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珍貴
29 珍貴
如果說每個女人都是一本書,那麽在鄭子揚看來,寧紛應該是劇情簡單、文字細膩的輕小說,無論什麽時候讀,都能感覺到輕松愉悅,他早就輕松地草草翻透。而黎雪就不一樣了,它是書架上穿越時空,引人共鳴的那本,雖然已經有些陳舊,甚至偶爾有令人心梗的情節,但卻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心底,是誰也無可取代的那本。
鄭子揚生在一個家教嚴厲的家庭,自小循規蹈矩,而黎雪跟童年的他截然相反,她父母很少回家,爺爺心疼她,她因此備受寵愛,自小就在爺爺的庇護下,呼風喚雨,無拘無束。小時候她會嘲笑他怎麽還沒她高,還會嘲笑他戴着厚重的眼睛,只會讀書,是個書呆子,可她也會在操場上大張旗鼓地當衆給他慶生,會在教學樓的樓頂拉着他一起許下新年願望。
高中畢業那年暑假,黎雪因為得知父親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煩悶不已,來到爺爺的故鄉,也是她小時候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青城散心,他來這邊陪了她很長時間,那段時間錦琛對她很冷淡,所以他趁虛而入,兩人短暫成了男女朋友,他還記得那年夏天青城總是下雨,潮濕悶熱,他陪着黎雪一遍一遍地爬青城山,踏過潮濕的石階,穿越翠綠的大榕樹,來到空曠的山頂,他告訴她,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所有悲傷都是那麽渺小,他們在雨中望着彼此濕透的面容和發絲,相視而笑。
青城的一切太過美好,以至于很長時間鄭子揚都認為這像是一場夢境。 盡管離開青城後,黎雪獲得了療愈,便跟他提出了分手, 轉而投向林錦琛的懷抱,鄭子揚也久久未曾将這段記憶忘懷。
他也是那時候才發現,自己是一個念舊且長情的人,即便知道黎雪對他從來沒有過愛,即便他的愛長久得不到回應也慢慢消散了,可因為彼此陪伴太久,他視她為此生最珍貴的人。
鄭子揚的視線久久地落在窩在沙發角落閉着眼長發散落的女人,紅色高跟鞋掉了一半,她穿一件單薄的長裙,緊緊地抱住自己,一向高傲的面容此刻十分安逸,面頰貼着沙發,她看上去有點冷,鄭子揚脫下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他的動作輕且慢,生怕驚擾了她似的。
“子揚?”寧紛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隐忍,鄭子揚眸中透出幾分猶豫。
最後一回吧,鄭子揚在心裏對自己說。就當給他跟黎雪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遺産這件事過後,他就不會再跟黎雪有任何交集了。
“寧紛。”他叫她名字。
“嗯,我在。”寧紛的聲音很輕。
他握着手機的指骨微微凸起,拒絕了寧紛的請求:“不用過來。”
“......”
“在家等我。”男人似乎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後一次。”
寧紛一個人去看了部電影。
私人影院的老板貼心地給她送了兩杯紅酒,昏暗的房間裏,只亮着一盞落地燈,橙黃色的光線一小片落在地上,她窩在沙發上,用一條薄薄的毯子蓋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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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幕上微弱的光線映在她的面容上,她看的是剛來廣州時看的那部,是秦書林帶她看的,好多年過去了,電影的情節很多都不記得,但唯獨一句她甚至記不清是哪個人物說的臺詞,她記得特別清楚,那句話是,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看到那一橋段的時候,前排的情侶接了吻,她還記得秦書林只是克制地看着她,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鄭子揚的克制從來都是留給黎雪的,他克制自己不去愛黎雪,可他不知道愛是一種本能,是跟咳嗽一樣,騙不了人的,他和黎雪都看不清楚,她這個外人卻看的很分明,黎雪再不好,再踐踏他的感情,只要她朝他勾勾手,他就繳械投降。
可她跟鄭子揚之間的三年呢?他應該是喜歡她的,畢竟他待她不薄,他也曾陪她看過電影,逛過公園,爬過山,看過海,在廈門照顧生病的他的那段時間,她也從他的眼中看到過珍視。可他對她,也僅僅止于喜歡吧,或許她的長相正好是他喜歡的,又或許是她的性格實在懦弱得讓他生出了些憐愛,再加上也有三年夫妻的情分,懂那些技巧又如何,在愛面前,這些都不堪一擊。
寧紛輕輕晃動手裏的紅酒,視線迷蒙地落在杯裏的紅色液體上。門被叩響,寧紛說了句請進,身形颀長、面容英俊的男人走了進來,似乎卷進室外的一陣涼風。
電影裏面男女主的對白聲似乎都弱了下去。
這是寧紛第一次近距離看林錦琛,昏黃的光線灑在他的棱角分明的半張臉上,他低眸看着沙發上的她,她注意到他的顴骨和耳畔都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找我來做什麽?”林錦琛淡淡地開腔。
他在她身側坐下,身上特有的冷冽味道鋪面而來,寧紛的餘光瞥見他分明的手部線條,她喝了些酒,頭腦有些發昏,盯着那處迷蒙了一陣。
“我沒想過你會來......”寧紛挪開目光。
“那為什麽要問?”林錦琛目光幽幽。
寧紛回避他的目光,轉而低頭在自己的包包裏翻找了一陣,她拿出一個精致的包裝盒,小心翼翼地打開,拿出裏面他給她的銀色腕表:“在公園那天,你把這個交給我,你說......這個對你很重要。”
“嗯。”林錦琛目光落在她手裏那個精致的盒子上,這個盒子應該是她自己找的,白色的漂亮的禮盒,裏面的絲絨一塵不染,看得出來有在好好保護。
“是什麽重要的人送給你的嗎......”寧紛目光垂落,手指輕輕地不自知地捏着表帶。
林錦琛靜了一會兒,他看着她輕顫的睫毛,淡淡開口:“是我母親。”
光線昏暗,女人眼中的情緒卻一覽無餘,從驚訝到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觸碰到他的傷口似的,她蠕動着嘴唇,卻遲遲沒有說話。
最終她只是垂眸,小心将表放回到盒子裏:“那确實是很珍貴的東西。”
林錦琛平靜地敘述:“這塊表是我要被接回林家的時候,她送給我的。那時她沒有錢,又想給我體面,所以托人從香港代購了這塊表,那時的她以為自己撿到了大便宜,但實際上她被騙了,這塊表是一塊假表。我戴着它的第一天,黎雪就發現了這件事。”
“那後來呢?”
