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息 把我賠給房東
第21章 出息 把我賠給房東
第21章 出息 把我賠給房東
“我可以等他分手。”
季硯沉簡簡單單幾個字, 落在其他人耳裏無異于驚雷。
林萊覺得自己聾了。
顔桑心裏的茫然比林萊的只多不少:
季硯沉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連旁邊受過專業訓練的覃卓和律師都沒繃着表情。
季總剛剛說了什麽?
他願意等顔桑分手?
誰卑微等別人分手?
從頭到腳都是精英範的覃特助,難得在外露出呆滞恍惚的神情,他努力思索這幾個疑似備胎發言的字到底是怎麽和季總聯系起來的?
他不是每天都跟在季總身邊嗎?
事情怎麽就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他錯過了什麽你追我逃、生死相随的關鍵劇情嗎?
最初的震驚之後, 幾人齊刷刷地看向季硯沉。
Advertisement
顯然只有當事人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麽讓人世界觀崩塌的話。
男人神态自若。
最先繃不住的是林萊, 他覺得季硯沉應該沒解他剛才的意思。
林萊進一步解釋:“季總, 你不要被顔桑的外表騙了, 他不是真心喜歡你的。”
他根本沒法接受季硯沉剛才說的話。
季總怎麽會真的看上顔桑?!
聽了林萊的話,季硯沉神色冷漠:“他喜不喜歡我是我們的事, 跟你有什麽關系?”
顔桑:“……”
感覺林萊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顔桑忍不住偏頭看向季硯沉。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是故意這麽說的。
心跳逐漸恢複,顔桑忽然什麽負面情緒都沒了。
蛇打七寸, 沒想到季硯沉還挺會戳人肺管子的。
顔桑努力繃住面部表情,拉了拉季硯沉的衣服:“走吧。”
低頭對上顔桑的目光,季硯沉才注意到他眼睫根部有點濕潤。
看着可憐巴巴的,像是……
才哭過。
季硯沉神色一凜:“他們欺負你了?”
顔桑搖頭說沒有。
他還沒出息到這個地步。
季硯沉明顯不信, 沒被欺負的話怎麽這副模樣。
被林萊覃卓他們看着,顔桑有些尴尬:“真沒有。”
季硯沉難得執着:“因為醫院那群人?”
顔桑“嗯”了一聲。
遇到這種事, 确實很難高興起來。
木樁子似的站着的覃卓終于回魂,立馬說錢金川那群人已經交給警察,不會再來煩顔桑。
若是錢金川繼續胡攪蠻纏, 就是他尋釁滋事。
後續要是有什麽糾紛, 警方也會直接聯系律師。
總而言之,事情已經解決。
顔桑不用擔心。
顔桑覺得抱歉,對覃卓和律師道:“真是麻煩你們了,特意跑一趟。”
覃卓和律師連忙道:“沒事沒事。”
本就是小事一樁,走一趟而已。
而且看季總的意思,這位十有八|九還是未來的季夫人……
不對,目前的情況聽上去好像還是顔桑心有所屬, 是他們季總求而不得。
想到這裏,兩人看顔桑的眼神都變得肅然起敬起來。
接收到覃卓的視線,顔桑:“……”
林萊不了解,你們怎麽也被忽悠住了啊!
而林萊看着顔桑的模樣,只覺得——
好他|媽大一朵白蓮花!
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
你裝可憐給誰看!
艾立新不滿顔桑幾人的态度:“誰欺負他了?明明是他罵我們。”
艾立新的話讓林萊找回了自己聲音,他看着季硯沉:
“季總,顔桑剛才罵我們什麽你也聽見了,還有前段時間,他直播我好心好意給他引流,他還害得我一年不能直播。”
“你別看他現在純潔無辜的樣子,他這個人謊話連篇,對外沒一句真話。”
林萊想讓季硯沉擦亮眼睛看清顔桑的真面目,把兩人直播PK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接着又道:
“我這次找他,是想緩和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都是一個圈子裏的,我也不想大家鬧這麽難看……”
“我手上有一個資源,我第一時間想推薦他去,但他不但不領情,反而罵我!”
