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逢 以後,我不會再接你電話

第20章 重逢 以後,我不會再接你電話。

林清竹從醫院出來已經是下半夜, 淩晨兩點。

外面很冷,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從空調房裏出來如墜入冰窖, 寒氣自下而上蔓延, 冷意一絲絲鑽進骨頭裏, 凍得人牙齒都忍不住打顫。

這個點兒, 街上幾乎沒什麽人,到處都靜悄悄的, 彎月在雲層穿行,寒風呼呼地吹。

林清竹攏緊羽絨服, 雙手揣進兜裏, 慢吞吞地朝前走着, 神情有些呆滞, 她都沒看路, 單憑感覺往前走。但意識是有的,她知道自己要走到對面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然後開車回家睡覺。

每天都要走好幾遍的路,不看路也不會摔跤,知道哪裏該轉彎,哪裏有石梯,上幾步, 下幾步。她就這樣走着, 獨自一人走在寒冬夜晚的街道。

多走幾步,身上暖和起來便不覺得冷了,林清竹戴着口罩,嘴裏呼出的熱氣出不去,冷熱交替凝成水霧覆在口罩裏, 下半張臉濕答答的很不舒服,捂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天橋底下有個垃圾桶,順手摘了扔進去。

她朝天橋上走,一步一步往上,冷風吹過來打在臉上,不知怎的,突地鼻尖一酸,眼底漸漸蓄起一層水霧。

這一天太糟糕了。

林清竹跟陳逸趕到醫院時,陳祥蘭已經搶救過來了,人清醒了一陣兒,說要回家,她不想死在醫院,讓陳逸帶她回家。

陳祥蘭的主治醫師也說最多還能撐一個月,也可能就這幾天,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現在任何治療對病人來說都是折磨,不僅沒有效果,還會讓病人更痛苦。

病人如果想回家,就帶回去。

而且最近去醫院看病的人非常多,死的人也很多,醫生護士大多也病了,基本都是帶病工作。

醫生建議能回家就回家,很多老人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這個月的七號,國家宣布結束長達三年的口罩時期,全面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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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竹跟陳逸商量了,明天給陳祥蘭辦出院,把她接回家去。

陳逸跟公司報了一個月假條,年後才開始上班,也聯系了農村老家那邊的人,提前開始着手後面的事情。

上了天橋,林清竹看見另一邊的橋頭走過來一個人,昏暗的路燈照射進濃濃的霧氣中,讓人的視線在看向遠處時變得模糊。

她停下腳步,嘴唇微張。

即使那人背對着光,看不清他的臉,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太熟悉了。

唇瓣張合,輕聲呢喃:“梁成舟。”

兩小時前……

醫院對面的天橋底下停了輛邁巴赫S680,黑銀雙拼色的車身隐匿在路燈照不到的暗處。

王深停好車後,側身看了眼後座,梁成舟在抽煙,一根接一根的,眉眼疲乏,臉色也不好,已經開着車窗吹了很久的冷風。

擔心老板感冒,他将車內空調溫度升高,打開座椅加熱後,又下車去便利店買了杯熱牛奶。

梁成舟接了,拿在手裏卻沒喝,嗓音很淡:“今晚幸苦了,你先回家。”

“應該的。”王深搖了下頭,試探性地問:“梁總,你等人?”

梁成舟彈了下煙灰,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嗯”了一聲。

“我留下陪你。”王深有些不放心。

“不用擔心。”梁成舟搖頭,視線盯着馬路對面,不敢看漏一個人,“我自己待會兒,車你明早讓王思來開回公司。”