“黎雪嫌這塊表戴着丢人,偷偷将這塊表扔了,換了一只真表給我。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就知道這塊表是塊假表。”林錦琛淡淡道,“我很快就發現了她換了我的表,去學校的垃圾堆找了兩天兩夜,終于找回了這塊表。為了這件事我跟她大吵一架,後來還是子揚替我跟她道的歉。”
“再後來,我就再也沒戴過這塊表。”
寧紛擡起眼眸光閃爍,她注視着他,似乎感同身受般,面容不忍:“這是你母親送的,無論如何都很珍貴。”
“所以我把它交給了你。”
寧紛雙眸微微睜大,男人神色疏淡,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暧昧,她低下頭,将盒子小心地放在沙發上,然後輕輕地捏着自己身上的毛毯。
“為什麽是我?”她嘴唇蠕動,斟酌着問,“為什麽是我不是別人,不想讓黎雪看見,你可以交給你的秘書,或者其他任何人。”
男人不說話,目光卻鎖在她垂落的雙眸和嫣紅的嘴唇上,他靜了一會兒,看着桌上那杯幾乎被喝光的紅酒淡淡問:“你呢?為什麽喝酒,為什麽要叫我過來?你不是對我避之不及麽?”
男人的嗓音低沉悅耳,寧紛躲閃着目光,她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足勇氣般低聲問:“你......喜歡我嗎?”
林錦琛擡眉,女人的頭很低,像個鹌鹑一樣蜷縮在角落,手指不安地捏着毛毯。
她不敢看他,林錦琛伸出一只手,拇指輕頂她的下巴,其餘四指觸碰到她脆弱的頸項,她被迫注視着他,目光閃爍。
“子揚在青城陪黎雪,風言風語應該早就從太太圈傳到了你這兒。”林錦琛緩緩道,“你再這個時候跟我示好,是在想什麽?”
寧紛面容驚慌了起來,她輕微挪動腦袋想要離開他的桎梏,卻發現不知不覺間他早已掐住她的下巴叫她不能動彈。
“我......”她心虛又害怕道,“我什麽都沒想......我只是想把你的表還給你。”
“是麽?”林錦琛勾唇。
寧紛嘴唇輕輕顫動,她被迫對視着他,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透着能看透一切人心的銳利。
“三年了,你守着你的秘密,抓不住子揚的心。所以你覺得或許你的秘密被他發現,又或許他跟黎雪舊情複燃,他遲早會跟你離婚。你們婚前應該簽過協議吧,如果讓他知道你騙了他,離了婚你什麽也沒有。”林錦琛看着她慢慢說,“所以,為了維持如今富太太的生活,你需要找一個新的金主,再加上黎雪搶走了你的老公,你想報複她。所以,你選擇了我作為你的目标。”
“我說的對麽?寧紛?”
他的手勁有點大,寧紛吃痛,她的眼眶裏浮起霧氣,一滴眼淚從眼眶裏掉落下來,滴落在他的虎口處。
晶瑩的淚似乎要灼傷皮膚,林錦琛嘴唇動了動,捏着她下巴的手仍然紋絲不動。
“所以你現在是在騎驢找馬?我就這麽好利用麽?”他看着她,淡淡問,“嗯?寧紛?”
他冰冷的目光讓寧紛的心逐漸崩潰,她看着他,大滴大滴淚珠落了下來。
“如果你知道一切,那你今晚為什麽還要來?”寧紛帶着哭腔,她情緒失控道,“你想讓我怎麽做?如果你覺得我可惡,那你把一切都告訴他啊,你告訴他我騙了他,比他想象得更加配不上他,我就是個假貨。你去說啊!”
她擦了擦眼淚,奮力掙脫開林錦琛的桎梏,反正不該說的話已經說了,索性說個痛快,她恨恨地看着他,也像是透過他在看鄭子揚和黎雪:“反正我早就厭倦了這樁婚姻,我厭倦了戴着面具活着的感覺,厭倦了擔心受怕,你們兩個跟黎雪的愛恨糾葛,我早就惡心透了!”
她說完安靜了一小會,麻木地擦了擦眼淚,一片寂靜中,她能感覺到林錦琛一直在注視自己,她不想看他,偏過頭去。
林錦琛看着她紅腫的雙眼,擡手擦了擦她的眼淚:“你還委屈上了?”
寧紛不想說話,扭過頭去,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林錦琛深深注視着她,手指停留在她柔軟的發絲,他纏繞把玩了一小會兒,淡淡道:
“我不碰兄弟的女人。跟他離婚。”
從私人影院出來,已經是淩晨兩點,寧紛在車上睡着了,林錦琛沒叫醒她,下車接了個電話。
打來電話的是他的助理。
淩晨溫度有點低,路燈昏黃的燈光下,林錦琛接通電話,問:“事情辦妥了麽?”
“林總,鄭總跟黎總已經進了一個房間。”
男人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