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32章032
何家這場宴會一直進行到後半夜,中間蘇文娴趁着蔣希慎跟人應酬的時候,去了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正對面是一處中式庭院,吸引她注意的是小池塘邊種了好幾棵粗壯的山茶花樹。
此時已經入夜,天黑透了,但何家的庭院裏也是燈火輝煌的,勞森道木屋區的老百姓連電都用不起,用煤油燈還得省着用,但何家這樣的巨富之家庭院裏都布滿了燈光,還特意為這幾棵美麗的山茶花樹布置了燈景,将開到荼蘼的紅色山茶花映襯得如彤彤紅雲,十分美麗。
她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剛走到樹下卻看到一個穿着粉色旗袍的女孩正坐在石凳上低頭哭。
蘇文娴再想離開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女孩已經擡頭看向了她。
正是剛才被何家二小姐怼哭的王小姐,也不知道她在這裏哭了多久,臉上的妝容已經花了,這年代的眼線也不防水,被她哭成了黑乎乎的熊貓眼,一擡頭下了蘇文娴一跳。
王小姐竟然還先開口了,“你是蔣二少身邊的人吧?我剛才見過你。”
“我是他公司裏的翻譯。”
“哦。”她低着頭,又難過地道:“何榮夏太欺負人了,我家裏是窮,但也不至于當這麽多人的面說得這麽難聽啊?”
“她就是見我多看了蔣二少兩眼不高興罷了。”
“我看看靓仔怎麽了?”
“只許男人看靓女,不許女人看靓仔嗎?”
“蔣二少那麽帥,教養又好,多看幾眼怎麽了?”
“她何榮夏像是護食的母老虎,把蔣二少當成盤中餐了。”
前幾句話還讓蘇文娴覺得這位王小姐還挺有趣的,這番意識在這年代還挺前衛的,但最後這話讓蘇文娴不好接,誰知道何瑩夏将來會不會成為自己的老板娘,再說王小姐跟何家沾親帶故的,蘇文娴一個外人可不好置喙人家姻親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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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而說道:“王小姐,你臉上的妝花了。”
王小姐趕緊從随身的精致手包裏拿出小鏡子,不照不知道,一照把她也吓一跳。
“你能不能幫我去前面把我姨母叫來啊?我不會化妝,請她來幫幫我……”
蘇文娴剛想說她會畫,就聽見有人往這邊喊:“薇薇,你在嗎?”
“我在這裏!”
喊王小姐的人正是她想去找的姨母何家的二姨太,她走過來時見到蘇文娴站在這裏還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她也在這裏。
蘇文娴對王薇薇道:“那我先回去了,王小姐。”
剛要走,二姨太将她叫住,“這位靓女,你能否去洗手間裏幫我拿一套化妝品來?”
蘇文娴自然應允,舉手之勞而已,而且何家的洗手間裏還有專門伺候的傭人,洗漱臺上不僅有護膚品和化妝品,連現在十分昂貴的香水都随意地擺了好幾瓶,一些生活細節可見富奢程度。
很快将化妝品拿了過來,伸手遞給二姨太,這才回到前面的宴會廳。
等她轉身離開後,二姨太整個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直看着蘇文娴消失在門後,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說不出話。
直到被王薇薇叫出聲,才回過神來給她上妝。
等蘇文娴回到宴會廳找到蔣希慎時,何家二小姐何瑩夏已經和她大姐敘舊親香完,重新回到了蔣希慎身邊。
