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偶遇

傅蘊安看信看得很認真。

天幸的很多建議, 都是有用的,甚至讓原本有些迷茫, 不知道未來的路要怎麽走的他, 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很感激天幸。

傅蘊安拿出信紙,恭恭敬敬地寫了一封回信,然後又用最普通的信封裝了, 再貼上最普通的郵票,打算明天寄出去。

天幸給他的收信地址,就在他家不遠處,他每次都是通過那裏去自己正在建設中的醫院的,其實這信, 他自己放進那個信箱都可以。

但他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将信寄出去。

天幸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誰,那他就不去探究好了。

當然了, 好奇不可避免。他家住的這一片, 聚集着上海百分之七十的頂層人士,不知道這天幸到底是誰……

傅蘊安回完信,就将手上的鋼筆放進了穆瓊送他的翡翠筆筒裏。

第二天一大早穆瓊打開家門,又看到了傅懷安和傅蘊安。

傅懷安打着哈欠, 整個人有些萎靡,但看到穆瓊,還是打了個招呼:“穆老師早!”

“你也早。”穆瓊笑着打招呼,又看向傅蘊安:“傅醫生, 早。”

“早。”傅蘊安道。

“你們怎麽在門口站着?”穆瓊又問。

“我們在等車夫,但他一直沒來。”傅懷安道:“穆老師, 我不等了,我跟你們一起走吧!”

“我也一起吧。”傅蘊安道:“我今天要去醫院那邊一趟。”

“我們要先去崇新學校。”穆瓊道。

“也就繞一點路,就當鍛煉了。”傅蘊安道。

若是放在之前,傅蘊安這麽做,穆瓊絕不會懷疑什麽,但現在……

有了昨天的猜想,他不可避免地就想——傅蘊安是不是一大早在這裏等着,就為了跟他一道走。

穆瓊覺得自己想多了,但又覺得,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種情況,穆瓊沒道理拒絕,幾人也就一道走了。

路上,傅蘊安和穆瓊說了些醫院的事情,又道:“教育月刊的編輯部和平安中學的圖書館都已經建好了,把屋子再晾幾天,你們就能搬進去了。”

“我最近事情多,都不知道……”穆瓊道:“傅醫生,這還要多謝你。”

圖書館和教育月刊的編輯部,都是傅蘊安出錢建的,雖說後者他們使用的時候要出房租,但那房租跟地價相比真算不上什麽。

“不用。”傅蘊安笑道。

兩人一路上都在聊着。

穆昌玉看到穆瓊和傅蘊安聊天,倒是一點不嫉妒。

她記得她哥哥說過,當初陳老板以為他哥哥是抽大煙的,不肯讓她哥哥去店裏幹活,最後全靠傅蘊安說話,她哥才有了第一份工作。

也是那之後,他們家的日子才好起來。

而後來她哥哥寫《留學》,寫《求醫》,都有傅蘊安的幫助。

對傅蘊安,她是很感激的,也很崇拜。

傅蘊安可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會英文和法文,還是醫生!

穆昌玉拉着朱婉婉說話,和朱婉婉一起背英文課文,然後時不時地去看看穆瓊和傅蘊安。

五個人一起走,其他人都兩兩說話,也就傅懷安形單影只。

他想去跟穆瓊說話,但昨天晚上因為“取笑哥哥”的緣故,他哥讓人盯着他抄書……他現在有點不敢湊上去。

朱婉婉那邊吧……人家正用心學習呢,他能上去說什麽?

甚至于,他想等朱婉婉說錯,然後糾正一下都做不到——朱婉婉的英文說的字正腔圓的,竟是一點錯都沒有。

幸好,沒過多久,崇新學校就到了。

眼看着穆昌玉進了學校,傅懷安立刻跑到朱婉婉身邊 ,打算跟朱婉婉說話。

結果……

朱婉婉看向傅懷安:“懷安,你英文很好,用英文跟我說說話可好?我想練一練口語。”

傅懷安:“……”他能怎麽辦?他只能跟朱婉婉說話,和朱婉婉一起練口語啊!

傅蘊安沒有進平安中學,而是去了隔壁的醫院。

至于朱婉婉,馮小丫在平安中學門口等着,一看到她就跑了過來,然後兩人就結伴買菜去了。

進了平安中學,穆瓊問傅懷安:“你一直在打哈欠,早上為什麽不多睡一會兒?”

傅懷安抱怨道:“我倒是想多睡一會兒,但我哥一大早就把我叫醒了!他還讓我以後天天早起!”傅懷安之前一度覺得傅蘊安必然是喜歡自己這個弟弟的,可是最近,他又不确定了!

之前傅蘊安買了教育月刊,一本都不給他不說,昨天他只不過說了句玩笑話,就讓他抄書……

“你中午在教室裏靠着睡一會兒吧,免得下午沒精神。”穆瓊道。

傅懷安點頭,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等等!我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穆瓊問。

