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離
第04章 流離
貧民窟已經被夷為了平地,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理由,就在她出去的短短一上午間。
姜薇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下板車,努力憑借着自己的記憶尋找着那間小餐館。
她挖到了餐館破爛的招牌,挖到了碎成塊的餐桌,挖到了裂開的破碗瓷片,還挖到了一節節人類的肢體。
冰冷的廢墟中,全是這樣一節又一節一碰就會變成飛灰的被烤成焦炭的屍塊。
就連“黑市”,那個藏在地下的小小菜市場也被灰燼覆蓋,人們躲在其中,絕望間他們互相擁抱的只是對方黑色的屍體。
他們還是太過天真,以為真的能逃過都城的眼睛。
她呆愣在原地,想不出理由。
不管是為了找她還是找那副卡牌,将這裏毀掉都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因為兩者都可能會在無差別攻擊中化為烏有。
除非只是為了立威,可一個小小的貧民窟,一座破敗城市裏最底層的存在,有什麽立威的必要呢?
他們随意地碾死他們,如同碾死螞蟻,不高興了,就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窩。
黃昏落下的時候,姜薇帶着木板車,帶着一車白菜和玉米,消失在地平線裏。
這裏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她現在只想先吃飽飯。
晨線熹微的時候,循着商隊往來的痕跡,一溜磚紅的城牆并同朝陽在遠方升起。
那副卡牌并不是老師在諾曼城下撿的,它是靡麗詭谲的雲中城,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諾曼城外的确還散落着不少人類聚居地,那是所謂都城的恩賜,殘餘的人類被牌局層層篩選,幸存者有幸獲得這些新建城市的統治權,但這樣的冠冕随時可能再次浸泡在鮮血中,因而他們往往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奢靡殘暴程度并不亞于都城。
迎着城樓上迎風飄揚的通緝令,姜薇意志堅定地進了城,頭銜是農産品經銷商。
她毫無被帝都通緝的自覺性,反正只要他們想,躲到哪裏都是一樣。
姜薇以三個銀幣的價格重新售出了她的玉米白菜,出售它們前第一次填飽了肚子。
繼續賣掉騾子和板車後,她租了間很小很小的屋子,小到進門就是床,旁邊還是廁所。
末世也有好處,好就好在人不當人了,沒有身份證了,誰死了也不會管,都城要抓她宛如大海撈針。
還因為人口稀少,各城市很樂意接受流浪幸存者,從前蹲過多少年都沒關系,有的還包分配,但都是些苦力活。
姜薇又失業了,她又瘦又小,什麽重活都幹不了,還不停咳嗽,疑似有肺痨之類的傳染病。
還因為想做土豆批發生意被人騙光了錢。
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在小巷子裏一衆張貼的破爛招聘海報中發現了一張很不得了的東西。
夾在一衆面黃肌瘦的求職者中央,姜薇鬼鬼祟祟地撕下那張疑似酒店門縫中會塞進來的小卡片回到了出租屋。
它像是一張拙劣的微縮地圖,只有黑紅色的歪斜符號,姜薇研究了半天,終于明白那是地下賭場的标志。
地下賭場太正常不過了,吸引姜薇的是它的繪制背景是一張失效的空白卡牌,它明晃晃地出現在了人類區域,上面是都城特有的印制。
它很舊了,從膠水的黏性來看也不像專門為了吸引她這個通緝犯而設計。
難道在某些地方,都城默許這種存在?
“狗娃,你沒長眼睛嗎?趕快點把這裏收拾幹淨,下一把要開了,堆的這些腸子都發臭了!”
“哎哎好的霖哥,馬上我喊木頭過來收拾!”
“搞快點!再晚點焚化爐又關了!再婆婆媽媽的你就進紅籠子!”
在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喝罵聲中,狗娃慌慌張張地拿着鏟子和木箱開始收拾地面上一層發黑發臭的內髒和人體殘肢,一邊又拿來水壓槍沖洗那層粘膩的血塊。
“狗娃,黑脖子那局沒人敢上了!趕快拉替補過來!”
“好嘞好嘞!馬上馬上!”
狗娃一邊罵黑脖子的娘一邊應着,順手丢下鏟子,去油黑發亮的褲腰帶上摸鑰匙,從一旁一個集裝箱一樣的紅色大籠子裏掏出死氣沉沉病怏怏的兩個人,交代任務一樣丢進了一個房間。
“狗娃!接新人!”
草!狗娃的怨氣徹底達到了巅峰,把積了一半屍塊的木箱子一腳踹到牆邊,陰沉着臉走向樓梯口。
“自帶還是普通?”
“半娛樂還是戰鬥?”
“押好多?”
