過秦知夷的發絲,輕聲問道,“殿下,您想好接下來的事情了麽?”

秦知夷知道藺九均問的是什麽,秦郜退位,誰來做這個皇帝。

但她是不會讓一個認都不認識的小屁孩來做皇帝的。

秦知夷看着窗外,入眼是巍峨宮室,亦是圍牆。

她紅唇輕啓,“冊封長儀公主為長儀王,監國理政。”

藺九均立在窗邊,未有一絲驚詫,清聲應道,“好。”

為了她,他有過諸般謀算和計劃,但他的阿妁,是這樣的聰明,無需他的那些謀算,她就能做的這樣好。

他如今能做的好像只有讓她不背負上一絲罵名。

秦知夷看着遠處天光,“藺九均,天要亮了。”

朝霞初露,日光微明,一場腥風血雨就這樣被扼殺在沉沉夜色。

永安五年,一封皇帝的罪己诏頒布天下。

朝野震驚,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無一不議論。

随後,秦郜退位,冊封長儀公主秦知夷為長儀王,監國理政,執掌朝事。

而謝太後遷居行宮,修身養病。

一個女子過問政務,自有人不服,這樣詭谲的政變,自有私心揣測者。

但沒人敢反抗秦知夷,明面上,她嫁的人是手握重兵的蕭羿,她又是謝太後的親孫女,與掌管禁軍的謝家關系匪淺。

而她又是那麽名正言順,她是彪炳千秋的先太子之女,而先太子是被退位秦郜所害,才不能即位。

她更是姜國姜妩的女兒,她身後是青州整個姜氏。

大夏朝廷,竟就這樣詭異而平靜地接受了這位公主攝政,甚至執掌東郊十六萬大軍。

宮變時是初冬,如今就快到寒冬,秦知夷學着料理政務已有些時日。

不過幾月,她就快被政務埋沒,即使有臺閣先行處理奏章,她就算不睡覺也批不完那些奏折。

治世賢君果然非等閑人能為。

最初之時,秦知夷秉承着大權在握,絕不拱手于他人的信念,暫代朝務。

又因前朝今朝都沒有女子為政,為平緩言官參奏,秦知夷就只是冊封為王。

現下,秦知夷躺倒在坐席上,奏章覆于面,長籲一口氣,幸好沒封什麽女帝呢。

她果然是個怠懶的性子。

突然,文德殿外,一道尖細的聲音喊道,“臺閣首輔藺九均大人求見。”

秦知夷猛地坐起身,翻出幾本奏折來,假裝起自己很忙。

從前見到藺九均時,秦知夷還會莫名的心有悸動,。

現在,她只想将他發配武陵。

這幾個月,藺九均手把手地教她處理朝政,耳提面命、言傳身教的,每日都捧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來找她。

她不想見他,她太怕他嘴裏的車轱辘話了,更怕比桌案還高的新奏章!

已是寒冬臘月,殿門輕啓,藺九均帶了外頭的一絲寒氣入殿來,卻瞬間被殿內的暖香熏爐泯散。

“殿下,這是今日的奏折。”

未見其人,先聞其奏章。

秦知夷聽着便覺得頭大,她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那封信,心裏頓時頓時有些五味雜陳。

見藺九均放下了奏折就要走,她忍不住出言問道,“藺九均,你為什麽不待在武陵,要來建安?”

那是一封來自姜國武陵的信,是舅舅姜傕寄來的。

姜傕說,他擔心謝太後為人狠厲絕情,送了幾名細作入建安暗中護着她。如今知曉萬事太平,便附上細作名單,若是這名單裏有人助力過,可嘉獎一二,或留或送回姜國,都随她的意思。

她看見了藺九均的名字。

原來他不是太後的人,更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她的人。

藺九均一怔,立時明白過來,“殿下知道了。”

秦知夷眼神飄忽,“嗯。”

藺九均幽深的眸子望着她,輕聲道,“因為殿下說過,不會離開臣,若是臣留在武陵,便是與殿下分離了。”

竟是山不來就卿,卿自去就山的意思麽……

秦知夷愣了愣,拿奏折捂了臉,“你……”

藺九均忽而話頭一轉,正色道,“臣會待在殿下身邊,殿下無論想做什麽,臣都會為殿下掃平障礙。只是眼下這些折子,還需殿下費些心力。”

殿內剛有些旖旎之色,瞬間被這話沖散,秦知夷丢了奏折,炸毛起來,“我昨天的都還沒批完,哪來這麽多的奏折!”