林萊從小被家裏人呵護着長大,大學還沒畢業就在網紅圈混得風生水起。
在今天之前,他還沒被誰指着鼻子罵過。
他哪裏受過這麽大的委屈?
顔桑算哪根蔥?
竟然敢叫他蠢豬!
林萊越想越不舒服。
最後原本兩分綠茶式的委屈,說着說着也變成了十分真委屈。
林萊颠倒黑白,旁邊還有個應聲蟲艾立新。
誰聽了都覺得顔桑心思歹毒,恩将仇報。
當事人聽了都想給林萊鼓掌——
這麽會扯,不當編劇可惜了。
顔桑靜靜地聽林萊訴苦,他甚至還能分神想:
林萊說了這麽多,季硯沉到底會信幾分?
他會不會被這真假摻半的信息幹擾判斷?
答案是不可能。
因為季總甚至沒有耐心聽林萊把話說完。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男人打斷林萊的話,眉宇間壓着不耐:
“至于罵你的話,是我教他的。”
林萊:“???”
本想讓季硯沉反感厭惡顔桑的林萊聽後呆住。
顔桑罵他蠢豬……是季總教的?
顔桑有點想捂臉,掩飾性咳了一聲,示意季硯沉這個責任就不用往自己身上攬了。
“你有什麽不滿,可以來找我。”
季硯沉不想在這裏耗時間:“看在你爺爺的面子上,下不為例。”
林萊大受打擊。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季硯沉瘋了?!
林萊再次臉色慘白看着顔桑上了季硯沉的車。
還是副駕駛!!
身後的視線讓人無法忽略,顔桑感覺林萊看季硯沉的眼神,活像他是一個被妖妃迷惑、不分青紅皂白的昏君。
而自己,就是那個會蠱惑人心的妖妃。
……
有人無條件站在自己這邊的感覺太過美妙,車都開出去幾百米了,坐在副駕的人才想起問:
“我們把車開走了,覃助他們怎麽辦?”
問完後,顔桑才發現這個問題幼稚得有些好笑了。
覃卓是個成年人,總不會丢了。
駕駛座的男人沒有笑,回:“律師也開了車來。”
于是顔桑心情就很好,嘴裏的“哦”說出來,聲調都是揚起來的。
貼在後腰的暖寶寶仍在發熱,顔桑一掃在醫院的郁悶,搭在車門的手随着女歌手溫柔的嗓音輕輕打着節拍。
男人看了他一眼,問:“為什麽高興。”
顔桑不答反問:“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
交通指示燈變換,男人輕踩剎車,性能優越的汽車平穩停在斑馬線前。
“我不是相信你。”
季硯沉淡聲開口:“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還是相信我。
顔桑桃花眼裏是止不住的笑意,笑了一陣才又收斂,開始擔心林萊把今天的事情亂傳。
他清楚季硯沉是為了給自己解圍才說的那些話。
但那些話要是傳出去,對季硯沉的影響不好。
季硯沉問:“哪裏不好?”
顔桑覺得男人今天好愛追問,認認真真給他說,堂堂季總,說什麽願意等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博主分手,這聽上去很卑微。
也很不可思議。
更像是季總或者是傳話的人失去智。
後者倒是沒關系,前者容易影響公司股價。
因為一點都不冷酷。
一看就不是面冷心硬的季總能做出來的事。
雖然顔桑從來也沒贊同過外界對男人“冷漠無情”、“手段狠”之類的評價。
顯然季硯沉本人也不在意這些評價,聽顔桑說完後緩緩開口:
“你都不信,別人也不會信。”
顔桑腦子轉過來了——
是哦!
是他杞人憂天又犯傻了。
季硯沉送他到攬悅府車庫。
地下車庫冬暖夏涼,顔桑脫下身上的外套,男人頓了頓,解下脖子上的圍巾。
兩人在車裏進行交換,像是進行了一場隐秘交易。
顔桑莫名又笑出了聲。
季硯沉:“?”
