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大半夜的,再不走,我報警了。”剛入秋,年輕女孩子穿着睡衣,披了件薄薄的外套,那張好欺負的包子臉上,居然罩着一層冷霜。
女人皺眉,“報警就報警啊,你報啊,我看你敢不敢?你今天報警,我明天就到你學校去鬧,說你……”
“閉嘴!”一眼掃來,那雙黑黝黝的眼瞳,莫名帶着股懾人的冷意。
這氣勢,和平時的包子完全不一樣,女人懵了,一時竟不能言,男人反應過來,“別裝了,讓老太婆出來——”
“我叫你們閉嘴!”莫梵花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擡。
一個又個黑影飄蕩過來,可誰也看不見,飄飄蕩蕩的鬼魂從兩個人身上穿過來,又穿過去。
走道裏,老式的鎢絲燈發出跳動的聲音,忽明忽暗。
兩個人忽然覺得身上發冷,後脊的冷汗止都止不住。
就突然覺得很害怕,也不知道怕什麽,可就是怕。
對面一雙漆黑的眼瞳就這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們,他們好像被什麽盯上那樣,竟然動彈不得。
他們都知道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似有好多聲音在竊竊私語,私語聲就像在腦子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又笑又哭。
窗外月色清冷,将掉了牆皮的老樓照出幾分瘆人的寒意,不知道誰家燒的紙錢沒熄,又被吹起來。
飄飄蕩蕩的灰燼,還有沒燒盡的半個紙元寶,就那麽剛好,掉在他們腳下。
明明掉下來了,無端端又虛浮了幾下,耳邊的私語聲立時更響了。
兩人猛地一激靈,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頓時臉色煞白,吓得話都說不出,轉頭就跑。
站在門前的年輕女孩冷笑,被鬼魂的能量穿透過身體,接下來的七天,他們怕是不會太好過。
“花花,我叫你別管,你怎麽突然膽子這麽大啦?他們真的去你學校鬧可怎麽辦?你這孩子。”吳阿奶心疼,又氣,紅着眼把她面前的門關上。
“阿婆沒事的,他們不敢去學校,真去了,我就敢去他們單位鬧,我不怕。”
吳阿奶就像沒見過她一樣,摸摸她的臉,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
看這孩子都被逼成什麽樣了?不過膽子大了,總比被欺負好。
吳阿奶感慨萬千,可不就是這樣嘛,就和網上說的一樣,對自己的親娘和外甥女這樣,生那種兒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老人氣得不行,險些沒睡着。
莫梵花安撫了幾句,等吳阿奶終于睡去,自己又悄悄爬起來,找了燒紙時候沒用完的香燭,又從廚房裏翻出晚上吃剩的紅燒肉,盛了滿滿幾碗米飯。
想了想,把現在再也不會吃的零食也一起拿了。
走到樓下,她把吃的放作一排,再點上香燭,讓那些幫了忙的孤魂野鬼享用。
“今天謝謝你們。”
世事講究因果,她借用了鬼魂之力,還它們一份香火情。
幾個鬼圍過來,高高興興地吃香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死過一次的關系,鬼魂不像以前那麽怕她,她和鬼魂的溝通能力好像變強了。
但她可是抓鬼的,鬼都不怕你了,這還算好事嗎?
難道她不做天師,要轉去做鬼師了?
莫梵花蹲在地上,撐着下巴陷入沉思。
夜色正濃,老弄堂裏,就只見一個年輕女孩披散着長發穿着白衣蹲在那裏,面前燒着香燭,那香燭的火光,就像呼吸似的,忽明忽暗。
一陣腳步聲循着光亮,慢慢走進她的視線。
莫梵花略微擡頭,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
也是一身睡衣,腳下是一雙皮子面的拖鞋,一看就很講究,睡衣面料在夜色裏無比柔和,有一種好像絲緞似的朦胧光澤。
他沒穿襪子,露出一截腳踝,腳面皮膚很白,就像莫梵花在上輩子,看到有錢人家的少爺,養尊處優,不知疾苦。
莫梵花再擡頭,脖子都要酸了,才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上背着光,樣貌看不真切,但是很高,高得她要仰起脖子看他。
他的頭發整理得很整齊,比一般人都要整齊,一點看不出是穿着睡衣要睡覺的樣子,像是随時都可以穿上禮服,去赴某個宴會。
他的氣質和別人都不一樣。
他身上“不幹淨”。
整個人的“氣”,就連現在功力打折的她都能感受得到,非常濁,且雜亂。
氣不純,則運不順。
氣運從此衰落。
可惜,現在她根本沒能力管別人的事,就剛才,她已經把自己所有力氣都用完了,結印,和鬼溝通,都是十分耗費精神的。
人的精氣神有限,她才到這裏沒多久,連這具身體都還沒養熟。
……嗯?等等!就在擡頭的光景,莫梵花眼前一花,似看見她和阿婆住的老房子隔壁,那棟樓包裹着一團黑霧。
黑霧裏鬼影憧憧,無數觸角爬滿了樓面,黑得好像流淌出墨汁一樣。
莫梵花再仔細去看,又不見了,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覺。
“慕冶,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從遠處小跑過來,似乎不敢驚動,說話很低。
等看到莫梵花蹲在這裏點香燭……他腳步一頓,露出驚吓的表情。
莫梵花是不想吓人的,所以她沒動。
沒想到對方也不敢動。
三個人就站在夜色裏,一動不動。
直到一個加班回家的年輕人從手機游戲裏擡頭,看到幾個圍着香燭的黑影,一起慢慢回過頭看他……
香燭的紅光就打在三人臉上,年輕人頓時臉都青了,甚至都不敢叫,捂着嘴拔腿就跑。
莫梵花收回目光的時候,奇怪的睡衣男已經跟着來人走遠了,弄堂外面停着車。
顧不上這男人怎麽回事,她皺眉盯着隔壁的住宅樓看,卻怎麽都看不出異樣了。
男人快到車門前的時候,忽然回過頭,和她看着同一個方向。
莫梵花一下子站起來,起猛了,眼前一黑,等她站穩,兩個男人已經上了車,引擎聲響起,她只能看着車子遠去。
世上能見鬼魂者,除非是八字至陰的人,這樣的人不多,可也不是沒有。
以前她同門裏就有,可這樣的人若非從小就學會怎麽控制,否則總是看到這些東西,多少會受影響。
當然,絕不會是什麽好的影響。
別人叫他什麽,穆爺?莫梵花皺着眉,新時代也有叫爺的,那得是多大的爺?
