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生
第0005章 新生
去谷縣三中報道那天，夏蟬乘坐最早的一班汽車去谷縣。
司機沒開空調，一股子汽油味混雜着老人味、雞鴨味，還有座椅的劣質皮套味。到了時間點，司機也沒發車，車上人太少了，他還要等再上兩個人才發車。
夏蟬帶的行李是兩個蛇皮袋，一個裏面是墊背和被子枕頭，另一個裏面是書本和衣服鞋子，她的衣服并不多，每個季節都是兩件輪着穿。
夏威沒來送她，趙午來的，她塞給夏蟬兩個煮雞蛋，還買了兩個包子，說道：“到學校了給我們一個電話。”
夏蟬點頭。
趙午看她穿的 T 恤，換洗了一個夏天，領口都松了，她說道：“到縣裏買兩件新衣服，吃飯也不要舍不得吃，反正你有那個資助人，不夠了可以找他要……”
夏蟬登時擡頭瞪她：“任叔叔資助我，是讓我好好念書的，又不是給我錢讓我去買衣服大吃大喝的！你要是心疼我，給我錢讓我去買衣服。”
趙午氣悶，卻無話可說，得到了外人資助讀書的夏蟬，這些天有勇氣和他們頂嘴，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充滿了敵意。
哪裏是她的女兒，分明生了個仇家。
有兩個乘客上車，司機見人差不多了該發車了，看了眼站在過道的趙午，催促她不乘車就下去。
趙午應聲要下車，臨下車深深看了眼夏蟬，低聲道：“到那了一定打個電話。”
夏蟬面無表情，沒有任何反應。
谷縣三中門口擠滿了私家車、出租車、電瓶車，人聲嘈雜，很多送孩子來報道的家長，很多的陽傘撐開，陽傘下個個都是滿頭大汗。
夏蟬一個人拎着兩袋沉重的蛇皮袋，艱難的從校門口到達了宿舍，她被分配的是六樓 603。
女生宿舍樓就這一棟，一棟有八層樓高，沒有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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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累得手上不了勁，但還是一鼓作氣，一手扛着蛇皮袋，一手拖着，上了六樓。
六樓到八樓都是給這屆新生的，所以門都是開的，夏蟬進了 603，八人宿舍已經來了兩個，兩個女生已經在聊天了，各有各的母親在一旁收拾，見到夏蟬，短頭發的女生問道：“你也是 603 的？”
夏蟬點頭，氣喘籲籲道：“你們好，阿姨們好。”
短頭發女生道：“床鋪都是自己選，你來的算早，還有兩個下鋪。”
夏蟬注意到這兩個室友選的都是靠陽臺的兩個下鋪。
下鋪更方便，大家都是優先選下鋪。
不過夏蟬卻看向了短發女生的上鋪，說道：“我睡你上鋪吧，我喜歡上面。”
短發女生道：“好呀。”
一番收拾，夏蟬把床收拾好，又把書本衣服之類的塞進櫃子裏，櫃子比較小，好在夏蟬衣服少，剛好夠裝。
夏蟬坐在上鋪，看着底下兩個同學的母親細心叮囑着住校事宜，突然心裏泛起酸意，不過很快就消下去。
夏蟬拿過一旁的書包，看到書包裏還有早上趙午給她的雞蛋，已經擠碎了。
雞蛋是放在白色塑料袋裏的，好在沒髒了書包裏面，夏蟬肚子也餓了，将碎雞蛋一塊塊吃掉。
兩個雞蛋也無法飽腹，已經是午飯點，但夏蟬為了省一頓飯錢，決定傍晚再去食堂吃飯。
一個下午，剩下的五個室友也都陸陸續續來齊了。
家長們到了點也都走了，剩下她們八個互相認識熟悉，一番介紹下來，夏蟬也沒能記住所有人的名字，只記住了下鋪叫王雪子，因為這個名字太特別了，所以一下就記住了。
四點半大家去班裏領軍訓服，室友們都是一個班的，都是高一九班，老師也沒安排座位，大家都随便坐。
班主任是個不茍言笑的禿頭中年人，瘦瘦高高站在講臺讓大家安靜，他姓孫，不僅是他們的班主任，還帶他們物理科目。
夏蟬和王雪子坐在一起，聽班主任講完軍訓時間安排後，班主任讓同學們一個個上來領軍訓服。
領完軍訓服離開高一教學樓，很多班級的學生都這個時候出去，去食堂、超市、宿舍，烏泱烏泱的都是人。
夏蟬控制不住的看來看去，她發現好多女生身材都很好，個子高，皮膚白，衣服鞋子都好看，并不是名牌——當然夏蟬此刻也認不出什麽名牌，她只是單純覺得，別人都好靓麗，她更心裏頭自卑。
夏蟬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剛從土裏刨出來的小土豆，她父母個子都不算高，中考前體檢的時候夏蟬記得她是一米五六，體重五十二公斤，她的身材不算胖，卻也不算瘦，她不怎麽照鏡子也沒拍過幾張照片，只記得拿到畢業照的時候端詳着照片裏的自己，她腦子裏閃現的對自己的評價是一個詞：敦實。
王雪子見夏蟬盯着前面那個瘦高的女生很久了，小聲對她說道：“她個子好高哦，得有快一米七了吧。”
夏蟬道：“應該有吧。”
王雪子道：“唉，個子高就顯得腿長，我也想長高，我跟你說，我身高一米五九點五，就差那麽一丢丢就過一米六了。”
夏蟬被她這個精确到小數點的身高給逗笑了，說道：“我才一米五六，比你還矮，我也想長高。”
