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秦玉樓聽了目光閃了閃。
闫氏卻是瞅着她,語氣中不自覺帶着幾分高姿态。
袁氏看了闫氏一眼,臉微微拉了下來,半晌,只對着秦玉樓道着:“樓兒,你舅母趕了兩日路也辛苦了,你且先回去吧,讓你舅母好生歇着···”
秦玉樓從善如流的與闫氏告退,闫氏沖秦玉樓點了點下巴。
秦玉樓退下後,闫氏本以為袁氏會再次提及珩哥兒與樓兒二人的親事。
以往每每皆是由着她腆着臉想要撮合小輩們的親事,可是她這位小姑,眼睛歷來長在了頭頂上,從未将他們家珩哥兒瞧在眼裏。
這會兒她們家珩哥兒出息了,那樓兒卻因相貌品行給遭人嫌了,闫氏心裏頭忽而有些暢快。
現如今她兒子學業有成,未來無可限量,她反倒有些猶豫了,這樓兒生得委實過于豔麗些了,心中稍微有些擔憂,若是将來娶進門來,若是兒子因着美色荒廢了學業該如何是好?
是以,方才那袁氏提了兩遭,她也學着昔日這位小姑的做派,徹徹底底的給無視了。
待心裏頭的不快發洩了,正準備步入正題了,卻不想那人卻半句不再提了。
袁氏只将知椿喚來,詢問闫氏的住處是否安置妥當,又問什麽缺了什麽東西,待一一叮囑了一番後,袁氏便笑着對闫氏道:“嫂子,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着罷,若是缺了什麽,只管吩咐知椿便是,待明日府中的戲臺子搭好了,咱們便有消遣的去處了···”
闫氏盯着袁氏瞧了片刻,面上微微遲疑,浮現出欲言又止之色,略微沉吟片刻,便先且去歇着呢。
待走過門口處,只忍不住回過頭來瞧了一眼,只見那袁氏高坐在首位,手中拿了一杯茶,只翹着小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刮着,姿勢溫婉賢淑,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橫豎這一次急的不是她,闫氏心中這般想着。
待闫氏走後,袁氏的臉徹底沉了下來。
其實這段時日,因着秦老爺的枕邊風,袁氏心中對那位素未謀面的薛钰頗有些好感,只到底心還是不由偏着自個家裏,優先與娘家人商議着,卻不想,這還未曾嫁過去了,她的那位大嫂姿态便早已擺的高高在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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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起先在老夫人那裏,逮着庶出的那個一口一個贊,倒是對她的這個嫡親的侄女,滿口的冷嘲熱諷及敲打。
樓兒看在了眼底,未曾計較,可是袁氏這性子,已然有些受不了呢。
袁氏垂眼沉思了片刻,忽而對着候在一旁的知湫道:“給劉夫人及王夫人各送一張帖子去罷!”
卻說兩日後乃是秦老爺的生辰,府裏搭了兩座戲臺,請的皆乃是秦家族裏的親戚,及袁氏娘家的嫂子闫氏,後袁氏又請了交好的劉夫人及王夫人兩家前來聽戲。
劉夫人與王夫人是同時下馬車的,只見王夫人領着她的一雙兒女,大兒子今年十三,穿着一身錦衣素服,圓臉上還隐約透着一股稚氣,面貌倒是白淨,瞧着機靈讨人喜歡。
女兒才九歲,與哥哥神似,頭上梳着一對雙丫鬓,圓臉嘟嘟帶粉,一雙圓咕咕的眼左顧右盼,甚是可愛。
王夫人一雙兒女相貌生得似她,母子三個臉型神韻一般無二,瞧着委實有趣。
劉夫人則領着大兒媳婦及幼子劉秉坤,侄兒薛钰一道前來,劉家有意與秦家結親,前一陣總算聽到那袁氏有松口之意,是以,此番借着由頭相看挑選皆是心知肚明之事。
而劉氏姐妹自幼姐妹情深,歷來憐惜姐姐一家遭遇,姨侄薛钰自幼謙遜有禮,又聰慧上進,劉氏十分疼愛,便将其當做親生兒子般對待。
因着袁氏曾有意詢問過她那侄兒的事,且他們秦家女兒衆多,皆已到了出嫁年紀,劉氏心想若是他們兄弟二人分別娶了秦家二女,豈不是美哉,遂這日便将薛钰一并帶來了。
因着這日秦老爺生辰并未大辦,府中請的都是些自家人,無須過多避諱,遂王夫人與劉夫人直接領着晚輩先去那茗安院給老太太見禮。
一進屋子,只見屋中滿滿當當的皆是人。
只見老夫人笑容滿面的坐在了首位的軟榻上,旁邊還坐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乃是秦家族裏的妯娌,與老夫人同輩。
袁氏與闫氏坐在下首,另一側坐着的則是姚氏與族裏的幾位堂親,秦家四姐妹亦是随着候在一側。
劉夫人王夫人一行人進了屋子,只見整個屋子都被人給塞滿了,一時熱熱鬧鬧的。
小輩們給老夫人見禮,老夫人挨個誇贊着,因着那劉秉坤小時候時常随着王氏一道在秦家走動,老夫人對其倒是相熟,只一口一個“坤哥兒、坤哥兒”的叫着,而劉秉坤素來嘴甜,又不怯場,幾句話便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老夫人見劉秉坤生得這般玉樹臨風,又會來事,不由十分喜歡,一連贊了好幾句。
饒是那劉秉坤臉皮後,此刻屋子裏女眷衆多,也有些不好意思。
擡眼間,只依稀瞧見立在老夫人身後的秦玉卿似也正看着瞧邊,不知為何,劉秉坤臉沒由得一熱,只覺得那目光有些燒人似的。
老夫人揚笑間又将目光落在了一側的面生後生上,見其年紀瞧着約莫十七八歲,只見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身上雖穿了一身樸實素衣,但卻絲毫不覺失禮于人,安安靜靜的候在那裏,眉目疏郎,風姿雅量,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老夫人不由多瞧了幾眼,問着劉夫人:“這位是?”
