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小殿下, 我此次來,還有一事。”
陳以冬在聽完顧笙那句“是我蠱惑的她”後,強忍住原地暴走的沖動, 整個人渾身透着一股子冷意道:“兩日後便是春來節,還望小殿下接下以冬的戰帖, 在春來節與我一較高下。”
春來節?顧笙指尖摩挲虎口,心下有了主意。
“好, 我答應你。”她道。
陳以冬聞言,握劍的手一緊:“既然如此,兩日後,以冬就等着小殿下。”
說罷,她就轉身離去,片刻便消失在了視野中。
顧笙站在原地, 望了眼已經沒了人影的路,擡腳走進院子。
胡荔走在她邊上, 不由好奇問:“春來節是什麽?你為何要參加?”
她對顧笙的脾氣也算是了解, 清楚對方從不做無用的事, 因此現在對方突然說要參加什麽春來節, 她下意識就認為對方是又有什麽計劃了。
結果, 顧笙卻只是同她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去湊個熱鬧。”
話落,她就自顧自加快步子,走過竹階, 進了屋子, 不再多解釋一句。
于是, 好奇心沒得到纾解的胡荔,只能将主意打到狐族本地人——胡思身上。
“胡思, 春來節是什麽,你和我說說呗。”胡荔拉住緊跟着顧笙、準備進屋的小姑娘,問。
胡思腳下停住,側眸對上胡荔求知若渴的眼神,話痨屬性倏地被激發。
她拉着胡荔在竹階上坐下,指着在院外來往的少年狐妖,滔滔不絕起來。
“每年三月月中,便是狐族的春來節。”
“春來節象征着春日的到來,是狐族最重要的日子,所以,在這個節日裏,王上會帶着大家做許多事。”
“其中,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號召狐族少年們,進竹林迷陣歷練,以此讓大家能在下一年,或下下一年,更好地繼承長輩衣缽,承擔起守護狐族、保衛狐族的責任。”
“另外,因着每年的歷練魁首都會被尊為少年們的首領,所以,大家都很看重這場歷練。”
“不過,小殿下自十五年前,害了一場病後,就再也沒參加過歷練,這回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胡思說着說着,也有些想不明白,于是,她就按捺不住起身,進屋直接去問顧笙。
至于胡荔,則是兀自坐在竹階上,琢磨顧笙要進竹林迷陣的緣由。
但想了整整半個時辰,外邊天都黑了,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是故,她只能暫時将這事放下,打算等到春來節那日,跟着顧笙進竹林迷陣,看看對方要做什麽。
屋子裏,胡思已經備好了一桌子的飯菜,胡荔一進去,她就招呼人坐下。
狐族的飯菜比較清淡,且多是素菜,胡荔本來以為自己這種肉食主義者會吃不慣,結果沒想到,這菜的味道意外地合胃口。
因此,她又一連吃了五碗飯,叫在顧笙身上沒體會到成就感的胡思,樂樂呵呵地又給胡荔加了好幾個菜。
吃了晚飯,胡荔就頓時精氣神去了一半。
這些天,她不是在打怪的路上,就是在趕路的路上,所以,現在好不容易停下來,她直接就累得睡在了飯桌上。
顧笙見狀,與收拾碗筷的胡思對視一眼,然後她就淡定地将胡荔打橫抱起,帶去了二樓的卧房,将人安置在床榻上。
安置好了人,顧笙起身,打算離開。
結果,胡荔垂落在床沿的手倏地擡起,抓住了她的裙擺。
顧笙停住腳,彎腰想将抓着自己裙擺的那只手扒下,可每次動作,都讓胡荔抓她,抓得越來越緊。
“娘,荔荔知道錯了。”胡荔突然低聲呢喃。
顧笙聞言,抓對方的手頓住,然後在站了片刻後,嘆口氣坐到了胡荔身邊。
感受到抓着的人不走了,胡荔在睡夢中安下了心,連帶着呼吸聲也逐漸平穩下來。
她漸漸松開手,手慢慢滑落到顧笙的手邊。
顧笙這回也沒有再推開胡荔,就這樣,靜靜坐在對方身邊,一直到後半夜,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睡在了胡荔的身邊。
二人這回是真的累久了,她們睡了整整兩天,一直睡到春來節,胡思上了二樓,來喊人,她們才從夢裏迷迷糊糊醒來,接着就趕去了将要開啓的竹林迷陣。
竹林迷陣就在谷口,胡荔跟顧笙到時,發現偌大的竹林裏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不像是舉辦節日的樣子。
“你說,我們這是來早了?還是遲到了?”胡荔左顧右盼一圈,問顧笙。
顧笙也在打量着竹林,她觀察了下周邊竹子的分布,道:“恐怕已經入陣了。”
胡荔目露驚詫:“已經入陣了?”