顔桑:“我們好像地下接頭。”
顔桑一邊說一邊笑,季硯沉沒懂他這突如其來的笑點,讓他回去後好好休息:
“不要胡思亂想。”
顔桑點點頭,抿了抿嘴還是道:
“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還是謝謝你。”
要是沒有季硯沉,他今天不知道要被毫不講的錢金川纏在醫院多久。
季硯沉說不用客氣。
顔桑想起陸洺說的話,聯系季硯沉的今天緩和的态度,大着膽子開口問:
“那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吧?”
顔桑知道自己臉皮很厚,話問出來心裏還是忐忑。
聽了顔桑的話,男人眸光沉沉的盯着他看。
看得顔桑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難道自己太得寸進尺了?
“算。”
就在顔桑忍受不了這死寂想改口時,季硯沉終于出聲。
簡潔的一個字,拯救了顔桑備受煎熬的靈魂。
顔桑陡然松了一口氣,眼中的笑意像是要溢出來:“那就行。”
意外收獲!
顔桑下車時動作輕快,然後對車上的季硯沉道:
“你開車慢點。”
季硯沉略一點頭:“好。”
四目相對,人和車都沒動。
顔桑:?
季硯沉看着穿着單薄的人,喉結上下一滾,最後道:“你先上去,我抽支煙。”
顔桑了然,随後又忍不住小聲勸:“抽煙對身體不好,你……少抽點。”
他們認識的時候,季硯沉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季硯沉身上沒有老煙槍的煙味,反而總是帶着一股很淺淡的味道。
顔桑像個變态一樣偷偷聞了身上的大衣好幾次,都沒聞出來到底是香水味還是洗衣液的味道。
只是覺得好聞。
但他已經不止一次看見季硯沉抽煙了。
他們見面的次數本來就不多。
連勸告都沒底氣,顔桑的聲音放得很低,軟軟的毫無說服力。
更別提威懾力。
然而季硯沉已經碰到硬殼煙盒的手卻頓住。
男人若無其事收回手:“我抽得不多。”
顔桑點點頭,不再啰嗦惹人心煩:“那我先上樓了。”
“嗯。”
季硯沉坐在車上沒動。
顔桑“嘿”了一聲後,才看見樓道的聲控燈才亮起。
等耳邊徹底沒了動靜男人才收回視線。
原本好好放在車上的煙盒,轉眼便出現在了車庫垃圾桶。
季硯沉離開車庫。
正在回公司途中的覃卓收到上司的消息:
[以後不用在車上放煙。]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覃卓先秒回了一個“好的季總”後,才有時間思考為什麽。
季總并沒有煙瘾,但偶爾心情好放松或者情緒不佳時,也會抽一兩支。
頻率并不高。
可面面俱到的覃卓和Lillian,還是會細致的在每一輛車的置物盒和公司備着。
為了确保能随時随地滿足上司的需要。
連不抽煙的優雅女性Lillian,手包裏都随身攜帶季總慣抽的那個牌子的香煙。
給季總當了這麽久的助,覃卓也就這段時間看他抽煙頻率高一點。
之前覃卓摸不準上司是心情好還是情緒不佳,不過他現在明白了。
左右都離不開顔桑的原因。
仔細想想,上司抽煙頻率上升,就是遇見顔桑開始的。
覃卓覺得自己看透現象發現了本質——
季總突然想要戒煙,肯定是顔桑說了什麽。
十有八|九是顔桑不喜歡煙味。
沒想到不近美色的季總能為顔桑做到這個地步。
覃卓相信季總的人品,知道他對顔桑,絕對不像是張總林萊等人以為的那樣,是見色起意想包養一個小情|人玩玩而已。
覃卓決定回公司後和Lillian通通氣,隐晦的提醒一下秘書團季總有情況了。
別到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惹上司生氣。
顔桑不知道兢兢業業的打工人的心歷路程,他打了一下午噴嚏。
他懷疑自己感冒了。
雖然除了打噴嚏之外也沒別的症狀,顔桑還是謹慎地給自己沖了包感冒沖劑。
家裏的藥也快吃完了。
下樓扔垃圾的顔桑在心裏想什麽時候去拿藥。
醫院打了好幾次電話,他好像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出電梯後,正撞上物業工作人員正搭着梯子正在檢修公共設施。
顔桑随口問了一句:“燈壞了嗎?”