劉夫人只笑着:“這是我的姨侄,胞姐家的兒子,因聰明仁厚,又讀書上進,便時常領在身側,讓他們兩兄弟一塊讀書,也好讓我那個不成器的兒跟着多學些多長進一二···”
劉夫人說到這薛钰時,語氣中不自覺些許驕傲,喜愛之情無須言表,說着,只扭頭對着薛钰笑着:“钰兒,快給老夫人見禮···”
薛钰紅着臉,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作揖,行了個讀書人的禮。
老夫人歷來最喜讀書之人,聞言一時忍不住逮着多問了幾句,問讀了哪些書呢,得知乃是瞿老座下得意門生,老夫人聽了面上只有些詫異,忙扭頭問着下首的袁氏:“可是那位瞿老?”
袁氏聞言,随即只微微一笑,揚唇對着老夫人道着:“可不就是咱們老爺當年的老師,母親,放眼整個元陵城怕也就只有這麽一位瞿老罷?”
說着,只轉頭複又細細打量那薛钰幾眼,意有所指的的道着:“前些日子還聽起老爺提及過瞿老門下的這位得意門生,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真是後生可畏···”
薛钰聞言臉更紅了。
而一旁的闫氏聞言,心中卻是不由一頓,忍不住道了句:“是啊,這往後可都看他們年輕人的呢!”說着又笑看着那薛钰道着:“我瞧着你與我兒年紀相仿,下月秋闱我兒将要參加鄉試,只不知——”
闫氏的話語微微停頓,意思不言而喻,意在問他有沒有資格?
薛钰未曾聽到闫氏話語中的針鋒相對,雖不知這位長輩是哪位,但仍是恭恭敬敬的回着:“竟如此湊巧,下月秋闱小生亦有幸參加,說不定還會遇到令公子···”
劉夫人卻隐隐感受到那闫氏的敵意,只笑着道:“瞿老對這孩子寄已厚望,下月便要考試了,今日便特意帶出來透透氣,明日便要閉門苦讀了,只盼着這一回能夠順順利利的···”說着,只對闫氏笑着道:“也祝令郎一切順利——”
闫氏勾唇,二人相視一笑,随即又同時收回。
而老夫人聞言,再一次看向那薛钰時,眼光已然柔和了許多。
随後,目光在袁氏及身後的秦玉樓面上不露痕跡的掠過,眼中若有所思,再一次回到薛钰身上時,只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眼中的笑意越發深了。
卻說薛钰此時心髒俨然要快從嗓子裏跳出來了。
他的手腳都不知該放到何處,整個人到現如今都仍是飄着的,薛钰雖家境一般,但也并非未曾見過世面之人,還從未有哪一回像現在這般,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面上雖裝的淡定,實則緊張得直冒汗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秦府,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夠踏進這座府邸。
薛钰雖時常與劉秉坤待在一塊,去過不少世家府邸,只這秦家卻與旁家不同,他們家滿是一水的女兒,并未有能夠結交的适齡男子,是以,甭說薛钰,便是連劉秉坤,自長大知事起便極少來過秦家了。
薛钰從未想過有一日能夠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并且,秦家的老夫人,太太,包括···秦姑娘都尚且在此,她們似乎正在誇贊着他,似乎對他印象不錯···
薛钰耳中只呼呼的響着,垂在兩側的手掌緊緊地握着,手心不斷冒着汗,心中不斷對自己道着:莫要緊張,莫要緊張···
不多時,外男們見完禮便先行退下了,薛钰随着劉秉坤及王家少爺一道退下,他只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亂瞟,唯有待轉身之際,微微擡了下眼,只見下首打頭的那副貴婦人身後立着一道迤逦的身影。
