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可他不願這朵花就此凋零

第8章 08 可他不願這朵花就此凋零。

應缇到底還是沒等到樓淮從瑞典回來,更不用說要親自去機場接他了。

就在事情發生的次日,臨城家裏的哥哥應游打來電話,說是有人上門鬧事,争吵中,媽媽不小心摔倒,閃到腰了。

那會應缇正送應慈去學校。

怕妹妹聽到着急,應缇将聲音關小了些,走到一旁接,跟哥哥說待會會回去一趟。

随後挂了電話,她回到應慈身邊,遞過去一張卡,說:“最近正是面試實習的關鍵時刻,穿着打扮好好拾掇下,別在乎錢,不夠了再和姐姐說。”

應慈不想接,應缇徑直塞到她手裏,說:“放心,不是那個人的錢,是姐姐拍戲賺來的錢。”

應慈咬唇。

應缇又按着她的肩膀,低頭去看她,笑着安撫她:“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姐姐在這行混了這多年了,朋友也有一些,這種事問題真的不大。”

應慈其實半夜睡不着時,偷偷拿起手機看了網上的輿論,令她意外的是,全網基本删得幹幹淨淨的了,只有某瓣論壇上在吃瓜姐姐和那個男人的事。

但或許是直接提到那個人不好,她們更多的是在八卦姐姐這個人身上,說什麽都有的,怎麽難聽怎麽來。

應慈還是沒接過那張卡,而是擡頭問:“姐姐,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他?”

坐在回臨城的飛機上,應缇腦海裏從始至終都在回蕩着這句話。

她想過離開樓淮嗎?

好像還真的沒好好想過,一旦有這種苗頭的時候,她總是能很好地将心裏那個小人打退回去。

不到二十歲那年,她就跟了他,這一跟就是快五年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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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也離不開他。誰能離開那個關鍵時刻愛護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裏,一點點寵到如今敢和溫家小女兒相抗衡的人呢?

她成年以後所有的底氣都來源于樓淮。

倘若那年沒有他,突然興起朝她伸手,将她拉出泥潭,讓她活到現在能自食其力,不用仰人鼻息。或許,她真的在某個小角落裏,嫁給當初父親指定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過着一輩子就能看到頭的日子。

可是樓淮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同時亦是讓她活出了自我。

應缇還真的沒想過要離開他。

反倒是在想,最好他家裏安排的每段相親對象都像兩年前那樣無疾而終,他沒走入家裏人安排好的那條婚姻道路,這樣她就還能和他多在一起幾年。

哪怕兩人永遠就這般沒有未來地在一起,她也認栽了。

最為悲觀的時候,她甚至抱了這樣的想法就此和他糾纏下去。

飛機在臨城高崎機場落地的那一刻,應缇打開手機,率先登錄的是微博和某瓣。

多虧樓淮那邊出手及時,這才一個晚上過去,網上關于昨天那段視頻的事已經無人在意和讨論了,甚至連某瓣那邊都無人再用縮寫進行讨論,反倒是最近一個勢頭正猛的熱門小生被爆出公衆場合抽煙,亂扔煙頭。

該熱門小生剛借着一部火爆出圈的仙俠劇,一下子從三四線飛躍到一線,該抽煙視頻一出,和他平時營銷的貴公子形象大打折扣,一石激起千層浪。

短時間內,視頻席卷各個平臺,網上聲量喧嚣盛起,各種粉黑大戰的帖子層出不窮,至于應缇那點事,早已無人在意。

娛樂圈就是這樣,永遠有新的八卦事件代替舊的。

應缇退出這兩個娛樂軟件,點開微信置頂的聯系人。

昨晚發出去的消息,樓淮還是沒有回複。

他明明知道一切,也出手給她解決了,卻不願回應她只言片語。

是生氣了嗎?