工作人員側身讓他經過,笑着道:
“沒有壞,只是有業主反饋說樓道的聲控燈不夠靈敏,所以我們都檢查一遍。”
高昂的物業費對應優質服務,物業面面俱到。
顔桑沒放在心上,說了聲“辛苦”,扔了垃圾後裹緊外套,快步走回了家裏。
外面好冷。
***
顔桑後來有去醫院問過摔倒老人的現狀,醫院說錢金川已經給病人已經辦了出院。
老奶奶家裏人沒等她痊愈。
“醫保報銷後最多花三四萬塊錢,但病人主動放棄治療,她家裏看上去也不願意花這個錢。”
負責照顧的老奶奶的護士還說,錢金川一家人沒在顔桑身上訛到錢,還準備把那家超市告上法庭。
由老人是在超市的門口摔的。
是超市沒有及時清凍在臺階上的冰導致的。
顔桑:“……?”
護士嘲諷道:“年邁的老媽躺在醫院不聞不問,整天就想着賠償,掉錢眼去了。”
一家人沒幾個好東西。
錢金川是打定主意要借這件事從別人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不管是誰,不管有沒有道,只要能賠錢。
顔桑一時不不知掉是自己慘,還是即将被纏上的超市慘。
護士見顔桑的表情,怕他年輕心軟,忍不住提醒他:
“這種人你就不要管了,你該做的已經做了。”
人各有命,再心軟幫忙,被沾上就甩不掉了。
帶着護士的嘆息,顔桑心情複雜地回到攬悅府。
無憂無慮的孔雀魚在魚缸裏游得歡快,顔桑換了身衣服,把已經不熱的暖寶寶撕下來。
季硯沉買的暖寶寶一包有五片,盡管他很節省今天就用了一片,現在也只剩下一片了。
暖寶寶是消耗品,用了就沒有了……
顔桑沒怎麽糾結,把最後一片放進了自己的小寶箱。
“喂?小顔顔,出來玩兒啊~”
手機另一端,陸洺的大嗓門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勁爆DJ音樂一起轟炸顔桑的耳膜。
顔桑不得不把手機遠離耳朵:“我不來了。”
大白天就在外面鬼混的陸洺:“你說什麽?大聲點我聽不到!”
上次在久廂顔桑請客不成反被請,回來後就聯系了陸洺。
後面兩人的交流就多了起來。
陸洺隔三差五的就要約顔桑出去玩。
今天酒吧蹦迪,明天主題派對,後天高空蹦極……
陸總娛樂方式之豐富密集,令顔桑嘆為觀止。
對面環境嘈雜,顔桑不得不跟着提高嗓音:
“我說我不來了,我要直播了!”
雞同鴨講對吼了一陣,陸洺終于聽清楚了顔桑的拒絕。
電話被挂斷,喊得嗓子疼的顔桑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本以為陸洺就消停了,誰知道消息追了過來。
陸洺:[小顔顔你不要跟季硯沉學,正經人誰大白天工作?]
顔桑哭笑不得,回了一個滿頭問號的大白鴨過去:
[鴨鴨歪頭.jpg]
陸洺從沒放棄誘拐正經小顔:[聽我的,出來玩。]
[年輕的時候不玩,老了也會有做不完的工作。]
[這裏好多帥氣小哥哥哦~]
顔桑不為所動:[陸哥,我真的有事。]
[下次一定.jpg]
陸洺說顔桑上次也是這樣說的。
陸洺:[季硯沉呆板無趣,你也滿腦子只有工作,難怪你能看上季硯沉呢。]
顔桑:[。]
自從跟陸洺坦白後,類似的調侃顔桑聽多了。
顔桑也從最初的尴尬不好意思,變成了如今的麻木。
俗稱——脫敏。
這一過程全靠顔桑的自我洗腦。
半天拐不出來人,陸洺終于放棄了,改口說過兩天有個越野比賽,讓顔桑一定要去。
在行動派陸總這裏,敷衍的“下次一定”是沒用的。
越野比賽?
