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翌日。

袁氏将所有的下人們都遣退下去後, 只從卧房的櫃子裏抱了兩個鑲嵌銀邊的烏木妝匣子出來, 又取了一長串鑰匙,将這兩樣東西一并交到了秦玉樓手中。

秦玉樓将妝匣打開, 只見一個箱子裏頭滿是厚厚一疊鋪子、莊子、房産及田地的地契。

另外一個箱子則是秦府上下所有下人的契書, 其中還包括莊子、鋪子、佃戶等各處的, 悉數都在這裏。

秦玉樓翻着瞧了片刻, 便聽見袁氏娓娓道着:“這幾年你掌管的都是秦家的家業, 而這些卻都是你娘當年的陪嫁, 以往這些陪嫁大抵皆在連城,只這些年娘悉數将原先在連城的一些莊子鋪子都給遷到了元陵,原先只當你往後定會留在這裏的,哎···”

袁氏這般說着似隐隐嘆了一口氣, 又繼續道着:“這裏頭都是元陵城裏的一些産業,城南郊外有幾百畝良田,鄉下老宅處還有三處莊子,往年每年咱們都去過的, 裏頭的莊頭管事橫豎你都見過, 這些還有這十來家鋪子屆時都随着你一并陪嫁了去, 橫豎還有半年的時間, 你試着打理,往後便也好掌管些,另外原在連城還留有數百畝良田,因着有你祖母幫襯掌管着,又是咱們袁家的祖上的良田, 娘便一直留着沒舍得發賣,前些日子娘給你遠在京城叔公去了信,托你嬸嬸幫娘在京城留意着,回頭咱們便将連城那幾百畝良田給賣了,屆時到京城再給你添些家當···”

秦玉樓垂着眼,瞧着手中這厚厚一疊,心下一陣複雜。

又聽到袁氏如此說着,心下一愣,只忙道着:“娘将這些悉數都給了女兒,往後您怎麽辦?連城那些田地您就甭賣了,還有這十幾處鋪子,您得留一半,女兒得一半就足夠了,您是府中當家的,身旁怎麽都得留着銀錢産業傍身的,再者,您都給了女兒,肚裏的弟弟怎麽辦?往後還不得怨死我這個姐姐呢?”

袁氏卻哼哼兩聲道着:“你知道些什麽,給你的收妥了便是——”

說到這裏,只瞪了秦玉樓兩眼,頓了頓,便道着:“肚裏的這個,若是哥兒的話,回頭自有你祖母料理着,若是個姐兒,橫豎還有十數年,回頭慢慢的攢着便是,你且放心,娘給自個留了一份,是餓不着自個的,再者,橫豎還有你爹呢,你用不着擔心我,倒是你,那京城人生地不熟,那侯府又巍峨森嚴,現如今還不曉得是個什麽光景,沒得些家産銀錢傍身如何立足?你且好好收着便是——”

秦玉樓聽了心下一陣感動,只到底不是個矯情造作之人,袁氏既給了,便也從善如流的收了。

只覺得頃刻間,自個變成了個小富婆似的。

想到小時候自個嘴饞,偷偷攢了五兩銀子,又往顏邵霆“借了”五兩銀子,湊夠了十兩銀子,讓顏邵霆給她到千味齋買點心吃,不過五兩銀子,都得攢上個好幾個月。

而現如今,秦玉樓瞧着手中這厚厚一沓,心中頓時一片複雜。

半晌,只忽而感慨道着:“這生女兒還真虧,您瞧,您養了女兒十幾年不說,回頭還得折進去這麽一大筆銀錢,可不虧大發呢?”

袁氏聽了,氣笑了,只伸手戳了戳秦玉樓的腦門道着:“橫豎這些也都是你外祖母一分一分替你娘攢下來的,現如今我又原封不動地都給了你,這般想來,你娘倒也沒虧,倒是你,往後若是得了個姐兒,你不也沒得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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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樓捂着腦門直往後躲着,嘴上忍不住道着:“得了得了,您女兒不貪這筆就是了,回頭都替你外孫女給攢着,總行了吧——”

袁氏聽不下去了,一口一個“口無遮攔”、“不害臊”的直往秦玉樓頭上安着。

秦玉樓滿臉委屈,這“口無遮攔”及“不害臊”分明是她這個當娘的起得頭,要怪也只能怪,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袁氏後又将府中上下所有下人的賣身契一并交由了她,只一一交代着:“這裏頭有的是死契,有些是活契,陪嫁的人往往更為重要,個個都得精心挑選,一個也不能瞧走眼,你院子裏哪些人可以跟着過去,得好生理一理,回頭在交由娘與你祖母一一過過眼——”

袁氏将所有都囑咐了一遍,末了,只又從案桌上拿了一個赤金的冊子出來,遞到了秦玉樓手中,道着:“我已将冊子拟定好了,回頭你拿着這鑰匙去庫房裏按着這冊子上的一一操辦便是,按理說這些都得由我這個做娘的來親自料理的——”