他一連串吐出三個問題,焦躁地從口袋裏掏出張廢卡準備記錄,但他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應。
狗娃不耐煩了,張嘴就罵對面是不是啞巴。
對面看起來不像個啞巴,更像個智障,一臉茫然地盯着他,狗娃火起,當場就要攆人。
“啊別別別!我第一次來!不懂不懂規矩!”姜薇奮力掙紮着防止自己被直接丢出去。
最讨厭小白,上場就是炮灰,沒得提成還要被罵天天只能帶廢物,狗娃更加堅定了要攆這個傻冒出去的決心。
“我全押我全押!”姜薇嚎叫,實際上她身上分文沒有。
但她為自己換來了緩沖的餘地,至少這個男人不把她往外推了。
估計是個走投無路的崽子,狗娃鮮少聽到人上來就說全押的,全押也好,速戰速決,勉強還有點提成,不耽誤他做清潔。
“自帶還是普通”他壓着脾氣繼續問。
“?”姜薇迷茫。
“自帶牌免費!普通要用我們的牌!得加錢!”狗娃不耐煩。
“免費免費,我全押了我沒得錢了。”姜薇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狗娃瞪她“驗牌!”
姜薇有點猶豫了,試探性地問道“那如果用你們的牌要加多少?”
“哎喲你廢話那麽多,加二十個銀幣!”
聽聞此言,姜薇眼前一黑,她得賣多少白菜才有二十個銀幣。
“媽的殘次品,哪個垃圾堆撿的!不具備上場資格!”狗娃只一眼,就把她視若珍寶的牌拍了回去。
“就用這個就用這個!”姜薇急了。
“你找死是吧!你這副牌打半娛樂都夠嗆,滾滾滾,別在這裏礙事!”狗娃徹底失去耐心,轉頭要回去做清潔。
“你們看不起老子?拿這些貨色敷衍老子會做生意不?不會做趁早關門!”木板門突然被踹開,一個黑膩黑膩,脖子肉堆了兩三層的高胖子山一樣就壓了出來。
他順手從房間內提了個人出來,看穿着就是剛剛狗娃從紅籠子裏拽進去湊數的人,但那人已經沒有了頭,脖子上碗大的血洞還在呼哧呼哧往外噴血。
他被直接丢在了賭場中央的地板上,整個賭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槍打出頭鳥。
“虎哥虎哥,您別生氣,這都是我們賭場的好苗苗了,沒想到這人外有人,撞上您完全不夠看,這樣您今晚消費的所有酒水和女人,我們全部免單,确實是招待不周,等我們再培養幾個陪您玩玩。”有西裝革履的男人立刻上去賠笑。
“好苗苗?”那大黑胖子把眼一擠,兇光畢露“那你來陪我玩。”
“哎虎哥開玩笑,我是什麽水平,您是什麽水平,您放海我都打不過。”男人一驚,面上卻還挂着笑。
“狗娃!你做什麽吃的!拿這種廢物來充數!”下一刻,他怒目圓睜,迅速轉移矛盾。
狗娃面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沒有人繼續做矛盾轉移了,這黑脖子要是不依不饒,他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
“這有個新人要玩!”他突然抓起姜薇的胳膊,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新人什麽水平他也不清楚,就算是個炮灰也無所謂,沒測試過的就當開盲盒,能拖一陣是一陣。
黑脖子不說話,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姜薇,眼裏盡是蔑視,他哼了聲“玩過沒有哦,別連規則都不知道。”
狗娃瞪她。
姜薇支支吾吾“玩過玩過,之前經常跟朋友玩。”
“虎哥,玩過的,就是第一次來,水平不曉得,虎哥當找個樂子,來來來,開局半娛給虎哥。”狗娃連聲附和。
“你是死人嗎!虎哥從來只開戰鬥局!”西裝男人當場出聲呵斥。
狗娃脖子一縮,看姜薇的眼神像看死人。
“我還是用自帶牌喲,我沒得錢用你們的。”姜薇被押走的時候緊抓重點,瘋狂強調。
“媽的廢卡牌?你們看來是真的不想做生意了!”黑脖子的怒吼震破半邊天,一張卡牌甩出去直接将剛剛另一個紅籠子中的倒黴蛋劈成了兩半,口水和鮮血同時濺了姜薇一臉。
“不是完全的廢卡,還能用......”她弱弱辯解。
一副全新的卡牌馬上被推到了姜薇跟前,賭場的正常卡牌。
姜薇驚恐,慌忙解釋“我只會玩手上這一副,玩得還可以,我對其它牌不熟。”
黑脖子陰翳的神情像是打算立刻送她下葬,他順手捏了把旁邊女人的肥臀,極不耐煩地将手中卡牌拍在桌面上。
“那就開始!趕快點!別浪費老子時間!”
一邊惡狠狠地瞪視賭場經理,後者馬上會意,恭敬關上房門的時候還能聽到他隐約呵斥狗娃要他趕緊訓練新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