王思是王深的弟弟,梁成舟的專職司機。

王深還想再勸幾句,見梁成舟皺着眉頭壓根兒不想說話,猶豫過後還是打車走了。

王深覺得梁成舟今晚不對勁,明顯能看出他心情極差,周身籠罩着很重的頹廢氣息。

他從來沒見過梁總這樣,以為出了什麽事,有試探性地問過一句,但梁總說沒有。

其實他也想不到有什麽事能難倒梁總,但他看不懂老板究竟怎麽了。

王深在飯店接到梁成舟後送他來醫院,梁成舟獨自上樓,自己則在車裏等。

等了不到十分鐘,就看見梁總陰沉着臉從住院樓出來,神情低落,眸若寒冰,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王深自然知道梁總來醫院是看望陳總的媽媽,最近一個月,老板經常來。

見老板臉色不對,王深還以為陳總媽媽去世了,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被梁總叫下車,讓他把營養品和水果送上去,再問一下陳逸媽媽的具體情況。

奇怪的是,梁總特意交代自己,別說他也在。

王深疑惑地提着東西上樓去到病房,陳逸跟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守在病床前,那姑娘他看着有些眼熟就多看了幾眼,總感覺在哪兒見過。

他放下東西後表面自己是代表公司來的,随即根據梁總的吩咐問了陳總他媽媽的具體病情,得到的結果是——人雖暫時搶救過來了,但随時有死亡的可能。

王深雖早有準備,但親耳聽到還是深感難過,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可遇到這樣事,幾句安慰起不了什麽作用,病房裏的氣氛非常壓抑,他還瞧見那個漂亮姑娘在偷偷抹眼淚。

出了病房,王深越想越覺得不對,梁總今晚這麽奇怪是因為陳總的媽媽嗎?

難倒他們是親戚?他怎麽沒聽說?

王深回到車裏,目光帶着探究,“梁總,人暫時搶救過來了。只是……”

他說着停頓了幾秒,認真思考該怎麽跟老板說,索性實話實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醫生說長則十天半個月,短則幾天。”

梁成舟聽完沒說話,“嗯”了一聲,翻出煙盒點了根煙,抽完一支後阖上眼皮窩進座椅,很久才開口,嗓音落寞細微:“她是不是哭了?”

王深沒聽清,疑惑地“嗯”了一聲:“什麽?”

梁成舟搖了下頭,沒再說話。

随即讓王深送他回家,就在快要到家時,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讓往回開。

王深原本将車停在住院部樓下,梁成舟卻叫他開出來,停在天橋底下,還選了沒燈最暗的樹下。

車停在這兒,梁成舟有自己的用意,這個地方能清楚地看見從對面住院部走出來,并且要上天橋的人。

他得将林清竹堵在天橋上,只要她上了天橋,就沒地方躲也沒法兒跑,除非她跳下去。

雖然林清竹答應了不再躲着他,但他不信,那姑娘他可太了解了,就她今晚對他說的那些屁話,她不可能不躲他。

梁成舟做了決定,今晚無論如何都要見到林清竹,跟她說說明他的心意。他想跟她說說話,陳祥蘭病危,不知道那姑娘心裏得有多難過。

他還擔心,如果陳祥蘭去世了,林清竹可能會走,離開渝市去別的城市,以她的行事風格,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消失了。

亦或是……

林清竹跟陳逸在飯局上急匆匆地走後,梁成舟也跟去了醫院,出了電梯,剛過走廊拐角就看見在陳祥蘭病房門口擁抱的兩人。

林清竹好像哭了,陳逸在輕輕拍打她的背安慰她,兩人依賴的姿态像戀人一般。那畫面讓梁成舟走不動路,心髒漏掉一拍,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拳頭攥得有多緊。

不知道站那看了多久,等兩人分開進病房後,梁成舟還站在那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走過去,沒有上前,都到醫院了,沒進病房看一眼就轉身走了。

是在王深送他回家的路上,突然就想起了林宴警告他的那些話,“梁成舟,你能不能行?”

“我大侄女心那麽軟的姑娘你都搞不定?放任她在倫敦流浪了五年還沒夠?你想等到什麽時候?等她又跑去倫敦?還是等她跟別人談戀愛結婚?”

