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順着娘

第35章 順着娘

屋內暖意融融,無煙碳在爐子裏炎炎燃燒。

黃鹂用鈎子挑了挑煤,簌簌煤灰落在地上,點點紅星燃盡,堆成了一小簇輕灰。

“水月,繡好了嗎?”

屋內長榻上擺着一張黃花梨木桌,左邊坐着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婦人。

婦人似是眼睛不太好,看一會便會快速的眨幾下眼皮。

日積月累的眨眼習慣,使得婦人眼角生了數餘道長長的深皺紋。

婦人腿上抱着一只肥碩的白貓,伸長脖子看向一旁名叫“水月”的女子,女子手中端着繡花撐子,小心翼翼的穿針引線。

水月看起來雙十出頭,身姿纖長,比一般女子要高出些許,一雙長眉極有硬氣,微微皺起時,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

水月手中端着繡撐,眉宇間嚴肅淩厲,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做什麽需要深思熟慮的大事情。

“好了。”

收針打結,水月像是扔掉了什麽燙手的山芋一般,将繡好的手帕往婦人手中一塞。

“娘,你看看。”

婦人正是柳白昭的親生母親,楊氏。

當年柳白昭考取了功名,第一件事便是帶着餘水月和他母親搬了出來,省得受他人磋磨。

楊氏微微眯眼,端詳了半刻,笑着道:“水月的繡活越來越好了,這幅猛虎鬥鷹,繡得惟妙惟肖,尤其這蒼鷹的兇猛姿态,繡得十分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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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餘水月的繡活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但楊氏誇得并不違心,餘水月比原來繡得強出許多。

餘水月端茶的手停了片刻,随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她生了一雙丹鳳眼,瞳仁有些大,看起來十分有靈性,若是眼眸微眯,雙眼便會顯得很有壓迫力。

餘水月瞥了眼被楊氏連連誇贊的“蒼鷹”,微微歪了下頭,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都這個時辰了啊。”

楊氏放下繡好的手絹,想抱着肥貓站起身,可是這貓太沉了,楊氏愣是沒抱起來。

右側伸過來一只手,餘水月提着白團子的後頸肉,把它薅了起來。白團子猛地睜開雙瞳,驚詫的看向一旁的餘水月,開始強烈的掙紮。

餘水月本來想把它扔地上,但楊氏在旁邊,她就手腕一轉,抱到了膝頭上,死死的按住這只肥貓。

“白團子太沉了,都要抱不動了。”楊氏觑着餘水月膝頭“乖巧”的白團子笑道。

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楊氏道:“娘去走一走,坐了一下午,腿都要麻了。“她看向屋外的夕陽,接着道:”白昭也快回來了。”

餘水月點頭:“我去夥房看一眼,就去陪娘迎他。”

楊氏應了聲,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往外走去。

看楊氏出了屋,餘水月一松手,被迫壓在她膝頭的白團子猛的跳下她的膝頭,撒丫子的跑了出去。

這貓雖說是她買回來的,但跟她一點都不親。

也不怪白團子,餘水月可不像楊氏一樣愛護小動物,可愛的貓貓狗狗,在她眼中與雞鴨魚是同等地位。

可能還不如雞鴨魚,因為不能吃。

吃了白團子,楊氏會哭抽過去。

黃鹂耳聰目明,确認屋外除了百雀沒有他人後,踱步到餘水月身旁,微弓腰抱拳道:“禀告教主,張潇已死。”

餘水月端起一旁的手帕仔細打量,道:“嗯。”

“就是……徐達他們從護城河回來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兩個通天廷的廷衛,打量了他們幾眼。”

餘水月擡起頭,丹鳳眼看向黃鹂的額頂,不辨喜怒。

被餘水月這麽盯着,不出兩秒,黃鹂就忐忑了起來。

“教主恕罪。”說着,“噗通”跪下,雙手伏地,額頭“嘭”的叩到了地面上。

她們教主看着沉靜斯文,其實性格相當暴躁,就像肚子裏吞了一球子火,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噴出來。

門口站着的百雀看似平靜,實則望着逐漸降落的夕陽,輕輕咽了口唾液。

房間內鴉雀無聲,餘水月暗忱了片刻,啓唇道:“下次注意。”

不光黃鹂,門口站着的百雀聞言也小心翼翼的喘了一口氣。

餘水月将手帕從繡活撐子上慢慢解開,打量着手帕上的繡活,對黃鹂道:“做的幹淨嗎?”

黃鹂連連點頭:“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餘水月點點頭,拿起手帕問黃鹂:“你看這是什麽?”

黃鹂不明白,疑惑的道:“不是猛虎鬥鷹嗎?”

餘水月放下了手帕。

她繡的是貓戲彩蝶。

她疑惑,莫非彩蝶的腦袋繡的太大了?

說起昨日被餘水月派人殺了的張潇,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仗着他老子的勢,外加親姐姐是皇上的美人,就每天花天酒地。若是只喜歡睡窯街還行,他有一惡癖,喜歡強占民女。

暗地裏曾經逼死過兩個良家婦女,在他父親和姐姐的操作下,他都平安無事的避了過去,繼續逍遙的做他的纨绔子弟。

最近某次與狐朋狗友聚會中,他腦袋一抽,借着酒勁,失口痛罵了一個人,就是谏皇司司長柳白昭。

他之所以罵柳白昭,并不是正義感作祟,而是因為他喜歡的一個窯姐十分鐘情于柳白昭的那張臉,還當着張潇的面誇贊了一句。

本來在酒桌上過完嘴瘾的張潇第二日也挺後怕,畢竟追究下來,辱罵朝廷命官可是要挨板子的。

結果沒想到,他沒等來板子,反而有好幾個酸腐文人因此對他大加贊揚。

他們不敢罵,可以鼓勵別人罵,他們聽!

