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延,你在哭嗎?
第44章 第 44 章 今延,你在哭嗎?
高以圍從酒吧裏趕來, 來的時候帶着老長一截粗麻繩,是他從啤酒閘箱上面拆卸下來的。
高以圍不是沒想過沈瑩會找白荔的麻煩,但他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得這麽的快, 才在白荔和沈今延結婚的第二天。
他太了解沈瑩是什麽秉性了。
一個極端的兄控瘋子。
高以圍的爸爸是沈今延母親的哥哥, 兩家的關系很親, 過年的時候也愛湊在一起守歲, 除夕夜圍在一家的客廳裏看春晚,嗑瓜子, 唱歌跳舞的節目都在唠嗑, 只有播小品的時候才看得專注。
高以圍最喜歡的守歲環節, 守歲結束,大人就會給小孩子發紅包, 在場的孩子都有, 數額相同。
沈瑩收下紅包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朝着沈今延伸手,當着所有人的面, 那麽堂而皇之地喊一聲:“哥哥。”
沈今延當然會給, 給出去時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高以圍也問過沈今延。
“為什麽這麽縱容沈瑩?”
沈今延十歲,埋首在一堆高以圍根本看不懂的高數教材中, “習慣了。”
簡短的三個字概括一切。
這和霸淩有什麽區別?
高以圍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沈今延的确是習慣了,他是願意疼愛包容妹妹,但把妹妹慣得跋扈絕不是他的本意。
病根是在褚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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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以圍喊姑媽,姑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重女輕男, 說出去別人都不肯信。
天才兒子在她眼裏就只是根兒草,女兒才是香饽饽。
在沈今延更小的時候,對于紅包一事也反抗過, 他五歲,想把紅包的錢攢下來買一盒的筆芯。
他的筆芯用得太快,一天得要5支左右。
“我給你存起來,當你的大學資金。”褚秀榮這麽對他說,“等你大學的時候再用!”
當天晚上。
沈瑩叫他去哄她睡覺,沈瑩喜歡聽一些喜劇恐怖類的小故事,要恐怖又不能太恐怖,還得喜劇。
少兒讀物裏可沒有這樣的分類,他都是現編着亂講,長大後才知道沈瑩愛的喜劇恐怖是周星馳的電影《回魂夜》那種類型的。
“哥哥,我要換個枕頭,這個不舒服!”沈瑩說。
“好。”他任憑差遣。
換枕頭的時候,沈今延發現,妹妹的枕頭底下是早上被褚秀榮沒收走的那個紅包,以給他存大學資金的名義。
多年以後。
褚秀榮故技重施,背叛他收下魯麗的支票,他依舊是在枕頭底下發現的。
支票的真身仿佛就是多年前的紅包,好比同一顆子彈,穿梭經年,兩次都正中他的眉心。
殺人也敵不過這樣的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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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以圍把沈瑩綁起來,綁得很緊,被綁的人肯定很不舒服,五花大綁像捆犯人,但卻有神奇的安定效果。
沈瑩被綁後老實多了,直接被高以圍扛着離開,直接塞進車裏往精神病院送。
沈瑩需要治療。
她是個實打實的精神病,這不是罵人,是陳訴事實。
風還在吹,冷得刺人。
白荔的手上還拿着毛巾,她擡手,把毛巾覆在男人還在流血的後腦上:“我們去醫院吧?”
沈今延沒作聲,擡手按住毛巾,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自己來。
不遠處。
一直靜觀全過程的白枝,眼睛紅紅的,她有點哽咽地開口:“沈瑩說錯了。”
沈今延擡眸望過去。
“她說我姐姐不愛你,她真的錯了。”白枝的眼淚滾落出來,“姐姐很愛你,愛到願意和魯麗斷絕母女關系,七年了,她沒有回過頭。”
“……”
空氣靜了,唯有風聲還在繼續。
風聲似乎把所有的往事都吹回原處。
沈今延的表情肅穆沉冷,他抿着薄唇,一言不發。兩秒過後,他回過頭,眸光緊迫而暗沉,死死盯着白荔:“她說的是真的?”
