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畫 隔着一層書架隔斷,季言秋看見男人……
第96章 畫 隔着一層書架隔斷,季言秋看見男人……
說是去到一個灰塵少些的地方, 但在【王爾德】拉開門将電燈打開的那一刻,季言秋還是看到了飛揚起來的塵土。
不過,對比起其他簡直就像是被荒廢了許久的房間來說,畫室裏已經算是充滿了生活痕跡——地上歪歪斜斜的擺着一大堆被用掉一半的顏料罐、因為不滿意而被随手丢在一邊的畫紙、以及小心翼翼放在畫架上等待晾幹的畫作, 都說明了【王爾德】耗費在畫室裏的時間起碼要比在其他地方多上三倍。
“可能會有點亂, 我沒有想過這裏會迎來客人。”【王爾德】将一些空掉的顏料罐踢到一旁去,罐子相撞在一起發出哐啷的聲響。
季言秋小心翼翼的繞過散落在地面上的半成品畫紙, 有些好奇的詢問道:“為什麽你不讓異能造物來打掃這裏?”
如果說嫌棄仆人對自己的畫作動手動腳的話, 相當于自己的能力一部分的異能造物就沒這個顧慮了吧?而且還很方便,只需要下達命令就可以了。
【王爾德】的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 過了幾秒後, 以一種十分随意的語氣回答道:“你是說那些畫吧?都沒了,而我暫時不是很想畫別人的畫像。”
“都沒有了?”季言秋有些驚訝地望向了擺在一旁的畫架, 畫室裏的燈光有些昏暗,他與畫架的距離又有些遠, 只能隐約看得出那些都是肖像畫。
他記得王爾德有非常多畫像才對, 光是畫下來威脅政客的就有三十來張了……真是奇怪,難道那些被畫下來的人會冒着讓自己受重傷的風險也要毀掉那些畫嗎?
【王爾德】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開口解釋道:“小部分确實是被銷毀了,但大部分都留在了另一個地方, 我也沒有想找回來的意思。”
他這麽一說, 季言秋就明白了:大部分畫像都留在了倫敦的莊園裏。至于為什麽沒有帶過來……再追問下去就有些不太禮貌了。
季言秋尴尬的點了點頭, 幹巴巴的終結了這個話題:“這樣啊……”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戳到對方的雷點, 季言秋的目光在畫室裏晃了兩圈,試圖找些別的東西,在掃過一面書架隔斷時,視線裏忽然闖進了一抹紅色。
他有些好奇的朝書架靠近了幾步, 終于看清了後方是什麽——那是一面被紅布所完全蓋住的牆。
“那是什麽?”季言秋扭過頭來問道。
當一面牆被蓋住之時,只會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牆上挂着主人的珍視之物,挂上紅布預防後方的事物遭受灰塵的侵蝕;一種則是主人不願再看到之物,但又不舍得遺棄,只能挂上一塊紅布掩耳盜鈴。
只可惜,越想要掩蓋就越明顯。就像是他第一次踏進畫室的時候,環顧一圈便能注意到那抹紅色一樣,将牆上物品藏起的人無疑在每一次踏入畫室之時,都會再次想起被自己所蓋住的東西。
【王爾德】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語氣平淡:“只是我畫的一些……無趣的畫。”
季言秋聽出來他并不想将紅布下方的畫作展示給自己看,便也沒有強求,順着【王爾德】的話随口說道:“什麽畫是無聊的?”
“當畫出這幅畫的人總是反複猶豫不願落下最後一筆、繪畫的本意并不是為了畫作本身之時,這幅畫就可以被稱得上是無趣的畫了。”
那雙燦金色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了那被隐藏在書架隔斷後方的紅色,落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男人走過去,扯開沙發上蒙着的防塵布,又用手指在沙發墊上抹了抹,确定上面沒有灰塵之後才向着東方人呼喚道:“過來坐吧。”
季言秋走過去坐下,與男人保持着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不同時間段的不同個體可以被視為是同一個人嗎?季言秋不知道,但也不願意去暧昧不明地将【王爾德】完全當作是自己的戀人。
沙發墊依舊保持着十年前的柔軟,也有可能是管家先生在離開之前對家具進行了更換。兩人靜靜地坐在一起,聽着從身側傳來的呼吸聲逐漸同調,內心卻是各自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你先前也來過十年後的世界?”【王爾德】開口打破了平靜,側過頭來,臉上帶着幾分好奇,就像是他真的對這個問題充滿了興趣。
“唔……是的。那次是個意外,我被十年後火箭筒誤傷了。”季言秋想起自己突然天降橫禍的經歷,忍不住無奈地嘆了口氣,“結果這一次又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就被丢過來了,希望還能用上次的方法回去。”
在聽到“回去”兩個字時,男人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但最後還是收了回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你上次是在哪裏降落的?”
“西伯利亞,眼睛一閉一睜就來到了冰原裏。好在這一次不至于讓我又重新走一遍冰原。”說到這裏,季言秋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轉了轉手腕,“十年後火箭筒的定位标準是什麽?是簡單的互換嗎?”
如果是的話,那麽上一次他降落在西伯利亞就說的通了——默爾索的本體确實在西伯利亞平原上空。
可這一次呢?為什麽會在王爾德莊園門口?
