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在便當店吃完飯後,陶岫很快回到那個溫馨的家。

第二天,他照常帶着小八去植物園上班。

工作間隙中,陶岫正在翻着字典、開始為小朋友挑選名字,這時,再次有人敲響了他的窗子。

陶岫一怔,擡起頭來,一張陌生的臉映入眼簾——那是個英氣逼人的中年人。

陶岫打開窗子後,那人出示過證件後笑了下,聲音也中氣十足:“你好陶岫,我叫周河,是特別行動局的工作人員,需要和你聊聊,方便嗎?”

陶岫也溫和地笑了下:“當然。”

他把周河請進了休息室,落座後,周河面上是客套禮貌的微笑:“陶先生,真的多謝你昨天的提醒。那名嫌疑人已經移交給我們部門,我的同事正在審問他。”

陶岫彎了眼眸,溫和地直視着對方:“我該做的。還有別的事情的話,您可以直說。”

周河訝然地眨了下眼:這個青年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銳。

他這才将兩疊用專用信封包着的照片放在了桌上,并開始拆其中一個信封,道:“這些都是涉密信息,說來慚愧,我們本來沒打算告知您。畢竟,一年前和我們簽過文件的男人開出的條件是,不能打擾你的正常生活和必要時刻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生活上的幫助,并不包括我們需要向你共享信息。”

那個男人似乎非常篤定,【游戲】也好【玩家】也好,根本不可能傷害到陶岫,所以祂開出的條件至多到“提供生活上的幫助”,并未包括為青年提供緊密的保護,祂很可能認為,這種“保護”對青年來說也是一種不必要的打擾。

因此,他們部門只将陶岫當做一個稍微特殊一點的A市市民,因着契約精神與忌憚祂的力量,他們并未監視與研究青年,但這不意味着他們徹底信任青年——一個物種面臨危機的時刻,輕易信任異類實在太過天真。

今天他們會對青年坦誠,除了最近發生的事情證明青年是個很好的人外,絕大部分原因是,他們通過喬棟發現,和青年這樣的人接觸,彼此真誠才能獲取更多信息。

陶岫并未察覺眼前人百轉千回的心情波動,他面上只是浮出那種接近柔軟的無奈:瞞得真夠多啊,霍斯那家夥……

他看向周河,溫和地問道:“那麽,你們想告知我的信息是什麽?”

周河拿起一張照片遞過去,道:“首先,這就是我們第一個線人。”

陶岫利落接過:這是一張犯罪嫌疑人穿着囚服的照片,他很年輕,滿臉不服氣,手腕上戴着黑色的手環。

陶岫看着那張臉一怔:他怎麽覺得,有點眼熟呢?

周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道:“一年多前,他跟蹤過你,被你送進了警察局。”

陶岫回憶半天,抽抽嘴角:“……啊想起來了。”他是和林枚一批的玩家。

周河接着道:“他叫張樂,是人類第一次抓捕到的【玩家】。但那時,我們只以為他是個有過入室行竊前科、又跑去跟蹤你的普通犯人。只不過,這名犯人擁有一枚奇特的手環。

“你知道的,陶先生,所有嫌疑人被拘留時,都要脫下所有飾品,但張樂的手環脫不掉。負責辦案的警察只好上報,但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審問張樂,他也只會瘋瘋癫癫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警方毫無頭緒,甚至已經聯系了市內的精神科來為他做檢查。”

“直到,在那一周內,金色傳說小區有人跳樓死亡,我們的法醫按照流程開始檢驗他的屍體,看到他腕上戴了同樣的手環。”

陶岫瞳孔一縮:這比那次跟蹤更容易回憶。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霍斯的那天,那天他們小區有人跳樓的新聞在A市還挺轟動,因為,警方公布的死亡信息中,那人正是建了這個爛尾小區後攜款逃逸的開發商。

大家都在感嘆因果報應。

但直到今天,陶岫才知道,他竟然也是個玩家。

周河并未在意陶岫的驚訝,接着道:“檢測過程中,法醫立刻發現了那具屍體和手環的可怕異常,派出所立刻将這具屍體和張樂一起上報,我們部門開始介入,至此,我們才開始正式接觸【游戲】和【玩家】。”

“陶先生,我的上司一直說,我們部門就是為調查異常失蹤事件成立的,已經成立了25年,可直到去年,我們才艱難摸索到真相的一角。”

一開始張樂沒在異常失蹤名單,只是因為他失蹤時間太短。他那時應該是個新人玩家,進去【游戲】不超過一個月。

陶岫聽得很認真:“再後來呢?”張樂是如何成為人類的線人的?