“你就真沒點兒危機意識?還是真覺得我大侄女非你不可?陳逸那小子對清竹什麽心思昭然若揭,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人可說了,清竹回國後天天往醫院跑,兩人朝夕相處,你能确保時間久了他倆不會發生點什麽?不會日久生情?感情可都是在一天天的相處過程中累積起來的。”

“陳逸的媽媽對清竹有多重要你不知道?人如果有什麽未了心願或是臨終遺言,讓清竹跟她兒子結婚,我那大侄女會不認真考慮?真要到那時,你後悔可就晚了,還得自個兒找個沒人的地兒哭去。”

“我說你能不能抓點緊?要不是看你各方面跟我大侄女還算般配,老子真是懶得跟你多費喉舌。”

梁成舟不能接受林宴說的那些話,但那些話一下把他點醒了,因為他确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林清竹,所以他又回到了醫院。

他在天橋底下等了兩個多小時,看着林清竹從住院樓出來,看着她上了天橋,才推開車門下車,往天橋上走。

他要去見林清竹。

林清竹呆呆地站在橋中央的位置,說不清為什麽,看見梁成舟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鼻尖的酸楚比之前更甚,眼底的淚水也越積越多,就快要溢出來。

這一刻,她比離開這五年多的任何時候都要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真的,好想他。

梁成舟走到林清竹面前停下,看見她漂亮的眼睛含着一汪水,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樣子,心突然就疼了那麽一下,比看見她跟陳逸擁抱的畫面還疼。

她一點兒沒變,還是那個愛哭的小哭包。

他問:“哭什麽?”

話音剛落,林清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低頭吸了下鼻子,想将臉上的淚水抹掉,剛準備擡手,就被一股力拉着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梁成舟将林清竹攬進懷裏,緊緊地抱着她,如果可以,他很想将她揉進自己的血肉之中,那樣他們就永遠分不開了。

一只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下一秒又輕柔地摸了摸,随即将下巴埋進她頸窩,閉上雙眼,深吸一口她耳後的香氣。

确定了,懷裏的人兒,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是他的傻姑娘。

林清竹不想哭的,可梁成舟的懷抱太溫暖了。他抱得太死,身體散發的溫度将她緊緊包裹着,她感受到他帶來的很熟悉的安全感,還有他在耳邊說的那句:“想哭就哭出來,別忍着。”

所有的委屈和難過一瞬間湧上心頭,她再也忍不住了,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嗚嗚地哭了。

梁成舟上一次看見林清竹哭是五年前,在倫敦街頭的咖啡館外,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通話。

她在電話裏對他是從未有過的冷漠态度,嗓音平靜又陌生:“梁成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也不要再來倫敦找我。我不想看見你,也不會見你。”

“我來倫敦不是因為你,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是我自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成年了,想有獨立自主的生活,我不可能一輩子被你保護着。”

“我們本身也沒有任何關系,都不是對方的誰,不要再多管閑事,我的任何事情都跟你沒關系。”

“你這樣不停地給我打電話,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了,我覺得很煩,很讨厭。”

“以後,我不會再接你的電話。”

“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和關心,再見。”

她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挂了電話,像是真的很幹脆,很無情。

其實不是。

梁成舟親眼目睹,林清竹上一秒剛挂了他的電話,下一秒就蹲在牆角嚎啕大哭,哭得非常傷心。

而他站在不遠處,隔着一條并不寬闊的馬路,因為她在電話裏說那些話,不敢走上前安慰她。

後來他無數次後悔,明明都已經見到她了,為什麽不上前擁抱她,為什麽不解釋清楚他沒有不要她。

可那一刻,他又是真的害怕。

林清竹的那些話,讓他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的勇氣。

此刻懷裏的姑娘哭得很傷心,比那次還傷心,身體一直發抖,從她不大的哭聲都能聽出她此刻崩潰又無助。

淚水打濕了梁成舟的衣服領口,滲進去貼着他的皮膚,濕濕熱熱的。

梁成舟輕嘆口氣,将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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