這個顔桑還真有興趣:[在哪裏比賽啊?]
很少有男人能拒絕現場觀看越野車比賽的誘惑。
陸洺:[就在寧城。]
不過離市中心有點遠,郊區的山上。
說是越野比賽,其實就是一群富二代有錢人攢的娛樂活動。
比賽不一定能夠正規。
但一定刺激。
顔桑:“……”
聽上去安全系數不太高的樣子。
聽了顔桑的顧慮陸洺笑得不行,然後讓他不要擔心。
陸洺:[我敢把你帶出去,就保證能把你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不然季硯沉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畢竟自己只是往顔桑外套潑了杯咖啡,季總的眼刀就要殺人了。
啧。
見色忘友。
顔桑認真的想了想,最後答應了。
陸洺打了個響指,發了條語音:“行,到時候哥來接你。”
顔桑:[小鴨子OK手]
陸洺收到顔桑發來小鴨表情包後,樂了好久,才把屏幕截圖發給季硯沉。
陸洺:[白月光還會用這麽可愛的表情包的事你知道嗎?]
季硯沉:[?]
陸洺笑得好大聲,捏着嗓子惡心巴拉問:
“季總~白月光給我發了表情包,沒有給你發,你不會生氣吧~”
比網上的綠茶還扭捏做作的語調。
季硯沉:[……]
認識這麽久了,陸洺總算找到季硯沉的軟肋。
就指着這點事調侃他了。
陸洺還學着身邊的小情人的語調,茶裏茶氣發了一句:
“季總你不要生氣,白月光只把我當哥哥而已~”
這條消息發出去,只獲得了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被拉黑的陸洺不但不生氣,反而發出爆笑。
小心眼哈哈哈哈!
男人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扣桌上,覺得自己耳朵受到了污染。
惡心。
……
第二天去看醫生時,顔桑把自己即将去觀看越野比賽的事情說了。
顔桑現在的醫生叫丁馨,是他來寧城之前,幹媽給他聯系好的。
這也是他來寧城後,第一次來丁醫生這裏。
雖然有些抗拒,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最近狀态并不穩定。
丁醫生看起來很年輕,事實上她确實才三十五歲,她在顔桑來電預約時,就認真翻看了顔桑的病例:
顔桑、二十五周歲、BPD患者。
BPD,全稱——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邊緣性人格障礙。
BPD作為常見人格障礙,是具有遺傳性。
雖然有詳細病例,但畢竟是第一次接觸顔桑,丁醫生對他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
包括血生化、腦電圖、和精神評定量表檢查。
所有檢查做完後,丁醫生看着檢查報告,對顔桑道:
“你現在的狀态還好,觀看這類刺激性比賽沒有問題,但我不建議你親自上場。”
BPD患者的病狀之一,就是偶爾會有自殘、自傷甚至是自殺的消極行為。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
丁醫生看向顔桑。
她還記得病人家屬打電話聯系她時說的事——
顔桑的父親,同樣是BPD患者,在八年前忽然把載着一家三口的車,開向了河道。
雖然當時就被路人發現并且及時砸窗救援。
可救上來的只有顔桑和他的母親。
顔桑的父親父親抗拒救援,溺了在那條河裏。
事後警方做事故責任鑒定時,通過行車記錄儀排除了顔桑父親酒駕、疲勞駕駛、汽車故障等外界因素。
死者在開車時,神志無比清醒冷靜。
最後結案時,警方得出的結論是駕駛人病發,産生了自殺念頭。
他就是要死。
自己死不算,還要拉着妻兒一起。
也是在墜河事件發生後沒多久,顔桑開始在雲市接受正規治療。
生活環境對BPD而言是很大的影響因子,顔桑沒有隐瞞自己的病情,他也知道幹媽肯定該說都跟醫生說了。
他并不反感丁醫生溫和目光裏沒藏好的同情,只是還是有點不習慣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
所以他對來這裏的事一拖再拖。
等藥徹底吃完了才來這裏。
顔桑答:“我只是去看看。”
他沒有駕照,想上手也沒有這個機會。
丁醫生點點頭,又問:“你最近産生比較強烈的負面情緒是什麽時候?”