生氣她給他制造了那麽大一個麻煩,讓他遠在國外出差,還得撥出多餘的精力來處理她的事。

應缇猜不準,但眼下也沒有更多的時間讓她去多加揣測了。

指尖點下聊天框,飛快打了幾個字,點下發送。

做完這些,應缇摁熄手機屏幕,将手機扔進包裏,離開機場。

-

樓淮看到應缇的第二條消息,是在上午十點左右。

瑞典這邊的時間比國內慢七個小時,這個時候,國內該是落日黃昏的一個時間了。

而應缇格外喜歡落日餘晖的場景。

她說,那是天長地久的時刻。

人在那種時候,內心是無比祥和寧靜的,又說,要是那種時候,身旁再有個最愛的人相伴,實屬人間美事一件。

她話裏的意味再明确不過。

樓淮卻沒從未有過回應。

感情對他來說,就是個解悶的東西。

可以往後退,但唯獨沒有前進的可能,就算應缇是他第一個留在身邊,介入他生活的女人,也毫不例外。

這也是他家裏人知道,但沒有鬧到應缇面前的主要原因。

因為大家都明白,他不會認真,更不會把人往家裏帶。

只要不認真,他在外邊想有個什麽人,哪怕是談戀愛,以男女朋友關系在交往,家裏人并不幹涉。

至于他以後的妻子能不能容忍,這是他們夫妻的事。

用不着他們這些旁人指手畫腳。

樓家的人雖然明争暗鬥,但對于大家族裏墨守成規的一些見地,大家倒是從來保持默契。

盯着那兩條信息看了數秒,最後樓淮還是沒有作任何回複。

他原本計劃在瑞典這邊待到下周,卻因應缇在國內發生的事不得提前回國,現在所有安排全部被打亂了,很多事情只能往前趕,比如眼下,就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前去處理。

車子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不多時,在市中心一處管理森嚴的大廈緩緩停下。

樓淮下了車,擡頭盯着這棟森嚴威凜的大廈看了有一會,這才扣上西裝的扣子,擡步拾階而上。

他的母親周芳禮周女士,這一年多因為外派公差久居瑞典,中間只回過國一次,還是回去述職,連家都沒有回,說起來樓淮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她了。

母親的任命在今年年底結束,等交接完這邊的工作,再踏上回國的行程該是明年年初的時候。

母親親情意識淡薄,比起親緣關系,她更注重的是她的事業前途,雖然當年嫁給了父親,但并沒有因為結婚生子就此放下事業做個家庭主婦。

她一忙碌起來,總會忘記家裏人,樓淮并無心打擾她,只是此次受人所托,不得不過來走一趟。

哪怕是長時間不見,母親仍是那般一絲不茍,皮笑肉不笑的打扮。

見到是他來了,她并無太大的興致,只是說:“你怎麽有空來了?”

樓淮說:“過來這邊處理點事情,順路過來看您。”

周芳禮的秘書送上來兩杯茶,她端起一杯,聽到這話,自然是不信,開門見山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次來找我做什麽?”

樓淮也不拐彎抹角,他們這一家子人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含蓄那是從來沒有的,他說:“家姐拜托我和您說聲,別往她身邊送人了,她沒時間理會。”

周芳禮倒是笑了:“她不喜歡怎麽不親自來和我說?”

樓淮斂了下眉,品着茶,沒說話。

母親倒是自話自說了:“還是在怪我當年做的事吧。”

這事并不是什麽秘辛。

無非就是姐姐樓如願看上了一個男人,湊巧的是,這個男人的職業和應缇是一樣的,也是演員。

那會姐姐樓如願愛那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的,非他不嫁,甚至甘願放棄樓家的財産分配份額,淨身出戶。樓家自然是極力反對的。

像樓家那樣的門第背景,最注重的就是家世,一個一窮二白才在娛樂圈初出冒尖的窮小子,怎麽可能讓樓如願嫁過去。

就算是入贅,那也是沒資格的。

更不用說嫁過去的代價,是放棄高昂的財産分割權和地位。

其中最為反對的人是母親周芳禮。

這件事鬧得很大。

鬧到最後,那個男人去世了。

聽說是意外,但誰都知道,哪有那麽剛剛好的意外。

姐姐叫如願,可那是她人生中最不如願的一件事。

這事發生至今快七年過去了,這麽多年,姐姐還是未曾給過母親好臉色。

周芳禮放下茶杯,不甚在意地說:“她心裏到底還是在怪我當年拆散鴛鴦,可沒有當初的無情,她一個女人能在樓家立足那麽多年?”