王雪子道：“我們去超市買奶粉，我看網上說喝奶粉真的能長高，高鈣奶粉。”
夏蟬跟着王雪子一起去了超市，王雪子拿了一罐，夏蟬看了眼标簽上的價格，八十塊錢一罐，不算特別貴，可對于夏蟬來說，她還是舍不得。
王雪子見夏蟬沒拿，說道：“你不買嗎？”
夏蟬道：“不曉得有沒有用，你先喝喝看，有用我再買。”
王雪子能看出夏蟬是礙于價錢，一個人的貧窮與自卑，在她們這個年紀，也是能夠一眼看穿的。
王雪子笑了笑，說：“好，有用我跟你說。”
她們逛完超市去食堂，夏蟬餓壞了，吃了三兩米飯，王雪子打的菜吃不掉，都撥給夏蟬，她看到夏蟬打的只是兩個素菜，不免想，夏蟬家庭情況到底多困難，一頓飯只花五塊錢。
吃完晚飯，兩人去操場散了一會兒步，就回寝室洗澡休息。
每個寝室沒有衛生間，宿舍樓每層的盡頭是廁所和洗漱臺，最擁擠的是排隊打熱水，夏蟬一邊排隊一邊想，她得多買一個熱水壺，節省掉來回排隊的時間，學習的時間要擠出來。
總算躺在床上後，夏蟬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其他室友還在聊天，夏蟬則是躺着戴上耳機聽手機裏緩存好的音樂。
有人叫夏蟬，是對面下鋪的女生，說大家都加 qq 好友，然後建一個群聊。
一番操作後，夏蟬發現大家都在用觸屏手機，只有她還在用翻蓋機，不過大家也沒特意針對這個說什麽。
加好群和好友，夏蟬就把流量關了，她閉上眼睛聽歌，回味着這一天各種新鮮的人和事物。
學校裏的超市東西比村上超市的品類都多很多，學校門口的書店裏有好多雜志漫畫小說，高中校園比初中學校大了三倍不止，操場也很大，可以踢足球的那種大，教學樓也很大氣漂亮……
夏蟬心裏很驕傲，她覺得不愧是三中，縣裏最好的高中，她想這還只是縣城，以後她還會去更大更漂亮的大學。
她很想跟誰說一說這種開心，她翻着 qq 好友列表和通訊錄列表，最後停留在了“任叔叔”的號碼上。
夏蟬給他發了個短信：
「任叔叔，晚上好，我是夏蟬，我今天來高中報道了，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好，食堂的飯菜很好吃，教室宿舍都比初中條件好很多，我一定會珍惜這個學習機會好好學習的，謝謝叔叔給我的機會。」
她發送以後，又反複讀了兩遍，覺得這個短信，對方讀了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的鄭重？
過了一會兒，任慎為回複她：「夏蟬晚上好，恭喜你開啓高中生活，祝你高中生活愉快，不過我要糾正你，不是我給你的機會，這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機會，你要謝謝你自己。」
兩周的軍訓很快就過去了，在寝室這些人裏，夏蟬和王雪子是形影不離的夥伴，夏蟬并不覺得這種關系該用“朋友”去定義，只是在這個空間、時間，每個人都會有個夥伴，一起出門、吃飯、打水、聊天。
軍訓結束後，高二高三的學生們也都開學了，高一生們也都見到了每一科目的任課老師，每一個任課老師都會強調一番，要大家認真學習，在還沒分班的階段，不要對文理科有明确的區分，先都好好學。
夏蟬對物理化興趣不大，但初中學得也很好，在所有人心中都知道，高考理科分數線比文科低，也更容易拉開分差，而且以後就業會比文科好，基于這一點，夏蟬從報道那天就決定要選理科的。
只是現實很殘忍，夏蟬将學習精力的八成都放在了物理上，沒想到第一次月考，一百分的物理試卷，夏蟬只考了四十分，數學化學都剛過及格線，其他科目大差不差，沒有特別高分的，所以總分排在了班級後二十名。
這對于在初中成績一直班級前十的夏蟬來說，打擊很大。
打擊更大的是，寝室裏八個人，夏蟬竟然是那個墊底。
王雪子的排名在夏蟬前兩位，她一開始也有些詫異，和夏蟬一樣低沉了一晚上，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王雪子道：“大家都是中考能考進三中的，肯定成績都很好，還有本來就是縣裏的同學，我問了一下，他們暑假就在上補習班了，上的都是高中的，人家都學完了，我們才開始學，所以考的不好，也可以理解了。”
夏蟬聽了，心裏的确是有些舒服了一些。
補習班……夏蟬好奇問道：“補習班都多少錢啊？”
王雪子道：“一節課好像就一百起步了，物理數學這種最貴，我聽張豔說的，她不是走讀嗎，她每晚放學後還要去補習班上課的，周末也上，她說她一個月補課費就得三四千了……唉，所以人家能考第三名。”
夏蟬心都顫了顫，一個月的補課費都抵得上她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了。
她埋頭吃飯，心想她可得更努力學習才行，人家的成績也是努力學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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