周河:“張樂在派出所情緒很不穩定,除了說什麽【游戲】和【玩家】外,還驚恐地表示自己還有六天就要死。他被移交到我們的實驗室時,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我們嚴密地監視着他,為了保險起見,還在他的身上綁了紅外攝像頭和最先進的追蹤器。結果是,他憑空消失了,身上的機器信號也徹底斷聯。我們實驗室外部的攝像頭沒有拍到任何東西,負責監控的工作人員有的說什麽都沒看到,有的說看到一場黑色的雨。”

“我們得到的線索就這樣中斷了,那具屍體倒是沒消失,但對它的分析也無法取得更多進展,這時領導提出猜想,或許還存在更多佩戴黑色手環的人,于是我們開始和警方配合,在A市秘密尋找這些人。”

“這個猜想得到印證實在很容易,因為自此之後,A市幾乎每周都會發現佩戴黑手環的人的屍體,漸漸的,我們發現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生前在一周內的行動軌跡都圍繞着你。”

“所以,我們将視線轉移到你身上,也通過你抓到過幾個活着的玩家,但他們總是活不過七天。與此同時,我們開始秘密調查你。”

陶岫瞳孔一縮。

周河有點無奈地笑了下:“我們剛從數據庫裏調完你的身份信息,霍斯先生就主動找上了門。他展示了——”說着周河誇張地抖了抖身子:“非常可怕的能力,那種維度與維度之間的差異甚至不會讓人絕望、只會讓人徹底地虛無。喬氏是我們實驗室器具的供應商,喬棟對我們部門非常看重,那天親自過來和上司洽談實驗器材的續約合同,剛好在現場。”

“然後,霍斯先生給了我們兩個選擇:要麽忘記,要麽等待。”

陶岫不解:“等待是什麽意思?”另一個選擇忘記,倒是更符合霍斯毫無耐心的個性。

周河苦笑道:“直到今天,我們都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我們必須做出選擇。”

當面對甚至都沒辦法完成最簡單的認知的恐怖存在,他們沒有不選擇的選項。

周河:“時間只有30秒,我的上司頂着壓力選擇了等待。因為,這樣我們至少還能保存一些信息。之後,霍斯先生主動提出,和我們簽訂一份協議。”

事實上那個男人那時要簽協議更像炫耀自己學到的新知識,那份協議漏洞百出,還是私人協議的模式,正文只有兩行字:乙方自願選擇等待。甲方對其選擇提供支持。剩下的補充內容都是關于陶岫,比如“乙方不得幹擾陶岫先生的日常生活”,最後倒是都按照正規流程簽字按手印。

從回憶裏抽出神來,周河捏了捏眉心後,才繼續道:“協議簽完後,霍斯先生就要走,我的上司做好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信息的準備,鼓起勇氣要求霍斯先生履行【甲方提供支持】這一約定……”

那時的情境對人類來說,更要拼命探索真相自救,而信息至關重要。

他記得那個俊美恐怖的男人聞言停下了步子,他似乎覺得有趣,面上露出饒有興味的神情,他歪了頭道:“你說得很對。寶貝經常說,要有契約精神。”

說罷,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憶這些似乎對周河來說是件負擔頗重的事情,他的額上已經浮出冷汗,卻還是堅毅地繼續道:“祂走後,我們全體屏住呼吸很久,才開始去探尋祂到底做了什麽。最後,我們發現,張樂身上機器的信號恢複了,我們竟然可以和另一個世界的他取得聯系。”

“我不知霍斯先生做了什麽,即使再如何不願,張樂也無法拒絕我們的要求,他開始為我們提供信息。”

“從他口中我們才得知,任務沒完成的前提下,他本來确實該在來到現實世界七天後死亡,但第七天時,他口中的【玩家大廳】和【主系統】不知為何發生了嚴重故障,他和另一個叫林枚的玩家都沒有被殺死,而是重新被傳送回大廳。”

陶岫一怔:“林枚?”