他是不是和她看到一樣的東西?
這一世修為還不足,莫梵花心裏沒底,第一次生出一種茫然來。
她收拾好東西,又看了那棟住宅樓一眼,悄悄回家,摸回床上躺下。
太累了,她整個人很快就和昏死過去一樣,陷入沉睡。
莫梵花的八字很少見,屬于純陽之體,整個人的氣運也特別好,什麽孤魂野鬼都不敢近身。
當年她的師父就是看她特殊,這才收了她做關門弟子。
如今她死過一回,又成為了現在的莫梵花,恐怕就算她師父在,都說不清她如今算作什麽。
她成為了這一世的莫梵花,本來修為就沒恢複,今天教訓那兩塊叉燒又浪費了她許多體力,她自己也知道,要是師父在,必定會把她罵個臭頭。
身體還弱的時候,就敢驅使野鬼,算她運氣好,樓裏沒有厲鬼冤魂。
不過嘛,八字純陽的人,本來運氣就不會太差。
師父收她的時候,就說她是帶着修為來人世的,上輩子指不定是個什麽,到了人間,必有所求。
其實莫梵花并不在乎,當時她只是想有口飯吃。
抓鬼也是為了吃飯,不是為了救人。
師父說她心裏這麽想,是不對的,有礙修為,卻也不得不承認,她天生修為高,天賦比起常人生來就不同。
可天賦再好,她還是死了。
莫梵花抱緊薄被,睡得昏天黑地,才是初秋,外面還有熱氣,樓裏已經陰寒起來,她的房間只有窗戶裏能曬進一點陽光。
這棟樓的氣息,叫人不舒服。
這一覺睡得并不好,
莫梵花拖着疲憊的身體,行屍走肉般地到學校,趴在課桌上。
鄰桌的陳薇薇拍了拍她,壓着聲音,很是興奮,“再下個學期不是要開始實習了嗎,聽說新娛這次因為掃樓的藝人撞車,所以把活動放我們學校了!”
莫梵花所在的上清學院長期和各家娛樂公司合作,說白了就是會送點廉價或免費的勞動力過去,是否有出路,都看自己。
她是新聞系的,這行業早些年還吃香,如今就像窮鬼,去哪裏都不招人待見。
至于搞新聞的前景,就像老師說的,好像玻璃窗上的蒼蠅一樣,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沒有的。
沒有道路的道路,就是去各家娛樂公司和平臺實習,有機會留用,絕對會被學弟學妹羨慕死。
而且,人性都是八卦的,想到有可能親眼見到各路明星藝人,這實習機會陡然間又被鑲上了幾圈金邊,那叫一個閃閃亮亮,勾人心魄。
藝人掃樓這種好事,從來都在新娛自己的樓裏,這次挪到合作學校來,實在是意外的驚喜。
整個學院都沸騰了。
“你怎麽沒半點反應啊?”陳薇薇還在那邊滔滔不絕,發現莫梵花趴在課桌上連頭都沒擡,不禁啧了一聲。
“嗯嗯。”莫梵花閉着眼睛點點頭。
陳薇薇放棄了,轉頭和其他同學熱烈讨論起來,她和莫梵花關系一般,只是剛好同桌。
莫梵花在熱鬧的氣氛裏顯得格格不入,看大家都在猜測這次的藝人會是誰,感到沒什麽意思,一個人到了學校的樓頂。
初秋,天高雲闊。
穿着簡單的淺色長裙,短袖T恤的年輕女孩靠在欄杆上,露出了和同齡人不同的表情。
還帶着稚氣的臉上多了幾分沉穩和清冷,深吸一口氣,感受天地,可惜如今靈氣稀薄。
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另一邊的角落竟然有人。
她只看了他一眼,脫口而出,“你命中注定有一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