蘇文娴忽然想到剛才王薇薇說何瑩夏像是護食的母老虎,蔣希慎就是她的盤中餐。
她瞥了眼蔣希慎,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有位小姐把他當成了盤中餐,只見他仍然游刃有餘地跟人寒暄着。
倒是旁邊的何瑩夏此時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知道是誰惹了她,她此時挂着臉,來到蔣希慎身邊大概是想讓他哄哄她,畢竟剛才長輩說了那樣暗示的話,但是蔣希慎一直對她很客氣,并沒有過多親近。
這種豪門大小姐的心思很不好猜啊,蘇文娴心想看來以後若是她當自己老板娘的話,得小心伺候。
宴會結束之後,又跟着蔣希慎到碼頭繼續對貨。
好在王掌櫃和佟席文已經對好了錢款,蘇文娴去了之後并沒有太累。
不過也仍然忙到了夜裏十二點多,一行人才坐上勞斯萊斯回家。
本來将近一個月沒跟蔣希慎見面了,她應該彙報一下工作,但現在實在太累了,蔣希慎也應酬了一晚上,蘇文娴上車後坐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幾乎睡着,強撐着精神留意着老板的狀态,發現他一直在閉目養神。
她就靠着座椅一路上眯了一會兒。
後來下車上樓走樓梯的時候,因為剛睡醒神志還有些不清醒,踩樓梯踩空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摔倒,還是蔣希慎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他拽着她的胳膊,“小心點。”
“謝謝老板。”
他松開了手。
“早點睡。”
“好的。”
蘇文娴回到家簡單洗漱一下就睡了。
二樓的蔣希慎和阿財進屋之後,阿財忽然對他道:“老板,若是喜歡阿娴那就收了吧。”
“她說她不當妾。”
阿財不以為意:“女人說不要就是要,說不當妾那是因為沒遇到值得她當妾的男人,給木屋區的窮鬼當妾和給老板你當妾能是一樣的嗎?真的睡了一次之後,她不想當妾也得當啊,否則還能大着肚子自己照顧孩子嗎?”
蔣希慎道:“我對強迫女人沒有興趣。”
阿財聳了聳肩:“老板你做生意時像個豺狼虎豹,但是泡妞的時候卻又像個正人君子。你應該把做生意的豺狼虎豹繼續拿來泡妞。”
蔣希慎脫下西裝,解開襯衫,“懶得在女人身上花費那麽精力,你老板我現在累得覺都不夠睡,章久榮去世了,他的葬禮幾乎都是我在操持,他老婆整日哭,而他的大兒子也只在白天當着賓客的面裝哭,其他時候都在跟律師盤算着他老爹剩下的資産。”
“老板,那我們的火油廠裏章久榮的股份也會由他大兒子繼承是吧?”
蔣希慎點了點頭,“但這個章家棟并不是好的合作對象……”
“算了,先睡覺,累死了。”
說着,他回了自己房間,關上門,一夜無夢。
接下來又忙了幾天,貨船回來清點好錢款之後,還得為下一次航行籌備新的貨物。
蘇文娴又忙到下午兩點多才想起來忘了吃午飯,放下筆,剛想去街邊小吃攤随便吃點什麽,忽然有人敲門。
“請進。”
走進來的是劉榮發,他一進屋就将一個飯盒放在桌上,“我看你一直沒下來吃午飯,就讓我娘特意給你做的紅燒肉。”說着打開飯盒,紅燒肉的香味一下子竄了出來,聞着味道就很香。
但蘇文娴是不會吃的,自從上次拒絕他約她看電影之後,這個劉榮發一點也不氣餒,每天早上在機械廠門口守着她上班,特意為了跟她說聲早安,她若是不回應顯得高高在上,可是回應了一句“早”能讓劉榮發傻笑一整天。
這個紅燒肉她若是吃了一口,他大概會以為她這是答應了和他交往,也許明天就會拉着她去布政司署登記處領證結婚。
她拒絕道:“替我謝謝你娘,我不愛吃紅燒肉,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你不喜歡吃紅燒肉的話喜歡吃什麽?我讓我娘給你煮啊?”