母親和姐姐的是非恩怨,樓淮并無心介入,照舊不說話。

周芳禮看了看他,斟了一杯茶,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想起什麽似的,說:“你和那個女孩子也早點做個了結,這次你爺爺鐵了心要把你的婚事提上行程,你才接手樓家沒有多久,不要再像兩年前那樣胡鬧了。”

聽到這話,樓淮不由微眯眼睛。

他帶應缇見過母親一次。

那次見面是在港城。

母親恰逢出差,正好應缇在那邊拍戲,那次也說不準出于何種目的,可能是覺得正好,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就順便帶她見過母親一次。

也只有那麽一次,當時母親雖然态度平平,并無什麽反對意見。

但樓淮清楚,母親不過是等着他自己收手。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的身邊還是只有應缇一個女人。

他也沒想過收手,就像他從沒想過和應缇的以後一樣。

他說:“我挺習慣有這麽個人在我身邊。”

語氣頗為漫不經心的。

未見幾分真心,反倒更像是長年累月相處的一種情感依賴。

周芳禮看了看他,随後去掀那茶杯蓋,在一片茶香氣味中,她問:“你姐姐那事你也覺得我做得過分嗎?”

樓淮神情淡淡,并沒回答。

周芳禮好似料到了他會是這麽個反應,說:“你們沒得選,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從你們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們未來的一生就定調了。這一輩子,你們該走什麽樣的路,選擇和什麽樣的人結婚,并不是你們所能決定的。”

說着,她恰到好處地停頓,看向樓淮。

樓淮依舊是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仿佛這會母親說的事和他無關。

周芳禮拿起那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說:“你也別想和那個女孩子有什麽,樓家還有你爺爺不會同意你娶那樣的一個女人進門。如果你想要和樓家對抗,那結局就和你姐姐差不多,我想你不願重蹈覆轍。”

前面說的話都還算好,唯獨結尾這一句,多少是有些威脅和警告在裏面的。

樓淮端起那杯茶,瞧了好一會,他唇角一勾,說:“我沒有想那麽多。”

話落,他将那杯茶一飲而盡,而後放下那茶杯,神情無波無瀾地看着母親,那反應好似他真的并沒有想得那麽長遠。

可周芳禮再了解這個兒子不過了,要是真的不在乎,當年就不會親自把人帶到她面前。

她将話說得直白了些:“她是你的第一個女人,還是留在身邊長達五年,你也把人帶過來見我,雖然你現在沒想那麽多,但你的爺爺還有樓家那些人未必這樣想。”

樓淮還是簡單一句:“我和她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周芳禮就笑了:“你想按照現狀一直往前走,可你的爺爺,還有樓家背後的那群人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稍作停頓,她語氣竟比剛才柔和了許多:“小淮,當年你姐姐的事或許我處理得不夠妥當,但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選。”

這次樓淮看向她的眼神,再無此前的平靜,反而多了幾分冷意。

這般冷漠陌生的眼神,周芳禮并不陌生。

這麽些年,她收到過許許多多冷漠的、厭惡的、嫌棄的目光。

其中不少來自她的一雙兒女。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出去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停步回過頭,說:“和你姐姐說一聲,人我還是會送,一個最愛的男人沒有了,長得像的人多得是,這個不要,我再多給她找幾個。”

話落,周芳禮再沒有片刻停留,即刻離去。

高跟鞋蹬蹬的聲音逐漸稀薄。

樓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半晌,他重重擲在茶幾上。

茶杯的水溢出來了些,有些濺在桌上,有些濺在他指尖上,他也不甚在意,起身離開。

剛走出大廈,手機恰好撥進來一通工作電話,結束後,界面回到他不久前停留的,恰好是他和應缇的聊天頁面。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點開她的微信個人主頁。

應缇的微信昵稱是一個字母:L,代表着什麽不清楚。

在兩人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給她微信備注為應應。

哪怕他現在不怎麽叫她應應了,這個備注還是沒有更變過。

樓淮看着那昵稱,半晌,點回兩人的聊天界面。

【應應:我去接你?】

這條是對他上一條要回國的回複。

【應應:家裏突然有點事,我先回臨城,不能過去接你了,等我回北城。】

這條則是她在沒有等到自己的回複後,時隔八個多小時發的消息。

她似乎永遠是這樣,凡事以他為先,以她家人為先,唯獨不以她自己為先。

況且她家裏能有什麽急事?