“最近一次……是前兩天在醫院……”
作為心醫生,最擅長的就是傾聽。
等顔桑慢吞吞的說完後,丁醫生才輕聲問:“你當時看見那把水果刀,想用它做什麽?”
顔桑頓了頓,随後搖頭:“不知道。”
他只是想拿起來,只是覺得好沒意思,好煩。
當時陷在情緒之後走不出來,但清晰明白有一種辦法可以徹底解脫。
現在坐在明亮的咨詢室,顔桑心裏隐約知道自己當時想做什麽,又不願意去回想。
也不願意承認。
因為這代表他的病情并沒有好轉。
顔桑神情恹恹的垂下腦袋。
他以為他能控制住的。
“這沒什麽的。”丁醫生安撫地笑笑:“你的情況确實比最開始好了很多。”
又聊了很久,丁醫生狀似不經意提起:
“我能問一下,你口中一直說的‘他’是誰嗎?”
有問必答的顔桑忽然閉了嘴,好半天才低聲回答:
“是一個……”
很好的人。
好到時常讓他感到愧疚。
……
顔桑從丁醫生那裏離開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丁醫生給他開了新藥,但離不開熟悉的小白片。
顔桑喪裏喪氣地回到家,對着魚缸嘩嘩灑糧。
孔雀魚們尾巴都快游出了殘影,每一條都張大了嘴巴,蕩起的水波都充滿了歡快。
魚魚:朝廷一下子放這麽多糧,下一頓不吃啦?
顔桑額頭抵在冰涼魚缸上,有兩條魚以為他又在陪自己玩,活潑的撅着嘴過來親他。
盡管只能親到厚厚的玻璃也樂此不疲。
“你們真好。”
顔桑幽幽開口:“每天除了吃就是游。”
無憂無慮,活夠了,肚子往上面一翻就行。
魚的記憶還只有七秒。
七秒後就不記得自己同伴翻白肚了。
真是好快樂的一生。
不知道是顔桑的怨念太深,還是孔雀魚受不了這個偏見要證明自己,第二天一早起來,顔桑就發現魚缸底部飄着一條魚。
看魚模樣,是叫“校霸”的那一條。
沒錯,就是飄。
攏共沒多少條魚,他也确實給每一條都取名字了。
校霸總是在魚群裏橫沖直撞,因而得名。
不對!
顔桑伸到一半的懶腰僵住,瞳孔地震的大步過去。
“校霸!!”
其它孔雀魚并不是顔桑想象中只有七秒記憶,它們沒有在第八秒繼續無憂無慮——
從慌張的泳姿和千篇一律的魚頭上,對于這個死了還在動的同伴,它們看起來比顔桑還驚恐。
看見顔桑跟看見救命恩人差不多,齊刷刷朝他的方向游。
救命啊!
顔桑用小網兜輕輕碰了碰随波漂流的校霸,希望它能動一動,嘴裏念念有詞:
“校霸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跟房東交代啊?好端端的怎麽就躺下了呢?”
搬進來快一個月了,一條魚都沒養死,哪怕偶爾少喂了一頓仍然活蹦亂跳……
怎麽就突然涼了呢?
在顔桑的殷殷期盼下,校霸動了。
水流帶動的。
動了,但沒完全動。
顔桑:“……!”
顔桑心如死灰把它撈出來,用手指仔細感受了一下……
不知道魚的心髒在哪裏,連心肺複蘇都不知道往哪裏按。
校霸徹底涼了。
顔桑也覺得自己涼,因為他發現校霸的肚子滾圓,比同體型其他魚大了不止一圈。
顔桑看看幹幹淨淨的魚缸再看看躺得板正的校霸,心裏浮現出一個不太好的猜測——
不會吧?