蘇文娴見不挑明他似乎是不明白,或者說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幹脆直接明說:“阿發,我是出來做事掙錢的,不是出來跟男人拍拖談戀愛的。”
“而且我年齡還小,并不考慮嫁人結婚,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去找別的女孩吧。”
本來還想着他在機械廠做事,大家也算是同事,不想拒絕得太難看,卻沒想到這人像塊粘糕,不明說不行了。
劉榮發這下總算是聽明白了她的拒絕,不發一語地将飯盒蓋上,沉着臉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蘇文娴松了一口氣,也算是又解決一個。
“喲,阿娴還是這麽多人追啊。”一擡眼就見阿財靠在門口,手裏掙拎着買來的飯菜,他進屋将飯菜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喏,老板請的。”
又加了一句:“大家都有份。”
蘇文娴道:“謝謝老板。”
這個時間點其他人大多已經吃完了,只有她還沒吃,蔣希慎請吃飯的時間倒挺特別的。
吃了飯,又繼續在辦公室裏忙了起來,再擡頭時已經下班了,佟席文早就拎着包下班走了,蘇文娴揉揉發酸的脖子,決定今天也不幹了,她攢了好幾天的《華星馬報》沒看,想看看她的小說有沒有登載。
夾着幾張報紙剛從機械廠門口出去,卻看見了蘇家那對養父母正在機械廠門口到處張望,顯然是來找她的。
她剛想躲開,但是已經被養父蘇秉孝看到,大步向她走來,“阿娴!”養母也一起走了過來。
他們來幹什麽?
上次已經跟他們說明白了,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別的話好談的了。
這時卻見他倆身後還跟着四個人,其中竟有前幾天在何家見過的王薇薇與何家二姨太,她們身邊還跟着一對中年夫妻。
那個中年女人看清她的時候立刻就紅了眼眶,“阿娴,你是阿娴嗎?”
她喊道:“我是你的親娘啊!”
蘇文娴懵了,下意識地看向了更熟悉的養父母,只見養父蘇秉孝對她點了點頭,向她說道:“我和你娘一直留着當年撿起你時包着你的襁褓,今天他們找到家裏來後拿出了一套嬰孩的衣服,跟你當年襁褓的布料一樣,而且他們還能把你身上的胎記說清楚。”
“阿娴,他們應該真的是你的親生爹娘。”
“所以我和你娘才帶他們來找你,若是真的,那你也找到了親生爹娘,多些人照顧你。”
這話讓蘇文娴多看他一眼,其實若是他們真的想繼續吸她血的話,不讓她認親爹娘對他們更有利,畢竟無依無靠的她更好擺弄也更好吸血。
蘇文娴已經從短暫的震驚之中恢複了冷靜,“上樓去說吧。”
領着他們去樓上聯昌公司的辦公室,此時辦公室裏沒有人,但樓下機械廠平治仔他們還在趕着出貨,叮叮當當敲個不停,萬一這些人真的心存不軌,她喊人也有人來幫她。
自從上次在報社險些遇到危險之後,她對自己的安全就更重視了。
等進她辦公室,才剛落座,蘇秉孝就将一直保存的襁褓拿出來擺在桌上,另一邊那個自稱是她親娘的女人也拿出了一件小嬰兒的服裝。
從布料上來看,這确實是同一塊布料做出的東西,從新舊程度還有布料上的提花暗紋,甚至連裁切處的花紋拼接都能對上,确實沒問題。
王太太近處打量蘇文娴更是一眼就認定了她是她丢失的孩子,還說道:“你出生時左手手腕內側有一處心型的淺紅色胎記,你看對不對?”
蘇文娴的手上确實有這樣一個胎記。
王太太又道:“這麽多年我們一直在找你,當年逃難的時候鬼子來了,我剛生完孩子太虛弱了,在逃跑時将你弄丢在路上,這麽多年一直是我的心病,每每看到薇薇我就想到了你啊!”
“我還以為你在亂世裏肯定活不下去了,沒想到你還好好地活着!”
“是娘對不起你啊!”
她的話讓她和何二姨太都流下了淚水,二姨太道:“阿娴,我是你姨母啊!”
王薇薇也紅着眼眶說:“我是你姐姐!”
王太太說:“你上面還有個大哥,今天的事他還不知道呢,等他下班知道這件事,想必也會十分高興找回了親妹妹。”
王太太上前來抱住她,“這麽多年,我們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說着,二姨太與王薇薇也上前來一起抱住了她,蘇文娴感覺到她肩膀上有濕熱的液體浸潤。
竟然真的認回了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