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簡在帝心
“臣不知,”
王珪想想道。
“臣下倒是記得此人,”
章惇想想道。
‘哦,這是何人,’
趙頊看向他。
‘禀皇上,上番沈經略發來的捷報中有此人,秦延,十七歲,塞門寨邊軍之後,被征調民夫運糧,途中研制出新式砲車,在種師闵麾下用砲車大破西賊,此戰斬首過千,’
章惇年富力強,記憶力超凡,清晰的把秦延歸攏出來。
“哦哦哦,”
趙頊懊悔的一敲頭部,他想起來了,這個橫空出世的秦延,他還讓李舜舉派人探查種師闵和秦延是否是冒功之人,只是這段時間事情煩巨,他竟然給抛之腦後了,很顯然他的記憶力比起早先是差的太遠太遠了。
“原來是那個秦延,”
此時記憶力湧來,趙頊驀然發現從糧秣營開始秦延就建立殊功,直到這次生擒赤麻花藏,秦延出現在每個關鍵的節點上,
‘臣等為皇上賀,此番鄜延路大軍斬首萬餘,生擒西賊監軍使,實乃十餘年來我軍少有的大勝,臣等恭賀皇上。’
趙頊還沉溺回憶中時候,王珪、蔡确、章惇已經按照規矩大禮參拜,為他祝賀。
趙頊驚覺立即大笑起來,他伸手虛扶一下,
‘諸位愛卿請起,同賀,同賀,沒有幾位卿家的殚精竭慮,為沿邊運去辎重糧秣兵甲,也不會有此番大勝,同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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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珪等人起身再次大禮參拜,大殿裏氣氛熱烈。
其實衆人都清楚這次所謂大勝,也就是一場慘勝,斬首萬餘的結果,可能是付出了數千軍卒的性命,不過相比其他幾路狼狽不堪大敗而歸的模樣,種谔畢竟是勝了,非常榮光非常體面的歸國。
這算是為此番宋軍挽回了臉面,任誰也不敢蔑視宋軍,這就是這場勝利的意義,何況斬首極多,俘獲了敵軍大将,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戰功,确實可喜可賀。
“來人,備下晚宴,今日我們君臣擺下慶功酒,”
趙頊興致頗高,這是他數月來最高興的日子。
一個小黃門應了一聲急忙出殿去了。
王珪、蔡确、章惇等人并不願意在此留宴,皇上賜宴确實是無上榮光,夠幾人顯擺一陣的,不過規矩太多,極不自在,只是皇上難得高興,就是讓他們陪酒賠笑獻上詩詞,幾人也得受着。
趙頊身體決定了他的酒量極淺,也就是飲了幾盞酒,更多的時候是和衆人談笑,章惇、蔡确做了幾首慶賀的詩詞,這個宴席也就散了。
趙頊在小黃門的摻扶下回返寝宮,今兒真高興,他給自己的獎勵就是終于可以放下無窮無盡的折子,給自己放一個時辰的假,早點安歇,這就是這位大宋帝王可憐的福利。
他剛回寝宮,李舜舉求見,趙頊立即召見了他,
“禀皇上,上番您讓奴婢探查的事兒有了着落,皇城司在軍中哨探回禀,種師闵和秦延确實立下大功,當時前軍都監焦思耀統軍死戰,怎奈西賊勢衆,分兵攻伐後軍糧秣營,其他幾部民夫一觸即潰,種師闵率領數百民夫拼死抵住,此時秦延在後指揮砲車、短矛大風,數百息間擊殺千餘西賊,西賊橫屍遍野,立即奔潰逃亡,”
李舜舉将夏州之戰的情形完整的講了講。
趙頊邊喝着熱茶邊聽着第一手的探報,此時他終于明了,種師闵是種家子弟不假,但不是冒領功勞的衙內,而是種家又一個後起之秀。