“今天的大衆報上有刊登《流浪記》,我忘記買了!”傅懷安懊惱不已。

《流浪記》裏雖然會描寫一些凄慘的事情,但這篇小說,看着還是有點爽的。

豆豆雖然時不時會遇到危險,但他總能靠着自己的聰明才智擺脫危險,甚至坑那些惡人一把,讓傅懷安看得欲罷不能。

“我給你一份。”穆瓊笑道,大衆報每天都會送他兩份報紙,他送傅懷安一份也是可以的。

“謝謝穆老師!”傅懷安喜滋滋地道謝。

穆瓊給了傅懷安一份報紙,然後自己看起了剩下的那份。

他的《流浪記》,大衆報一直都是放在頭版頭條刊登的,但今天不是。

今天,大衆報的頭版頭條是他昨天寫的文章,登完他的文章之後,才開始刊登《流浪記》。

穆瓊看大衆報的時候,其他人也在看大衆報。

李珍瑤就在看,而她一看那文章,就眼睛一酸。

她以為自己之前見過的孤兒已經夠慘了,沒想到還有更慘的。

更讓她不安的是,她之前曾經碰到過一個沒有耳朵,在路邊乞讨的孩子。

她當時剛剛籌了一筆錢,正打算幫助孤兒,就想把那個孩子帶去她租的房子,結果有人竄出來,說他是這個孩子的親人……她後來就沒把孩子帶走。

當時那個孩子看她的眼神分明滿是求助,她怎麽就沒在意呢!

早知道事實是這樣的,她一定會把那個孩子帶走!

那些人真的太可惡了!竟然這麽對待一群孩子!

絕大多數的人,都跟李珍瑤一樣覺得那些人非常可惡。事實上,這會兒看大衆報的人,都在罵着那些混混。

“那些家夥簡直不是人!”

“竟然這麽對幾個孩子!”

“這種人,真應該吃槍子兒!”

……

大家一個個義憤填膺的,但也有人道:“你們現在這麽生氣,之前也沒見你們可憐路邊那些快餓死的孩子。”

那些人都沉默了。

又有人道:“之前我還想,樓玉宇寫這樣的文章,但沒見他去幫那些孩子,也不過是在沽名釣譽而已……現在看來,他早就在幫了,只是沒有宣揚而已。”

“樓玉宇先生,當真是一個好人。”

“我想也盡些綿薄之力,就不知道要怎麽去做……”

當然了,也有人覺得樓玉宇總是糾結那些小事,白白浪費了天賦:“樓玉宇的作品,格局越來越小了。”

“那些混混是可惡,孩子也可憐,但他只知道關注這些細枝末節就不合适了……他應該放眼看看世界。”

“他的心思,怎麽全在孩子身上?”

……

這些人的評論,穆瓊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應該會覺得很好笑。

家國大事,如果只靠嘴說說就能改變,那就太簡單了。

倒是孩子……孩子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現在的這批孩子,在二十年後,國家遭遇災難之時,正好二三十歲,身強力壯。

國家的未來,遲早将由他們來書寫。

穆瓊的文章很多人都看到了,下面幫那個孩子找父母的啓事,大家自然也看到了。

這天下午,大衆報的小李編輯,就帶着一對二十多歲的夫婦找到了穆瓊。

這對夫婦丢了一個孩子。

他們家境很普通,住在上海附近的農村,平常除了在家裏種地,還會來縣城擺攤給人磨剪刀,賺幾個銅板買點油鹽醬醋。

不久前,他們又來縣城擺攤,當時把孩子也帶上了,結果一個沒注意,孩子竟然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這幾天,他們每天都來縣城找人,來來回回地找,來來回回的問,但上海這邊總共有幾十萬人,想要從中找一個孩子,哪那麽容易?

找了很多天都找不到,他們都已經絕望了,不想今天剛來縣城,竟然就有個他們認識的人拿着報紙找到他們,說有人在報紙上幫一個孩子找父母。

這報紙上寫的那個孩子,就是他們的兒子啊!他們的兒子,背上有一顆痣的!

他們央求那人把他們帶到大衆報編輯部,然後又來了穆瓊這裏。

“這位就是樓玉宇先生,也是登報找你們的人。”小李編輯道。

這對夫婦聞言,直接就給穆瓊跪下了:“謝謝先生,謝謝……”

“你們快起來,我也沒做什麽,而且……你們先去看看孩子吧。”穆瓊道。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這對夫婦的孩子,現在還不确定。

“孩子,孩子他在哪裏?”那對夫婦焦急地問道,眼裏滿是希望,又帶着忐忑。

穆瓊已經沒課了,就帶着這對夫婦往旁邊的孤兒院而去。

他希望這對夫婦是那個孩子的父母,值得慶幸的是,還真是。

當初,這個孩子被父母帶來縣城,不小心走丢了,哭鬧不止地時候,被那些混混給帶回去,又因為年紀小吓得拉了褲子,再加上那群混混心情不好,就被虐打了一頓……

說起來,那些混混不把這個孩子當回事,也是因為這孩子當時穿的并不好。窮人家的孩子不值錢,也沒本事找他們的麻煩,他們自然無所顧忌。

幸好孩子沒事。

而那些混混……已經被送去挖礦了。

以如今礦區的情況來看,他們接下來怕是要面對數年的辛勤勞作。

至于數年後,他們怕是已經不在了。

那個孩子看到父母,“哇哇”大哭,他的父母抱着他,同樣哭個不停……

那對父母,最後千恩萬謝地帶着孩子走了。

這事總算有了個好結果。穆瓊這麽想着,轉過頭來,就看到孤兒院裏的孩子,都羨慕地看着這一幕,就連路燈也不例外。

他伸手揉了揉路燈的頭。

穆瓊又在孤兒院待了一會兒才出門,然後就偶遇了傅蘊安。

當然了,他覺得很有可能不是偶遇……

“穆瓊,我正要回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傅蘊安從包車上下來,然後拿出兩個芒果給穆瓊:“今天有人送了我幾個芒果,給你嘗嘗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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