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冊

第10章 相冊

一般出來散心旅游,對一個城市不熟悉的情況下,都會先在網上找其他人的攻略,把必吃必玩的地方走完一遍,熟悉交通物價過後,有時間再探索其他地方。

姜守言不一樣,來裏斯本出差那麽多回,熟得地鐵都能背出幾個站名,但之前工作太忙,出名景點一個沒去過,現在閑了,坐在電車上慢悠悠經過,他好像也并不是很感興趣。

道路兩旁的藍花楹開了不少,姜守言看着窗外,在電車下坡又轉了個彎後偏頭說:“我們在下一站下車吧。”

程在野傾身往窗外瞥了一眼,只看見幾條窄小的巷道。他重新靠回椅背,點頭說:“好。”

裏斯本坡路很多,電車剛剛走的下坡路,他們往回就得上坡。

可能是因為被程在野喂得多了,姜守言最近體力養好了不少,不像之前走幾步路就得懶洋洋放慢步子歇一會兒,這回直到爬完最後一級臺階他才靠在扶手邊,垂着眼,不明顯地喘氣。

姜守言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家裏只有他一個男人,他從很小就知道很多東西都需要他擔着。

所以在其他小孩因為摔跤哭着往父母懷裏撲的時候,他已經學會拍拍手爬起來,給摔破了的褲子縫補丁了。

可能那麽多年忍耐慣了,只要他不想,沒人能從他臉上看到不好的情緒,工作那麽些年,同事也覺得和他相處最舒服

這條路上種了很多藍花楹,風一吹,藍紫色的花瓣簌簌往下掉,鋪了長長一條道。

頭發被手指很輕地撥弄了一下,姜守言擡眼,正好看見程在野收回手,指間夾着片輕盈的花瓣。

“掉到頭發上了,”他眼睛不閃不避,慢悠悠把花瓣揣進了兜,像是在揣手機一樣自然。

姜守言餘光瞥見了,眼神也沒動,看着程在野說:“你還是個愛花的人。”

程在野淡聲說:“這麽晚才發現麽?我還以為養向日葵那幾天已經很明顯了。”

“确實養的好,”姜守言緩過來了,轉身繼續往前走,“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看那些花苞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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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在野每回過來都會打花瓶裏的向日葵,上次帶來的那一株開得漂亮極了,小太陽似的圍在窗臺上。

姜守言停在了一條小巷前,裏斯本有很多這樣的窄巷,兩邊矗立着低矮的居住樓,那不勒斯黃的牆色映着姜守言的眉眼,程在野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是一副框起來的照片,照片裏有一位微笑着的老奶奶。

“應該是這棟樓的住戶,”程在野解釋說,“有時候他們會把愛人的照片挂在牆上,向過路的人展示他們永恒的愛情。”

姜守言摸上了頸間的戒指,食指抵着邊緣緩慢地轉了一圈。

永恒的愛情?可能是記憶裏從來沒有見過屬于父親的臉,又見多了母親拿着這枚戒指發瘋的模樣,他并不相信永恒的愛情。

姜守言想得出神,沒注意到旁邊程在野突變的神色。

他靜靜看了會兒姜守言轉戒指,嘴唇動了動想問他在想什麽,視線順着姜守言脖頸側臉轉了一圈後,又閉上了嘴。

程在野能感覺到姜守言不開心,既然不開心,也沒必要再問些不值得的問題增添負擔。

只是他确實在意,瞄了一眼又一眼,嘴唇抿得也緊了一點,想到上次酒吧玩游戲,姜守言說這枚戒指代表過往。

不是現在也不是将來,說明程在野有機會,但這是一枚女戒,再加上姜守言觀景臺上說的那句,不在一起也沒關系麽?

程在野又覺得自己前路堪憂。

姜守言沒站多久,擡腳往小巷子裏走,走着走着他莫名有點不适應,蹙眉思考了一會兒意識到程在野太沉默了。

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話題是程在野帶,話也是程在野說的多一點,現在要讓姜守言打破這份沉默,工作場上一向八面玲珑的他一時竟有些卡殼。

姜守言偏頭躲開頭頂垂下來的三角梅,垂眸下臺階,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很輕微的咔嚓聲。

姜守言回頭,對上程在野一張忘記手機沒關原始音和閃光燈的自閉臉。

“咳,”程在野找補,“這裏構圖挺不錯的。”

“是麽?”姜守言笑出了聲,“那再給我拍一張?”

程在野這回特意把那些有的沒的關幹淨了,姜守言平時不怎麽出去玩,也很少拍照,就懶洋洋看着鏡頭,連姿勢都懶得擺一個。

但他臉好看,無論哪個角度都很好看。

程在野盯着鏡頭裏的人,手指懸在拍攝鍵上好一會兒才想起去按。

“好了。”

姜守言:“我看看。”

俯拍的角度,窄巷,長街,還有遠處隐約可見的海,兩側的牆壁像是畫框,右上角還垂了一半樓上居民曬在陽臺的被子,悠閑裏又帶了幾分舒服的煙火氣,連帶着畫面裏的人也鮮活了不少。

“确實不錯,”姜守言把手機遞回去,不知道是因為光影還是角度,姜守言看着這張照片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裏斯本的模樣。

“我當初也是這麽恣意張揚。”

那時候是大三暑假,一切好像都在變好,他在老師的幫助下順利找到了實習工作,對方單位也有想和他簽正式合同的意向,就等他畢業直接錄用。

只不過單位在北京,工作需要常駐海外,外婆年紀大了,姜守言不放心,最後推拒了。

程在野盯着照片看了會兒,說:“确實一樣。”

姜守言挑眉:“你見都沒見過,就說一樣?”