顧笙颔首。
這竹林在短短半炷香的時間裏,已經發生了大概三次的細微變化,想必在進竹林的那一刻,就入陣了。
此外,顧笙将目光放到胡荔身後漸漸濃厚起來的白霧上邊,默默屏住呼吸,淡然瞧着胡荔被茫茫霧氣一點點吞噬。
白霧散去,竹林中已然沒了二人的身影。
*
胡荔再睜眼時,發現她站在一座竹屋前,周邊依舊是竹林,只是不見了顧笙的身影。
她眉頭微蹙,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是痛的,看來不是在做夢。
竹屋邊上有一圈竹籬笆,中間半開的小門在一陣風拂過後,吱吖響着撞在了竹籬笆上,徹底向人敞開。
胡荔站在原地,盯了竹屋半晌,然後鬼使神差似的,擡腳進了小院,接着一步一步,走上竹階,推開了本就是虛掩的門。
竹屋裏,布置很眼熟。
不論是大的家具,還是小的裝飾,每一樣、每一件,都和聽風崖上,顧笙住的那間竹屋一樣。
甚至是細節處的擺放位置、擺放方向,都是如出一轍,叫人看了背後發涼。
胡荔深吸一口氣,轉變腳尖方向,當即打算離開這個四處透露着詭異的地方,但就在她剛轉身時,一個聲音卻叫住了她。
“荔荔。”
是當初她陷進顧笙夢魇時,聽到的聲音。
胡荔機械地轉過身,看向從裏間走出的女子,瞳孔倏地聚成一個小點,藏不住的震驚。
“你、你是我?”,胡荔看着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紅衣女子,說話都有些磕巴起來,“還是說,你是原主?”
胡荔想起那個被她奪舍的原主。
“原主?不、不是。”紅衣女子笑笑,又走近胡荔幾分。
胡荔也因此發現,紅衣女子與她剛穿書看到的原主殘魂,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不是指外貌,而是氣質。
紅衣女子身上有種莫名的滄桑感,就像是秋季的落葉,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像是空了一般。
而原主,胡荔記得那抹殘魂,她是霸道狂妄,如同脫缰野馬一樣的存在。
“所以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兒?”胡荔略微放松了腦海裏緊繃的弦。
紅衣女子又靠近胡荔一步,伸手拉住胡荔的手,淺笑:“我是一個已經不重要了的人,你不必知道我是誰。”
說罷,她拉着胡荔走到了一面梳妝鏡前,按着胡荔的肩膀,讓人坐下。
這面梳妝鏡是一朵花的形狀,明亮幹淨的鏡面折射出身後女子的身影,以及一雙握着木梳的手。
胡荔頭微微抽痛,總覺得這一幕分外的熟悉,好像自己經歷過無數回,可當她回想,所有的記憶卻又像是蒙了一塊白布,如何也看不清。
紅衣女子也注意到了胡荔的異樣。
她給胡荔梳發的手一頓,将木梳放到胡荔手裏,又在梳妝臺上,拿起一支似乎是沾了什麽紅色顏料的玉筆。
“荔荔。”紅衣女子低聲喊胡荔。
胡荔聞聲,思緒從過去的事裏面抽離,擡眸看向鏡中那支停在自己額間的玉筆。
“娘?”胡荔脫口而出,又在反應過來時,被止住了聲。
胡枝枝定住了胡荔的身子,她手執玉筆,在胡荔額間慢慢描摹出一朵與鏡子形狀一樣的花,逼真又美豔。
“荔荔,這花會護佑你的。”胡枝枝畫完最後一筆,将筆重新放回梳妝臺上。
與此同時,她的身影漸漸淡去,就像是落日,一點點消失在人的眼前。
胡荔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攏,試圖破除胡枝枝下在自己身上的禁制,留住對方,但不論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額間火紅的花綻放,栩栩如生。
封存的記憶被打破了一個角,但依舊難以沖破禁锢,反倒被束縛得更加厲害,甚至于,那些好不容易有了形狀的記憶,也又一次被封進了識海裏的某個角落。
胡荔咬牙嘶吼一聲,随即,周身景致倏地被打碎,也緊跟着消失在眼前。
她身前,那面銅鏡也碎了,一塊鏡片飛出,劃過她的眼睛,刺痛感在轉瞬間遍布全身,整個人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不、不要!”胡荔痛苦地喊了一聲,拼命睜開了眼。
虛妄的一切破碎,胡荔張大嘴,大口喘息了幾下,然後,她就發現她不在竹屋裏,而是在一片白霧彌漫的竹林裏。
她身邊還有許多昏迷的狐族少年,她們表情痛苦,像是陷入了什麽可怕的夢魇裏。
胡荔緩了緩神,接着又打量起自己的處境。
她被三根交錯的翠竹高高架起,腳下騰空,離地面有一段距離。
而先前她掐胳膊時,傳來的痛,也是因為這些翠竹上伸出了一根根帶刺的藤蔓,刺進裏自己的肌膚之中。
胡荔咬牙将右手從藤蔓裏抽出,接着,她拔/出發間的紅玉簪,化簪為劍,一劍斬斷所有困住她的翠竹,落到了地面,站穩。
再度去看翠竹裏的人,胡荔發現顧笙并沒有在裏邊。
另外,那個叫陳以冬的狐族護法,也不在裏邊。
她握劍的手收緊幾分,緊接着,狂戳識海裏剛經歷一場地震的系統,道:“快,定位,幫我找找顧笙在哪兒。”
系統抱緊自己的面板,随手丢給胡荔一張定位圖。
胡荔有了提示,連忙揮開霧氣,往識海裏紅點閃爍的方位趕去,完全忽視了紅點閃爍位置的小地标: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