手機搜索框輸入“魚會被自己撐死嗎?”。
确認搜索。
高贊回答:魚是會被撐死的,所以主人喂食要定時定量。
顔桑:“……”
顔桑不死心,把手機聯系人翻了一圈,視線最後定格在某個同樣也養了寵物的頭像上。
收到顔桑消息時,季硯沉剛到公司。
季硯沉點開一看,就見是一張放大的、死不瞑目的魚照。
顔桑:[季硯沉,你能看出它是怎麽死的嗎?]
[會不會是凍死的?]
一連三條消息,季硯沉都能想象到對面的人打字速度有多快,
手指估計都打出殘影了。
平直的嘴角略微上揚,季硯沉按住語音鍵。
“看魚肚子,應該是撐死的。”
Lillian把季總的外套工整挂好,還沒回過身就聽見季總的聲音。
“嗯?”
Lillian下意識應聲:“什麽魚?”
他們這一層樓沒有養魚啊。
回過頭才意識到季總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是在給人發消息。
男人擡眼掃了Lillian一眼,Lillian懂事的不再發出聲音。
季硯沉的回答打破了顔桑最後一絲希望,他期期艾艾問:
[我只聽過喂不飽的狗,魚也會被撐死嗎?]
季硯沉一手開電腦,一手發語音:
“你不是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嗎,說不定是它們忘了自己已經吃飽了。”
顔桑:[……]
這合嗎?!
七秒的記憶是用在這上面的嗎?
活活給自己吃到撐死??
Lillian還沒聽季總用這樣的語氣跟誰說話,明明語調算不上溫柔,甚至算得上冷靜,但給人的感覺……
就是和季總平時和其他人說話不一樣。
詫異不過幾秒,Lillian很快反應過來手機另一端是誰——
覃卓說的那個絕世妖姬!
“絕世妖姬”是她們偷偷在背後給顔桑起的名字。
Lillian她們幾位秘書都沒見過顔桑本人,也不知道顔桑的名字,只是從覃卓的口中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不知道叫什麽,就用“絕世妖姬”代替了。
不絕世不行,長得太普通的季總肯定看不上。
不妖姬也不行,季總不會陷這麽深。
季硯沉眼神示意Lillian出去,也終于空出手打字,問:
[你什麽時候養魚了?]
沙發的顔桑比校霸還躺得平:[不是我養的,是我房東養的。]
[好好的魚,這麽快就被我養死了一條。]
租房合同上都把這幾條魚當不動産寫進去了,房東也說了偶爾會回來看魚的情況,雖然這麽久也一直沒消息,但……
總之,顔桑心情十分複雜。
[校霸好慘。]
季硯沉眉梢一挑:[你還給魚起了名字?]
顔桑說是,然後給他拍了一下朝廷害命糧後的幸存者們,從左至右挨個介紹:
粉公主,長尾巴,黑溜溜,社恐……
季硯沉一一看過去,在腦海忽然浮現出了顔桑蹲在魚缸前,嘴裏念念有詞給魚兒們起名字的認真畫面。
心底某個地方像是被人輕輕碰了碰。
瞬間就軟了。
顔桑又給季硯沉發了一個小人躺在地上,面無表情但淚流成河的表情包。
沒有陸洺截圖發來的鴨鴨可愛,還有點滑稽。
季硯沉長按保存表情包,随後才慢條斯問:
“那你想好怎麽賠你的房東了嗎?”
顔桑:[我準備去花鳥市場買一條和校霸一模一樣的萌混過關。]
季硯沉:[萬一沒有蒙混過關,被他發現了呢?]
顔桑:……
除了道歉加賠錢,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季硯沉:[說不定你的房東脾氣很怪,還很難纏。]
看到季硯沉的消息,顔桑本來涼了半截的心,這下全涼了。
道歉賠錢都不行,那還能怎麽辦?
顔桑幽幽開口:“我知道生命可貴,但……總不能把我賠給房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