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羨慕
第0007章 羨慕
高一聖誕節那天，夏蟬請馮玲喝奶茶，正好是周六，馮玲買了鴨貨，兩個人就在沒有其他人的教室裏，吃着鴨貨喝着奶茶聊八卦。
夏蟬道：“她男朋友是二中的，是初中同學，以前也不是一個班，不熟的，來了谷縣碰到的，加了好友，然後現在就談戀愛了。”
馮玲道：“看吧，我賭對了，我的直覺都很準的。”
夏蟬道：“昨天晚上，我發現，我們寝室除了王雪子有男朋友，還有兩個室友也有，還有一個室友有男生在追她，真好啊……”
夏蟬發出羨慕的語氣，不過她也只是羨慕別人的青春如此“多彩”，異性緣、談戀愛什麽的，夏蟬想都不敢想，她只想好好學習。
馮玲道：“有什麽好的，現在男生多幼稚啊，一點兒也不成熟，特別沒意思，而且這個階段，不都是花父母錢嗎？圖一時開心，也沒有責任心，青春期太躁動了而已。”
夏蟬連連點頭，贊同馮玲的說法。
夏蟬又道：“不過能被喜歡，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夏蟬想到自己，她連父母的喜歡都得不到。
馮玲道：“也不一定，等你以後得到一些沒有自知之明男生們的表白後，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夏蟬道：“又有人跟你表白了？”
馮玲道：“嗯。”
馮玲不想多提。
馮玲除了夏蟬沒有其他女生朋友，關系都普通同學，女同學中馮玲人緣不算好，但在男同學裏面，絕對是人氣很高的。
在本班裏，馮玲就收到了三個男生的表白，還好都是 qq 上，沒有鬧大，不然馮玲殺人的心都有。其他年級或是出門逛街，也有碰到上來就要她 qq 號的，馮玲全部都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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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沒有這些經歷，她不能感同身受馮玲的煩惱，她只能嘴上說“那确實挺煩的”，但心底某一個角落也還是會想：好羨慕哦，被不止一個男生表白，這證明她的異性吸引力很強。
從來三中開始，到如今聖誕節，小半年的時間，夏蟬對于“羨慕”這樣的情緒已經消化得非常好了。
羨慕別人好看、時髦，羨慕別人用最新款的昂貴手機，羨慕別人身材好，羨慕別人成績好……就羨慕呗，反正夏蟬現在的精力只能放在學習上，若是想要的太多，反而都會搞砸。
夏蟬潛意識裏也會暗示自己，她想要的，以後也都會有的，她只是得到的晚一點兒。
晚上七點，夏蟬洗漱好爬上床，寝室裏加上她只剩下四個，另外三個窩在一起看恐怖片，她們問夏蟬看不看，夏蟬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堅決不看。
由于她們是将 mp5 聲音外放，所以夏蟬戴上了耳機，她刷了 QQ 空間，再刷刷騰訊微博上面的雞湯號，一看時間才七點半。
夏蟬打開短信頁面，發現銀行下午有發送新信息，點開一看，任慎為給她打了兩千塊錢生活費。
夏蟬驚坐起，十一月底任慎為就給她打過兩千塊錢的生活費了。
是不是任叔叔太忙，記錯了，他忘記自己十一月份打過錢了？
夏蟬裹着棉服去陽臺，将陽臺門關上，給任慎為打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任慎為溫柔含笑的聲音：“夏蟬，聖誕節快樂啊。”
自初見那次，夏蟬沒有和任慎為打過電話，也沒再聽過他聲音，這幾個月也就是短信聯系過幾次。
夏蟬一聽，很是羞愧，今天可是聖誕節，她應該先跟任叔叔發祝福語的，倒是讓任叔叔先開口祝福她了。
夏蟬道：“任叔叔，你也是，聖誕快樂——那個……我剛看銀行短信，你給我轉了兩千塊錢，可是上個月底你才剛給我轉過兩千塊錢生活費，肯定是叔叔你太忙，忘了上個月給我轉過錢了，叔叔你掙錢也很辛苦，我明天把這個錢退給你。”
電話那頭是任慎為溫柔爽朗地笑，他說：“不用退給我，我記得上個月給你轉過兩千，沒忘哦。今天給你轉的兩千也是特意給你的，這兩周又是聖誕節又是元旦，過幾周就期末考了，好朋友之間肯定要一起出去玩，聚聚餐，逛街買衣服，生活費是生活費，這錢是專門給你用來玩着花的。”
夏蟬心頭一片振蕩，她長這麽大，爺爺奶奶也好，爸爸媽媽也罷，從來沒有人給她錢，讓她拿去玩。
從小到大，她收到的每一塊錢，都必須花在必需品上，不能亂花。
吃的喝的穿的，都要選最便宜的，東西不好用沒關系，就是要便宜，不能有娛樂的需求，那叫做“不懂事”。
夏蟬眼睛泛酸，只擠出一句：“謝謝任叔叔……但是兩千真的好多，我用不掉的，我可以一直用到明年三月了。”
任慎為道：“夏蟬，不要有心理負擔，你才十五歲，青春很難得，和同齡的同學、朋友一起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買一些稀奇古怪但是很可愛的東西……青春該有的快樂你都應該擁有，你值得擁有。”