雖未敢擡眼仔細打量,但就是那般匆匆忙忙的模糊一眼,薛钰便覺得自個的心髒将要止住了。
卻說待他們遠去後,秦玉蓮與秦玉瑤同時回過頭來,二人目光恰好撞到了一塊二,秦玉蓮神色微愣,似被撞破了什麽似的,面色微微不自在。
秦玉瑤只細細看了她兩眼,随即微微咬着唇。
二人同時收回了目光,各有各的心思。
而闫氏見人已經走遠了,見邊那袁氏還在張望着,眉眼間分明是滿意之色,闫氏見了心中不由咯噔一聲,忽而有些悔不當初。
自她們家得了袁氏的信件起,得知袁氏有意将樓兒配給他們家珩兒,老太太及袁老爺都十分高興,匆匆催促着她領着珩哥兒一道前往元陵商議親事。
只闫氏見母親與老爺如此這般熱衷,她倒是長了個心眼,這還未進門便這般了,如實他日真的進門了,有老太太護着,老爺偏袒着,又有兒子擁戴着,往後哪裏還有她這位婆婆的立足之地。
且還是他們秦家與顏家的婚事告吹了後,這才想起他們娘家人來。
這般想着,闫氏心中有些憤憤不平,便忍不住擺起了些婆婆的架子。
卻不想,這架子一擺,便輕易卸不下了呢。
更不想,她這位小姑更是個厲害的,竟釜底抽薪的來了這麽一招,闫氏頓時又悔又惱,只咬牙氣得心肝脾胃腎都發疼。
卻說這一日秦家可謂是熱鬧了一整日。
秦老爺原本就是個舉人,也是個滿腹經綸之人,在前院設宴時,與些個晚輩一道吃酒作詩,一時興致大發,高興之餘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而袁氏這一整日也十分高興,她對那個薛钰印象極好,無論是才情性情還是相貌,都算絕佳,除了家世差了點,餘下的,只覺得之前相看過的那麽些個世家子弟竟無一人能及。
唯有一點不高興的便是,劉夫人看她似乎更為中意薛钰,便轉而求其次的隐晦提及,想要撮合劉秉承與庶出的那一位。
劉夫人之前便一直想與秦家結親,雖嘴上時常誇贊着樓兒,但實則并未開口挑明道出看中的究竟是哪一位。
袁氏一直認為她們劉家想娶的是樓兒。
然而今日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劉家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庶出的那一位,若非那日樓兒提了那麽一嘴,若非這日袁氏率性挑明了,她怕是還被蒙在了鼓裏。
袁氏雖也未曾瞧上那劉秉坤,覺得他配不上自個的女兒,可她瞧不瞧的上是一回事兒,對方瞧不瞧的上她女兒又是另外一回事呢。
樓兒豈是那個庶出的能夠及得上的?
若非因着中意那薛钰,袁氏怕會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
待晚上将要歇息時,袁氏與秦老爺還在商議着,要趁着這一段時日還要在精心打聽打聽,秦老爺點頭贊成,嘴上還在一直贊着那薛钰,只道此人滿腹詩書,是個可造之材,見袁氏如此說着,秦老爺沉吟了片刻,忽而道着:“下月秋闱,那孩子現如今需靜心待考,一切待過了鄉試再說罷···”
袁氏想了下,卻道着:“若是鄉試過了,怕是惦記的人家便多了吧···”
秦老爺卻道着:“若是僅僅過了鄉試,便開始好高骛遠、見高踩低,那這樣的可當真配不上咱們樓兒···”
袁氏聽了不由笑着:“也是,別說得了個解元,便是他日高中得了狀元,在我眼中,咱們樓兒也配得上···”
這般想着,袁氏心中琢磨着,若是下月秋闱那薛钰過了,她便可以考慮定下了。
兩家暫且訂了親事,待成親怕也是明年的事兒,到那時恰好又趕上了三月春闱,若是那薛钰真如傳聞那般才學出衆,說不定還能夠考個狀元回來娶她們家樓兒。
狀元郎的岳母。
這般想着,袁氏心情忽而大好。
只覺得沉寂了整整兩個月的郁氣一掃而空。
夫妻二人收拾妥當正要歇下時,卻不想外頭管家忽而親自匆匆來報,說府外有從京城送的賀禮到了。
秦老爺與袁氏夫妻二人一時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