周河點點頭:“是的。我們也從張樂那裏得知,林枚的能力是【安全時間】,他可以無視規則自由進入一個副本兩天,張樂前段時間說,林枚利用這個能力選擇了【E級副本】,回到了現實世界。我們調查了林枚進入游戲前的生平資料,判斷他會回自己老家,于是去了那裏尋找他。我們本想利用這次機會多發展一個線人,可惜沒能發現他的蹤跡。”

陶岫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麽說:林枚兩個月前确實來過一次現實世界,他将他從【虛拟回溯】中喚醒……特別行動局因為和霍斯的約定并未對他進行監控,所以才錯過了林枚。

那個年輕人坐牢是為了親人,進入游戲也是為了親人,好不容易回到現實世界,他沒去看看他的親人麽……

也不知,他現在怎樣了……

周河很敏銳地看出了陶岫的情緒波動,卻貼心地并未拆穿,他俯身拆開第二份信封,拿出一張銀質的金屬卡,坦然地笑着遞給對方,道:“這是我們大樓的身份卡,送給你。”

還未等陶岫回複,他便道:“陶先生,您正住在希望酒店的那兩位同類,已經成功為我們抓捕到第一批活着的玩家,祂們是B級【時間容量】本,所以那些玩家可以在我們的實驗室待三個月再被傳送回去,我們有充足的時間研究他們、獲取信息。”

“我們命令張樂也通過這次副本回到了現實世界,他的能力是【意識探取】,他為人非常不可靠,但現在依舊無法違抗我們的命令,我們在命令他幫助我們獲取所有玩家意識中的信息。”

頓了下,他補充道:“也包括,昨天經過您的提醒、警方移交給我們的吳非的信息。雖然全面的初步檢測結果還沒出來,但血樣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

說着他眸色一冷,道:“他确實沒有佩戴手環,血樣檢測結果卻和玩家的非常類似。他同樣已經不算個人類。”

“三天後,吳非的信息彙總結果會出來,歡迎您到我們的會議室旁聽。”

這應該不算違約,畢竟,陶岫親眼見到了吳非的能力傷害他人,他一定會想知曉吳非的調查結果。

這算是他們對這個青年的第二步坦誠。

為了人類的未來,他們連犧牲性命都不怕,又怎麽會畏懼對一個善良的“人”坦誠呢。

陶岫思索一瞬,利落地接過那張卡,他彎了眼眸,蒼綠的瞳仁溫柔又堅定,他道:“多謝。我一定會去。”也會盡量為他們提供信息。

周河一笑,随即利落起身告別。

……

他們交談了很久,周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時,窗外夕陽已經西下,天邊已經隐有耀眼的星光。

陶岫面前的桌上依舊放着中午翻了一半的字典,他看着窗外被夕色浸透的天際,面上浮出點柔軟的無奈:霍斯到底瞞着他做過多少蠢事啊……

也真的很想搖醒那家夥,問問所謂的【游戲】到底是什麽,【等待】又是什麽鬼。

或許算作一種詭異的心有靈犀,他預感,霍斯即使做出的是那樣莫名其妙的承諾,最終也一定會解決問題。霍斯從來都說話算話,只是邏輯讓人無法解而已。

陶岫的手不由得輕輕撫上隆起的腹部,垂眸笑了下:等到他們的小朋友出生,那家夥就會醒來。

他一定會親吻那個混蛋,然後再狠狠打他一巴掌。

這時晚風輕輕拂進紗窗,吹得字典嘩啦作響,陶岫回過神來,順手将字典壓下一頁,又關上窗子。

小八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這時活潑地跑了進來,她先是擔心地問道:“剛剛沒事吧?”

陶岫彎了眼眸,搖了搖頭。

小八這才甜甜笑了,她踱步到陶岫跟前,就着星光和晚霞看向陶岫手指的字典頁面,乖巧地問道:“這兩個字怎麽念呀?”

陶岫前兩天就說要開始為寶寶想名字了,她和竺也查了好多想了好久,可惜字都還沒認全,都沒辦法取好聽名字。

這就是小陶哥哥想的名字嗎?

陶岫順着小八的視線看過去,念道:“星星?”

小八:“寶寶大名還是乳名呀?”這是他們新查到的!人類的孩子會有大名和乳名!

陶岫一怔,正要說還沒起好名字,一團輕盈的意識已經在他腦海快樂地綻開:“媽咪,寶寶叫、星星嗎?”

“喜歡媽咪~喜歡星星~星星、喜歡媽咪~”

陶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驀然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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