而這個秦延更是了不得,從一個無依無靠的西軍子脫穎而出,接連立下大功,這是什麽,這是天降奇才,也是他登基以來遇到的最卓越的人才,而且這個人才今年只有十七歲,也就是說最短來說秦延還可以為大宋盡忠職守三十年。
趙頊突然覺得今天是幾年來他最滿意的一日,沒有之一。
晚上酒勁上湧微醺的趙頊臨睡前,在寝宮內的屏風上鄭重的寫下了秦延、種師闵的名字,然後才施施然的睡去,一覺到天明,如此種師闵、秦延就有了簡在帝心的資格。
第二天午時末,趙頊頗有些迫不及待的将政事堂的宰輔們一一招來,目的就是一個封賞有功之臣。
其實一衆宰輔明了,官家這是想要利用此次封賞酬功來提振民心士氣,此番五路伐夏兩路大敗而歸,從初估來看估摸損失在十餘萬人,當然有些未歸的将士可能是因為怕歸國後被追責,因此在邊寨附近隐匿,等待朝廷懲處的消息,以後還是會歸國的。
但是損失慘重是一定的了,這讓大宋內部的很多士人抱怨連連,紛紛認為此戰過于冒進,深入不毛千裏,失敗是注定的,因此主戰的趙頊壓力極大,甚至趙頊的母後高太後也對此很是不滿。
所以趙頊想利用這次大捷加上收複米脂等處,收複良田數千頃等來提振民心,改變風評不利的被動局面。
既然是酬功,當然要至上而下的封賞,種谔作為一線的大帥,統領數萬宋軍從綏德出發,在無定川擊敗數萬西賊,斬首近萬,迫使米脂等四寨兩萬餘西賊投降,收獲良田數千頃,将大宋疆界向北大大擴展。
同時鄜延路大軍乘勝一股而下銀州、夏州,挾大勝之威向西直下數百裏外的鹽州,直達宥州城下,讓西夏石州軍司、左廂神武軍司、嘉寧軍司損兵折将狼狽不堪,如果不是糧秣不濟,種谔大軍遠遠不止于此。
因此作為大軍統帥種谔肯定當居首功,種谔如今的本官是文州刺史,武職的品階是東上閣門使,差遣是鄜延路都副總管。
“陛下,種谔的差遣不可變,此番的褒獎升遷本官和武職品階,”
王珪思量了一下後言道,一開口就定論差遣不能變。
王珪此話一說,蔡确面無表情,章惇卻是一皺眉,顯然很不滿意。
趙頊知道王珪這是在變相打壓種谔等武臣,上番他讓高遵裕一個武臣知慶州,打破了幾十年來只有文臣才能執掌一路經略使的成例,引起朝野文臣的極大不滿,而李憲以內侍出身知熙州,執掌一路軍政大權,也引起朝野極大反彈,禦史臺的彈劾如雨。
五路伐夏,現下看來高遵裕為了争功沒有允許劉昌祚趁西賊無備搶先攻擊靈州,待得他統軍到得靈州城下戰機已逝,夏軍已經準備多日,最後宋軍只能攻擊有備之堅城,月餘久攻不下,糧秣斷絕,最後只能飲恨敗北。
這成了趙頊任命武職失敗的範例,如果不是這麽一個貪婪的武職拖慢了大軍行止,也許早已攻下靈州,然後直驅北方的興慶府了。
所以朝野讨伐聲一片,趙頊作為決斷者也頗為狼狽。
這種情況下,朝野堅持必須恢複文臣領軍的慣例,這也是王珪所說種谔差遣不能變的原因,種谔不可能再上一步知延州,成為延州知州。
趙頊看了看王珪,他知道王珪耳根子軟,也是守舊一派,當然要聽取朝中官員的建言,反正風評如何他就倒向哪裏,絕不招惹大多數。
雖然王珪如此趙頊還得留着他的左相之位,那是因為他不能允許政事堂被蔡确、章惇等維新派一手把持,政事堂不能成為一派人物的一言堂,即使維新派掌權是他默許的也不成,必須保持政事堂內部的制衡,這就是帝王之術。
趙頊敲了敲龍案,然後示意王珪繼續,
“臣以為擢升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另遷個團練使就是了,”
王珪的話終于讓章惇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