秦知夷腦海裏飄着四個字,不想幹了。

不想幹了!

找個人接班!

藺九均輕笑一聲,說道,“殿下近來進步迅猛,已經能夠獨自批閱奏章了,批完手頭的,今日便歇息吧。”

秦知夷被這突然的順毛順懵了,“當真?”

“當真。”

“那這些奏折不要緊嗎?”

“不要緊。”

“不要緊你還每天都給我丢新的批!”

“只是今日不要緊,過完節還是要補的。”

秦知夷就知道沒這麽好的事,恹恹地看回奏折上的字。

突然,她問道,“什麽過節?”

“明日是除夕,殿下近來繁忙,不大記得了。”

秦知夷偏頭,透過窗棂看向窗外紛飛的雪,原來這麽快就到除夕了。

藺九均的聲音清潤好聽,帶了一□□人,“明日是除夕,殿下的今夜,可以留給臣下麽?”

秦知夷這才挪回視線,仔細看向藺九均,他又在說什麽模棱兩可、暧昧不清的話!

藺九均從前都是穿清一色的翠竹衣衫,不是青色就是綠色。

今日倒特別,穿了一件藏藍色金繡鶴紋大氅,看起來貴氣非常,不同以往。

他眉宇似蹙非蹙,顯得柔弱異常,那雙含情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勾着她。

秦知夷在确定他就是在故意勾引她時,立刻收回了目光,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問道,“什麽今夜,你要宿在宮裏?”

似乎知道秦知夷想歪了一般,藺九均輕笑道,“今夜宮裏會提前試燃明日的煙火,臣想同殿下一同觀賞。”

……

什麽破煙花,有什麽好看的,她都看了十幾年了。

不如趕緊批幾份奏折,好在春假的時候去玩冰嬉。

見秦知夷不說話,藺九均語氣中帶了一絲委屈,說道,“聽說今夜燃的煙火不輸明日,臣久居颍州,從未見過建安的煙火。”

……

“好吧,好吧,都依你。”

秦知夷剛應下來,就覺得藺九均仿佛狐貍尾巴收起來了,立刻矜持起來,一點不見剛剛狐貍媚态!

她怎麽覺得從批奏折開始,就被蠱惑了。

說起除夕前的煙火,本是為了除夕的皇宮夜宴不出差池,才會在夜宴前一晚在皇城外試燃。

後來,京中都将這日的試燃煙火傳得有些神乎其神。

說是一起看過除夕夜前的煙火,若是夫妻,則恩愛長久;若是朋友,則無憂順遂;若是有情人,則終成眷屬。

她不大信這些的,可是藺九均要和她一起看煙火。

他知道那個傳聞嗎?

那他們如今是什麽呢。

這幾個月以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多有嚴肅,甚至更像師生。

藺九均再沒有湖心亭那次那樣上來就啃嘴巴,也沒有帳子那次上來就摟摟抱抱的。

當然了,秦知夷知道他之前那樣都是因為喝醉了。

但他也沒有像在溪水村那樣動不動就臉紅羞澀了。

她之前并不在意這些,只是如今知道他過往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她突然就在意起來,為什麽要為了她,為了她又為什麽能做到這種地步。

秦知夷腦海中突然飄過‘無憂順遂’幾個大字,她面色突然木然。

雖然,但是,不至于吧?

她倒也不是非要他亂吃飛醋、啃嘴巴的意思……

畢竟二人曾做過那樣親密的事……

秦知夷看着籠子裏燒的滾熱的炭火,幽幽嘆了一口氣,她好像比她想的還要在意藺九均。

這就是喜歡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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