袁氏話語裏透着些許內疚。

秦玉樓接過冊子随意瞄了一眼,頓時心下震撼。

這···怕是都要将袁氏的庫房悉數給搬空了吧。

原來是因着袁氏有孕在身,不宜過多操勞,是以,替秦玉樓操辦嫁妝這一事宜,最終竟然落到了秦玉樓自個手上。

自個替自個操辦嫁妝,這古往今來,怕也唯獨這一例罷。

這自古嫁妝皆是由着長輩們來操持,因着這裏頭有着無數繁瑣的事項,便是連頭一次操辦此事的袁氏,都還有許多門道沒有摸清,都尚且無法确保能夠做到事無巨細,更別說待嫁的秦玉樓了。

更何況,對方乃是開國功勳侯府,家族森嚴,且極為注重禮數,大到陪嫁多少嫁妝、選多少陪房,小到陪嫁的衣飾絹帕,都須得按着最為嚴苛的禮儀章程來操持,須得行事周全、拿捏好分寸,切不可失了禮數。

是以,此番便由着袁氏口頭指揮,秦玉樓自個一項一項的跟進,在由着老夫人暗中指點檢查,倒也操辦的如火如荼。

橫豎秦玉樓掌家多年,此事雖較為繁瑣,倒也難不倒她,且這嫁妝往後可是她所有資産,自個經手過了一遍,心中倒是有了個底。

只這馬不停蹄的忙活着這些,自個還得趕制嫁衣,繡着女紅,整日忙的除了吃飯便是睡覺,竟無一刻松懈的時刻,這對于向來有些懶散、随性的秦玉樓來說,當真是快要要了她的命啊!

這才頭一次發覺,成親果真是件麻煩事兒。

每每夜裏幾乎是倒頭便睡,只秦玉樓素來養成了一覺睡到自然醒的習慣,卻被袁氏給生生的終止了。

只因那戚家規矩大,袁氏怕将秦玉樓養得過于懶散些了,免得嫁過去遭人嫌棄,每每天邊才将泛起了白光,便派人将她從床榻上拉扯下來,發誓要将她掰扯為吃苦耐勞、勤奮賢惠的好閨女,好媳婦。

秦玉樓心中滿是苦不堪言,唯有仰天哀嘆,若是現如今悔婚,還來得及麽?

卻說秦玉樓日日忙活,苦不可言。

好在袁氏氣色一日好過一日。

話說這秦家與京城侯府戚家結親,按理說得算作是個元陵城中的獨一份了,便是比起先前顏家長女高嫁京城兵部侍郎家還要來得有臉面得多,若是傳揚出去,定會令衆人瞠目結舌。

同時,也定好生讓秦家揚眉吐氣一回。

尤其是以往那些個對秦玉樓說三道四,袁氏做夢都想看到他們自抽嘴巴的模樣。

只這一回,袁氏因始終未曾得以見到那女婿為人,心中暫且還沒有底氣,便一直壓着沒往外宣揚。

秦玉樓定親一事兒,也唯有顏家知情,而顏家于這一樁事兒上,到底是有些尴尬的,亦是未曾往外傳,是以,旁人還并不知情。

袁氏只與之前前來商議親事的劉夫人隐晦提及了一二。

袁氏現如今心中始終壓着這一口氣兒,只等着下月那戚修随着登門下聘,到底是騾子,還是馬,也只有前來遛一遛才能知曉了。

是以,秦玉樓定親一事兒,到未曾引起多大的轟動。

反倒是袁氏有孕這一則消息,在整個世家家族裏頭傳得沸沸揚揚。

其實秦家百年門楣,落得這日漸沒落的地步,與其子嗣凋零有着莫大的幹系,秦老爺與秦二老爺上無鎮守家業的長輩,下也無繼承香火的子嗣,縱使這秦老爺政務勤勉、風評不俗,可在衆人眼中,秦氏一門榮耀,早晚都要在秦老爺這一輩敗落的。

卻不想這老蚌生珠,沒想到這女兒都要嫁人了,這老兩口子到底還是折騰上了。

頓時,整個元陵傳得沸沸揚揚。

而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老兩口,此刻正在屋裏說說笑笑,秦老爺近來可謂是心情大好,一來女兒的親事和睦定下了,這二來自然是袁氏有孕,秦家有後。

這會兒袁氏躺在躺椅上歇息,聽着秦老爺絮絮叨叨的笑顏這幾日被人逮着打趣之事兒,見丈夫妙語連珠,袁氏便也覺得十分有趣。

秦老爺見袁氏這會兒興致不錯,想了下,只試探着問着:“夫人,既然樓兒婚事已定,現如今卿兒年紀也到了,要不,咱們回頭将卿兒的親事也給一并料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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