從來都是被他爸唾棄的張潇第一次被人吹捧,那顆極度自卑又強烈希望別人認可的心一下就膨脹了。

然後就做了一件大事!

回去選了個良辰吉日,招朋喚友,齊聚茶樓,在衆目睽睽之下,引經據典的把柳白昭罵了!

此事當天就傳進了柳白昭的耳中,罵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沒有太在意。就是記住了這父子倆的名字,有機會還是得“報答”一下,張潇的小辮子想必一揪一個準。

還沒等他着手去查,這個張潇就死了。

起因就是,餘水月也聽到了這件事。

與柳白昭成親這幾載,不得不說,睡出了點感情……

餘水月深知柳白昭的為人。

他是手辣,但心嘛,不算狠。

若沒有切實的證據,他從來不會殘害忠良。

所以罵柳白昭的,不是屁事不頂用的酸腐文人,就是确實不是什麽好鳥。

無論哪種人,她餘水月下起手來都不會手軟。

再一打探張潇的為人,餘水月望着窗外的冬日雪景,直接輕描淡寫的對黃鹂道:“宰了。”

這幾年柳白昭查了不少得罪人的案子,別說罵他,搞小動作的人比比皆是。

有一次,打掃院子的小厮在清晨剛把大門打開,就被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因為柳府的門口,被橫七豎八的扔了十多只開膛破肚的死老鼠。

柳白昭當時就把這事壓了下去,告訴下人千萬別讓餘水月和楊氏知道,怕她倆受驚。

但餘水月還是知道了,她知道柳白昭也不會閑着,可她更快,當天晚上就動手了。

柳白昭也很快查到了是誰幹的,因為這麽拙劣的惡作劇,顯然不是有城府的人能幹得出來的。

扔死老鼠的是一個官員的小兒子,這個官員因為一件案子被判了全家流放,只有這個十幾歲的幼子被留在了京中。

奇怪的是,待柳白昭去抓這個幼子時,人居然不見了。柳白昭還以為這個幼子是因為做完蠢事,害怕他報複就潛逃了。

其實真相是,餘水月當天晚上就派手下把這個幼子給掠出了京城,送去跟他爸媽“團圓”去了。

餘水月覺得,流放喝風再吃點苦,有益于孩子的成長。

所以京城之中還有一個偷偷流傳着的傳言。

誰與柳白昭作對,似乎都沒有好下場。

“夫人,雞湯炖好了。”

餘水月起身,拍了拍青色長袍,軟底鞋走在屋中還好,走在土石地上真是不舒服。她穿了這許多年都沒習慣。

進了夥房,下人們都停下手中活來問安。

餘水月揚了揚手,走到菜板旁,熟練的拿起一掌寬的大刀,将洗好的水嫩香蔥切成均勻的細末。

餘水月的手長得不好看,掌心都是厚厚的繭子,一看就是做慣了活的人。

若是有習武之人細細看去就會發現。

那繭子并不是做家事磨出來的,而是暗器兵器等鐵物磨砺出來的老繭。

将香蔥細致的灑在咕嘟的雞湯上,餘水月道:“擺菜。”

她說好今日要給他煲湯,這湯還是她從王夫人那要來的食譜。

可她并不會。

除了切菜,她不會一點廚房把式。

餘水月看了眼翠綠的蔥末。

行了,這湯就算她做的了。

出了二進院,楊氏已經等在了大門口,右手把着門框,無名指微微蜷縮。

楊氏的右手無名指是個廢指,因為被人掰斷過。

餘水月讓教中的大夫給她看過幾次。

她向楊氏與柳白昭介紹時,當然不能說這大夫是她教裏的,只說是家中長輩原來的至交之子。

柳白昭還莫名打量了大夫好幾眼,餘水月就怕他看出什麽端倪。柳白昭的眼睛非常毒,總能注意到別人忽略的細節。

還好,柳白昭并未多說什麽,還多給大夫包了點診金。

教中大夫姓錢,錢大夫自是不敢收,轉天讓黃鹂轉交,又回到了餘水月的手裏。

餘水月讓黃鹂還給錢大夫,傳話道:“教主相公給的,收着吧,好好治。”

錢大夫:就是不給錢,他也得好好治啊!

楊氏的指頭若是旁的大夫來看,估計沒有指望,還好遇上了錢大夫。武林各門派中的大夫,別的不敢說,骨科都是專業中的專業。

再治個兩年,也就差不多了。

“水月,過來,能看見白昭的馬車了。”楊氏沖她招手,笑着喚她。

只要柳白昭上差,無論再晚,楊氏都會讓餘水月陪着她一起接柳白昭。

每次回內院的路上,餘水月在左邊攙着她,柳白昭在右側扶着她,楊氏就會笑得像是過年了一樣。

餘水月兩世為人都沒娘,所以在這種小事上都會慣着楊氏。

她曾見過黃鹂的母親站在教中練武場,雙手叉腰,橫眉倒豎,像潑婦一樣對着黃鹂破口大罵。

能徒手接暗器的黃鹂板着個臉,一個字都不敢還嘴,只能憤憤的小聲嘟囔:“你也就是我娘,要不然……”

娘嘛,那東西不就是順着的嗎?

餘水月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餘水月:誰敢動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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