東方人的眉頭随着思考而無意識的皺起,【王爾德】眼睫垂下,投下的陰影遮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讓那原本難以忽視的視線也變得隐蔽起來。
冰涼的觸感從眉心傳來,季言秋被吓了一跳,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清楚了突然觸碰上自己眉間的是什麽——是【王爾德】的手。
男人專心致志地用仿佛永遠也捂不熱的手指撫平東方人那微微皺起的眉心,動作輕柔到讓季言秋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別總是皺眉,會生皺紋的。”【王爾德】捕捉着季言秋臉上的每一分情緒,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季言秋的本能讓他向後仰頭躲開男人的手,可是理智卻告訴他,眼前的男人是他的戀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去逃避對方對他做出的親密舉動。
不過好在的是,【王爾德】看出他臉色不太對,十分自覺地将手收了回來,仿佛剛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無論是十年後火箭筒還是異能力的作用,都總會有方法回去的。”男人十分自然地接上了方才沒有說完的話題,“現在已經不早了,明天再去思考破解方法,如何?”
季言秋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十分幸運的是,那倔強的鐘表并沒有随着時光流逝而失去運作能力,依舊在恪守着它的本職工作,轉動着三根指針,指向現在的時間。
确實,現在已經接近半夜時分了。
在這個時間點出去調查線索很明顯不是明智的做法,季言秋并沒有猶豫多久便點頭答應下來:“好,我還是住在我以前那個房間嗎?”
金發男人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間,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在眨眼的間隙裏又再次恢複了正常。
“你想睡在哪個房間都可以。不過我想,除了三樓的兩間卧室之外,其他房間應該都沒有達到可以住人的條件。”
季言秋并沒有察覺到對方轉瞬即逝的不對勁,随口道:“這不就剛剛好嗎?本來我也沒想着要換房間。”
“……”【王爾德】沉默了片刻,随即主動站起身來,對着沙發上的東方人問道,“要一起回去休息嗎?”
“好啊。”季言秋點點頭,也跟着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來到走廊上後可以說是輕車熟路的便找到了上去的樓梯,自然地來到了主卧旁邊的門前。
他先是推開門去看了一眼,房間裏的家具都有好好的包着防塵布,地面也明顯是不久前剛清理過一次,并沒有多少灰塵。季言秋對此還算滿意,剛想轉過頭去對着王爾德說句晚安,就看見金發男人依舊安靜的站立在樓梯口,靜靜地凝視着他,陰影将男人的身形遮蓋了大半。
季言秋下意識抓住了身後的門把手,冰涼的觸感很好的平複了他忽然開始加速的心跳。
“王爾德,晚安。”季言秋試探性地說出了這句話。
男人在陰影中動了動,季言秋看不清他的表情與動作,但能感受到一直跟随着自己、纏繞不放的視線。
“晚安。”
在聽到對方的回應後,季言秋毫不猶豫地邁步走進了門中,反手将門合攏,後背接觸到堅實的門板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失神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紋。
……不對勁。
雖說【王爾德】并沒有做出任何異常舉動,但季言秋的本能一直在向他發送警報,讓他遠離這個男人。
最明顯的,便是男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如果說王爾德的眼神是熾熱的,那麽這個【王爾德】……就是如同陰影中的苔藓,陰冷而潮濕,像是秋天最後的一場雨,叫嚣着自己不願離去。
這十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季言秋無力地閉上眼睛,緩過來些後慢吞吞地來到了床前,用異能将床上的床具更換,幾乎是一頭栽進了被子裏。
難不成是另一個自己始亂終棄?那也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
季言秋将臉埋在被子裏蹭了蹭,做了一個深呼吸來讓自己的大腦冷卻下來,努力的讓自己的思緒重新清晰。
再想一想,應當會有線索的……如果王爾德有寫日記的習慣就好了,文字永遠是反映一個人內心的最直觀方式。
等等,除了文字,還有一種方法可以很好的反映內心——
季言秋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門口,目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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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的指針指向數字“1”,整座建築已然随着風雪的消散而陷入安眠之中,但莊園裏唯二的住戶卻并沒有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
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畫室門推開,側身擠進門縫裏,力求不發出一點聲音。畫室的窗簾沒有拉好,微弱的月光僅僅能夠将地上的物體勾勒出一個輪廓。季言秋努力分辨自己與顏料罐之間的距離,随後無奈地動用異能,給自己上了個夜視的效果。
有些時候還是異能好用。
他環顧一周,打算直接向着記憶裏看見的那面被紅布覆蓋的牆走去,卻在走到書架隔斷附近時聽到了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音。
季言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反應速度極快地躲到了側方的顏料櫃後,從縫隙裏觀察進來的人是誰。
老式油燈旋鈕被轉動的聲音響起,暖色的光芒照亮了門口處的一小片區域。金發男人手拿着一盞落後到像是博物館藏品的燈,表情在燈光下晦澀不明。
是【王爾德】。季言秋将身子往顏料櫃後挪了挪,躲避着可能會移過來的燈光。萬幸的是,【王爾德】并沒有到這個方向來,而是徑直走向了那面紅布前。
原本來這裏的目标就是紅布後方畫像的季言秋湊近了些,聚精會神地看着男人的動作。
【王爾德】先是靜靜地直立許久,過了堪稱漫長的時間後才擡起手來,緩緩地扯下了紅布。
布料順着男人的力度滑下,也終于将後方的畫像展露出來。季言秋屏起呼吸,等待着燈光将畫像照亮。暖色的燈光蔓延至整個畫框,也使得畫布上的人清晰地進入到兩人的視野裏——
那是一副無臉的肖像畫。
季言秋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這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怔怔地看着那幅畫像,無法回神。
畫裏的人雖然沒有五官,但季言秋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幅畫上的是自己。
燈光搖晃,也将靠近的金發男人照亮。他貼近那幅畫上無臉的人,輕輕地将唇貼了上去。
隔着一層書架隔斷,季言秋看見男人在親吻自己的畫像——
驚人的虔誠,又有點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