夏蟬記得那天氣溫是零度，她站在陽臺，陽臺漏風，但她也并不覺得寒冷，她只感受到溫暖。
挂了電話後，夏蟬還在腦中反複咀嚼着任慎為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話音……她想怎麽沒有錄音下來呢，她可以每天都聽好多遍。
那是這個世界上，獨有的，只對她的，關愛。
又過了一周，元旦假日，從三十一號這一天放到元月二號，三天時間可以回一趟家，但夏蟬也還是選擇留校。
馮玲知道夏蟬不回家，想到夏蟬一個人在寝室跨年未免太孤獨了，于是便和父母說了情況，得到了父母的同意，邀請夏蟬去她家吃晚飯過夜。
夏蟬從來沒有去過別人家裏過夜，她很在乎馮玲這個朋友，不想給她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三十一號那天一大早夏蟬就爬起來洗頭，頭發幹了以後，她對着自己那兩件舊到褪色的棉服陷入沉思，毛衣也有些起球了……
夏蟬忍不住想，馮玲的父母會不會覺得她太寒酸，看出她家境不好，然後讓馮玲不要跟她玩呢？
馮玲那麽好，她父母也一定是很好的人。
夏蟬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冒出來這樣的幻想，是因為夏威就是這樣的人，初中時，夏威就總是讓夏蟬去跟家境好一些的同學走近點兒，要她學會用感情好占便宜——當然夏蟬并沒有這麽做，并從心底很厭惡這樣的做法。
夏蟬換好衣服和鞋子，馮玲給她打電話道：“你是不是帶書包啦？先來我家放書包，然後我們再去逛街吧。”
夏蟬：“好。”
馮玲把她家地址發給夏蟬，夏蟬坐公交車過去，不是很遠，平時馮玲騎車上學也就十五分鐘。
馮玲家是縣裏的新小區，小區環境很不錯，和學校周圍的老破小形成了鮮明對比，這讓夏蟬更羨慕馮玲。
夏蟬在小區門口買了兩袋水果，香蕉和橙子。
馮玲下了樓，跑到小區門口接夏蟬，帶她上樓。
馮玲道：“我爸這幾天在外地，只有我媽媽在。”
進了馮玲家，馮玲給夏蟬客用拖鞋，揚聲道：“媽，我朋友夏蟬來了。”
衛生間傳來聲響，馮母走出來，她手上都是肥皂液，乍一見面，四目相對，馮母臉上沒有表情，夏蟬有點害怕。
夏蟬道：“阿姨好，我叫夏蟬。”
馮母回過神來似的，沖着夏蟬和氣地笑了下：“歡迎歡迎，玲玲跟我提過你好多次了，快坐，別拘着——玲玲給小夏拿巧克力吃。”
馮玲拉着夏蟬去她的卧室，說道：“媽媽，我們放下東西就出去了，中午不回來吃了，你晚上多做點好吃的，我們估計下午四五點回來。”
馮母眼神追着夏蟬打量，應着馮玲的話：“知道了，你錢夠嗎？不夠從我錢包裏拿點兒。”
馮玲道：“夠了夠了，我還有。”
夏蟬放下書包，馮玲掏了一把巧克力給夏蟬：“給你，這個是我爸上個月去哈爾濱買的，那邊好多這種俄羅斯進口的巧克力，很好吃的。”
夏蟬道：“謝謝。”
巧克力包裝上都是俄語，夏蟬真是長見識了，心想一定很貴。
馮母看到神色撇了撇嘴，轉身回了衛生間繼續洗衣服。
……
夏蟬跟馮玲逛了四個小時，馮玲給夏蟬參謀着買了一件粉紅色的羽絨服和白色的毛衣，加在一起花了三百塊錢。
然後她們吃了雜糧煎餅，坐在商場的休息區一邊吃一邊聊天。
吃完又去了二手書店，夏蟬買了一本言情小說，只要五塊錢。
馮玲打趣她：“你喜歡看這種啊！”
馮玲拿的是盜墓題材的小說，一本就超級厚，比夏蟬的那本貴，十五塊。
夏蟬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随便看看。”
她們在傍晚五點回去，馮母在炒菜，家裏也是拖過地的幹淨，陽臺曬滿了洗幹淨的衣服。
夏蟬坐在沙發上，四下觀察着，她心裏想着，這樣的家真好，腳踩着幹淨到反光的瓷磚，沙發軟軟的，電視機有很多電視臺可以看，電視機旁邊是飲水機，馮玲有自己的卧室，卧室裏有自己的衣櫃、書桌、書櫃……
所有的所有，都讓夏蟬想到了她那個家，昏暗逼仄，到處都是打掃不幹淨的灰塵，她也從來沒有自己的獨立空間。
夏蟬想，她以後有馮玲這樣的家就好了，這就是她的夢想了。
夏蟬也是這麽跟馮玲說的，馮玲道：“我家很普通啊，這只是個小縣城，有這些沒什麽了不起的，你得想得再高大上點兒，比如住別墅！開豪車！家裏三個保姆圍着你伺候！”
夏蟬道：“想象不出來。”
這話說完，夏蟬也覺得自己好沒出息，她不停告訴自己要努力改變人生，過好日子，但想象的好日子也只是馮玲口中的“普通”。
很久以後，夏蟬才明白，成為一個世俗意義上的普通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在任何一方面，房子、車子、學歷、家世、容貌、身材、工作、友情、愛情……若是能達到“普通”标準，能達到別人擁有的我也擁有，不算好也不算壞——對于夏蟬來說，便已經是拼勁了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