白荔長了長唇,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她才發現。
這麽多年再苦再累再委屈都沒有擊垮她,但此時此刻,面對沈今延細究的眸光,她竟然有種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
大學放假的她無家可歸,學校宿舍關閉,她就進廠,那種包吃包住的流水線,暑假三個月幹下來,人瘦了整整兩圈,原本細嫩的手指全部磨出老繭,掉了好多次皮,又紅又癢。
晚上睡在十六人間的通鋪。
在鼾聲、磨牙聲、夢話聲裏,她翻過身,盯着髒兮兮的牆壁,牆壁上有很多字跡,都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人寫的,有emo的網絡句子,有減肥的記錄,也有許多髒話。
她盯了會兒,也翻出筆來往上面寫了三句。
——今延,你過得還好嗎?
——我有點兒想你。
——但是只有一點點哦。
時間匆匆而過,那三行字或許早就被別人抹去,又或者那間宿舍早就翻新,被粉飾得一片雪白。
此時此刻,白荔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眼淚被她強行逼退,但她還是一言不發,只沉默着。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沈今延握住她的手腕,再次逼問,拿出不要到答案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最終。
白荔還是沒擡頭,只很輕地說:“今延,我不後悔。”
至此。
沈今延徹底明白,的确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白荔為了他和魯麗決裂,七年都沒回過一次家,而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始終對她懷恨在心。
沈今延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為什麽不說?”
“今延。”白荔怯怯地擡眼,“我們先去醫院好嗎?你還在流血。”
沈今延對負傷毫不上心,盯着她:“回答我,你為什麽不說?”
被追問得緊,白荔心裏慌亂,索性一股腦倒出來:“就是覺得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麽,你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來。”
“又是你覺得?”沈今延氣到想發瘋,咬了一下牙後,竟說不出別的話。
他想責怪她,但看她這幅可憐的樣子,又想到她為自己和魯麗斷絕關系一事,先前那些說得順口的難聽話是再也講不出口了。
“今延,你還記得那次我吃錯藥住院輸液嗎?”白荔主動開口,“我沒告訴你那次,你發了好大的火。”
“記得。”
“那次我吃的是二甲雙胍。”她說。
“我記得。”沈今延想到那次就來氣,她那麽笨,笨到吃錯藥又不主動告訴他。
“我還記得大二的寒假,電腦壞掉只能買最新的。”白荔吸了吸被風吹紅的鼻子,“害怕開學沒電腦用,我就去醫院試藥。”
沈今延的眸子凝固了。
“試藥一周給四千,當時也是試的二甲雙胍。”白荔說得很平靜,沒有用訴苦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沈今延松開她的手,背過身去。
隔了會兒,白荔看見他擡手,似乎在抹眼淚。
沈今延作為醫生,當然知道試二甲雙胍意味着什麽,那是治療糖尿病的藥,試這種藥需要一天抽十幾次血,每隔兩小時就抽一次。
“今延,你在哭嗎?”
白荔給他說這個事情,原本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想說明明是曾經吃錯的藥因此遭過罪,卻沒想到後來會為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去特意試這種藥。
“沒有,我怎麽可能會哭?”男人的語氣聽上去冷冰冰。
白荔繞過去,來到他面前,對上一雙早就通紅的黑眸。
她直接愣住。
從來沒有見沈今延哭過,這還是第一次。
沈今延這樣的男人,連流淚都散着一身的冷勁兒,骨子硬,表情摻幾分倔強,只有眼淚在不停地往下落。
白荔手足無措:“我沒帶紙啊,今延,你——”
她話還沒說完,被男人猛地拽進懷裏,緊緊抱住。
天臺起風。
她的發浮動飛揚,剛好掃過他濕潤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