總歸就那麽些陳年爛事,樓淮都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一二。

他沒再多看,關掉手機,快步走下樓梯。

助理已經等在一旁,見他下來了,神色冷漠,也不敢吱聲,默默打開後車門,樓淮彎腰坐進去,眉眼凜然。

二十分鐘,車子在一處酒店門口停住。

他神色依舊相當難看,助理眼觀鼻鼻觀心,也不敢吭聲,随他上樓。

到了下榻的酒店,助理一邊注意他的情緒一邊說工作上的事,報告完畢,又說起應缇的事。

應缇和溫家小姐那事發生的第一時間,助理這邊就收到了消息,也不敢多做耽擱,即刻向樓淮會報。

他們公關處理得及時,加上用最近風頭正盛的小生醜聞來轉移視線,應缇那點事就無人在意了。

樓淮聽着,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問:“溫家那邊呢?”

餘助理默了一會,說:“溫家小女兒去過您家裏,聽說跟老爺子說了很久,也是她嘴甜能說,離開時,老爺子還挺開心的。”

樓淮淡淡說:“是嗎?”

助理剛說想是,就聽到他忽然擡頭看着自己,說:“我看你說得也挺開心的。”

餘助理立馬雙腿一軟,說:“溫家小女兒和老爺子說了什麽,我還真沒打聽到,您也知道,老爺子防得緊,心思又深,很難打聽的。”

樓淮自然知道自己的爺爺是個什麽性子,能在上世紀港城那麽亂的一個年代,拼殺出一條血路,并站穩腳跟,最後還舉家搬北城,政商兩手抓,可見背後的魄力。

別看他現在老了,精神氣大不如前,偶爾說話也像小孩子,但如助理說的那樣。

老頭子心思還是太過深沉。

最後樓淮靠在椅背上,摁了摁額頭,只說:“看着點,別讓人再鬧到她面前。”

助理連忙說是,又說:“回程的飛機準備好了,明早我來接您。”

樓淮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事情繁忙,以前這麽累的時候,總有應缇幫他按摩,他總能舒緩,這幾天沒把她帶在身邊,總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随即想到她這會在臨城。

他也真是想不通,她家裏人都那樣子了,父親和哥哥爛泥扶不上牆,母親懦弱隐忍,唯獨能看得過去的就是她那妹妹了,還有幾分清高傲氣,但也沒好到哪裏去,少有的幾次相見,都是給自己臉色看。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家人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盡早撇清關系,不再互相往來才是關鍵。

可應缇并沒有。這次之所以和溫家那邊碰上,還是為了自己妹妹即将面臨的暑期實習。

當時助理和自己報告這件事的時候,樓淮是有幾分想笑的。

笑她不懂近水止渴。

可又一想,這才是他熟悉的應應,脊梁骨挺得比誰都直,這麽多年從未因為自己和家裏人的破事從而向他求救。

樓淮有時就在想,要是當年他沒恰好在臨城停留幾天,遇到應缇。

或許這朵花就要就此凋零了。

可他不願這朵花就此凋零。

因此适才,母親的那番話,他并未聽進去。

他想要的東西,總是得等到要夠了才能作罷,旁的人別想前來幹擾和妄加阻擾。

哪怕這些人是他的家裏人,也沒有例外。

頃刻間,他便做好決定:“港城轉機先不回北城了,去臨城。”

餘助理知道今天應缇回臨城了。但是樓淮不怎麽喜歡她的家人,每次應缇回去,他都沒有一同前往,就連偶爾路過,也只是在雲頂那邊定個房間下榻,等應缇處理好家裏的事,兩人再一同回北城。

他是真的讨厭應缇的家裏人,并未就此愛屋及烏。

好在應缇也懂事,從不把家裏人的那些爛事破事堆到他面前。

餘助理有時在想。

這樣的喜歡是喜歡嗎?

是喜歡吧,兩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包容對方。

但也是這樣的包容,反而斬斷了更進一步的可能。

誰家的喜歡,是客氣、避嫌成這樣的。

但作為下屬,自然要事事做得面面俱到,便問:“需要給應小姐的家裏人準備東西嗎?”

樓淮揚了揚眉,半晌才說:“不用,不給她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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