程在野笑了笑,沒再接話。

風吹過窄巷,他垂眸,把照片移動到了名為“Riley”的相冊裏。

相冊始建于2017.8.19,七年前的長夏。

*

兩個人吃完午飯就開車往回走,下午太陽大,姜守言不經曬,走不到十分鐘就能紅給你看。

車停在樓底下的停車場,姜守言說了謝謝,又道了別。

程在野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松,玩笑着問:“不留我上去坐坐麽?”

姜守言解開安全帶:“你要上去坐坐麽?”

姜守言昨天根本沒睡,相當于通宵跑去看了個日出,又逛了一上午,吃了飯回來的路上就開始昏昏欲睡,現下眼睛都困小了一圈。

程在野說:“不了吧。”

幾句話下來,也不知道聊了個什麽,但兩個人都沒覺得無聊。

“下次吧,家裏向日葵還等着你養活,”姜守言關上車門,又彎腰說了一句,“開車注意安全。”

程在野揚了揚嘴角,五官更英挺了幾分:“好。”

姜守言關上門,靠在旁邊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

他摸出手機,點開和程在野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是兩張照片,一張背影,一張正臉。

姜守言看了那張正臉照很久,當時只是不想讓程在野尴尬所以才接了再拍一張的話,但沒想到程在野拍得這麽好,好得讓姜守言都有些時間上的恍惚。

好像他今年才21歲,一切剛剛開頭的年紀,而不是現在身心困頓的28歲。

鬼使神差地,姜守言保存圖片,發了朋友圈,配文一個太陽的表情。

發出去剛刷新不到五秒,祁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可能是怕打電話能被死性不改的姜守言給氣死,祁舟确認狀态一般都是發微信,只有太長時間沒回的情況下,他才會瘋狂打電話。

畢竟是唯一一個朋友,姜守言還蠻在意的,每天睡前都會給祁舟發睡了,然後祁舟就給他轉他們醫院心科的推文。

對話框就這麽維持了一種奇妙的平衡,一條睡了,一條推文,整齊和諧得不行。

但姜守言從來沒點進去看過,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有病。

“今天沒值班?”姜守言算了下時差,那邊應該晚上八點過。

“我今天休假。”

背景音有點吵,姜守言走到廚房接了杯水:“在外面嗎?”

“嗯,”祁舟說,“和林哥一起在公園遛彎。”

林桓,律師,祁舟男朋友,在一起很多年了。

姜守言:“哦。”

祁舟去了個安靜點的長椅坐下,直接問道:“今天出去玩了麽?看你朋友圈狀态不錯,和誰在一起?”

“一個朋友,”姜守言喝了幾口水,“順手拍的照片。”

順手拍的照片能讓這麽久不發朋友圈的姜守言突然樂意編輯一條圖文,本身就是件不正常的事。

祁舟斟酌着問:“玩得開心嗎?是突然開心起來的嗎?會覺得有點興奮嗎?”

姜守言放下杯子,有些無奈:“沒有。祁舟,我很正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聲音聽起來真的還算正常,祁舟還想叮囑幾句,但怕姜守言聽煩了心情又不好。

今天看照片,祁舟覺得他狀态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是真的不錯,還是在往更壞的情況發展,但轉念一想,現在已經是最壞的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

“我有點困了,”姜守言說,“先挂了吧。”

哪怕認識這麽多年了,祁舟還是猜不透姜守言心思,他不想說的時候,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祁舟:“行,困了你就睡吧,別太勉強自己。”

姜守言挂了電話,強撐着去洗了個澡,回來沾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一覺睡到下午六點過,睜眼天還亮着,他躺在床上,沒醒透,就盯着窗外的落日發呆。

手機震了幾下,姜守言轉過頭去摸,一眼就看見了床頭櫃上那朵低垂的玫瑰,怔了會兒。

消息是程在野發的,頭像旁邊顯示未讀消息六條。

最新一條:還沒醒麽?

姜守言沒急着回,往上看了看。

程在野:快周末了,Paulo說要叫幾個朋友到我家院子裏烤肉。

程在野:其實是給Martim組的局,他上次在酒吧碰上了個喜歡的女孩兒,但那天喝大了又蹦嗨了,忘記要聯系方式了。

程在野:磨了Paulo好幾天,Paulo說那姑娘是別人帶來的,他沒有聯系方式,然後又說這周末要不再約出來,一起聚個餐?

程在野:其實Paulo有聯系方式,但就是想看Martim求他,他們是死黨,住上下樓一起長大的,小時候Martim沒少摁着Paulo揍。

看到這裏,姜守言笑了一下。

程在野:一起來麽?明天我來接你呀。

程在野發了最後一條消息,估摸着姜守言應該還沒醒,他就又點進朋友圈看了一遍。

姜守言朋友圈沒設時間限制,但近幾年大部分都是工作相關,前幾年個人內容又很少,程在野看幾遍只能大致摸一個生活輪廓。

在四川讀高中,考到北京讀大學,最後又回四川工作。

北京的機會和待遇遠比四川好得多,以姜守言的能力,在北京也會發展得更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選擇回去了。

程在野又翻到了姜守言的畢業照,穿着學士服戴着學士帽站在圖書館前拍的。

他正準備點進去再回溫一遍,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頂端彈出條消息通知。

還是那麽言簡意赅。

姜守言: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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