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夏日到
第45章 夏日到
柳白昭穿着跟上次差不多的麻衣,慢步走上臺階,顯得非常從容,其實腳趾在鞋子裏輕輕的蜷了蜷。
石榴跟他見了禮,就下了樓。
“快點,菜都要涼了。”
柳白昭連忙快走兩步。
離近餘水月,他的身體仿佛變成了提線連起來的木偶,僵硬的不知道怎麽擺,只會直愣愣的坐在那兒。
“餘姑娘,今天是?”
柳白昭提起話頭,剛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
“我剛跟着镖局走了一趟镖,回來肚子餓了,菜剛上來就看見柳公子你了。”餘水月笑着給他從木缽裏盛了滿滿冒尖的大米飯。
她确實是剛走了一趟镖,畢竟這是镖局第一趟走镖,她得沿途敲打一下這些山賊,昨晚剛回來,今兒算準時間,就坐在這守株待兔。
柳白昭覺得自己每次遇見餘水月都是白吃她的,因此盯着眼前的米飯道:“不用,還不……”
沒等他推拒完,他的肚子先叫了:“咕咕……”
柳白昭:……這肚子不要也罷。
餘水月仿佛沒聽見,道:“就當陪我吃點,一個人吃不香。”說着把筷子遞給柳白昭。
柳白昭只得接過筷子。
面前冒尖的白米飯上,很快就被放上了一塊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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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次跑的是陸城,那兒的木器活好,順便給你買了樣東西。”餘水月吃着酒釀豆腐,把旁邊放着的布包推給數米粒兒吃法的柳白昭。
柳白昭頓了一下,看了看布包:“我?”
“對,打開看看。路過的時候,看到這個就覺得你應該也能用得着,就買了倆,你一個我一個。”
柳白昭做不來餘水月那樣一邊吃飯一邊幹別的事,他放下筷子,用随身帶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去解布包。
打開了布包,裏面放着一個包好的筆架。
深色檀木,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蔓藤,仿佛就是一個縮小了的褐色瓜棚。
“別說什麽這太貴重了,東西就是買來讓人用的,你用的順手,那這東西就值。”
柳白昭有筆架,是柳正瑞用剩的東西,柳白昭對人不對物,就算是柳正瑞用剩的,他也能接着用。
每次提筆時,看到那個筆架,還總能嘔一嘔自己。
疲累或者想放松時,落筆總會看到那個筆架,就會回想到整個柳家給他的屈辱,立馬就不困了,也不累了。
餘水月顯然不知道柳白昭的筆架是他自己的自虐發奮工具。
“謝謝。”
柳白昭小心翼翼的将筆架包好。
“不客氣,我正好有事麻煩你。”
柳白昭:“但說無妨。”
“镖局每次走镖都要簽走镖書,謄寫走镖書的秀才剛好病了,你若是有空,幫我寫個十份八份,我一樣給你算錢。”
柳白昭:“錢就不用了,幾張宣紙的事情。”
“那可不行,這一碼歸一碼,大不了我給你十張的錢,你給我寫十二張如何,要不然就不麻煩你了。”
餘水月想着法的給恩公塞零花錢,就怕柳白昭不肯收。
柳白昭想了想:“那便如此。”
那他就寫上二十張,再用餘水月的潤筆費請她吃頓飯。
“好,我告訴你镖局在哪兒,你寫好了給我送來就行。”
吃完了飯,石榴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個大大的包袱。
柳白昭眉梢微動,覺得這個架勢有些眼熟,問道:“……這是?”
餘水月笑着道:“拿回去補補,柳兄你太瘦了!”
任憑柳白昭連連婉拒,餘水月還是一路給他送回了書院,然後轉身就走,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望着餘水月漸行漸遠的身影,柳白昭想她之前說的那句話,他真的太瘦了?
書院裏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柳白昭觀察了幾天,覺得他的身板也就是普普通通。
很快就到了下次休沐日,柳白昭謄寫速度飛快,兩天就寫完了,剩下的日子,每天多謄寫一頁,就當是練筆了。
休沐日當天他起了個大早,等街上的人多了,他才往镖局走。
镖局裏的人不多,柳白昭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些粗犷的漢子們,再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無言的移開了視線。
他似乎……還得再多吃一點。
自從柳白昭給镖局寫走镖書後,他就再也沒聽餘水月提過那個生病的秀才,仿佛那個秀才就此一病不起了……
柳白昭就當什麽都沒察覺,照常幫餘水月寫走镖書,每次都多寫許多張,餘水月給他的潤筆費用紅紙包好,從來不讓他當面拆,他回去一看,果真是多了。
夏日一到,書院裏頓時變得悶熱起來。學子們熱的靜不下心來做學問,一會扇扇風,一會出去洗把臉。
餘水月每次遇到柳白昭都會給他一大包袱吃的,柳白昭也吃不完,就交給院正,院正就分給其他人一起吃。
所以原本跟柳白昭關系一般般的,因為吃人嘴短,跟他快速的拉近了距離,柳白昭現在走到哪兒,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其他學子投桃報李,今天借他一本書,明天給他兩張上品熟宣紙。
獨來獨往慣了的柳白昭一開始有些不習慣,時間長了之後,覺得這樣也不錯。
這日,柳白昭照常給餘水月送走镖書,餘水月接過去,就道:“天氣太熱了,你們書院有冰嗎。”
書院不注重享受,院正最推崇的就是那種頭懸梁錐刺股般的學習方式。
學子們連連叫苦,院正滿頭冒大汗,跟他們苦口婆心的道:“吃得苦中苦!”
結果當天晚上他老人家就中暑了……
院正夫人坐不住了,将院正好一頓訓,院正才松了口。
非常炎熱的天氣,可以在堂上打蒲扇。
柳白昭身子骨弱,春秋冬都怕冷,但不代表他夏日不怕熱。
他一樣怕熱,還經常半夜熱醒。
柳白昭搖搖頭,下意識的不想在餘水月面前示弱,道:“不熱,心靜自然涼。”
餘水月看了眼他汗濕的鬓角,道:“今日下午會運來一些冰,你明日能不能請個假出來?”
學子們若是有事,那個教學質量不怎樣的書院還是可以請假出來的。
柳白昭:“不用麻煩餘姑娘了。”
他受餘水月的恩惠太多了,不想再欠她人情,冰這個東西精貴,跟大米白面可不一樣。
餘水月沒說什麽,臨走前送給他了兩扇大蒲扇,非常好扇,适合柳白昭這種手腕子沒有什麽力氣的書生。
夜半,柳白昭在床上翻來覆去。
窗外知了聲嘶力竭般的鳴叫,屋內空氣潮濕燥熱,彌漫着一股黏糊糊的潮氣。
剛洗的身子,沒到兩個時辰,就又出了一身汗。
“咚咚。”
漆黑的夜裏,他仿佛聽見了敲窗的聲音。
睜開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窗邊,柳白昭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餘水月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比量了一個“噓”,她小聲道:“我進去。”說着,她右手撐在窗臺,輕松的翻了進來,左手還提着一個包裹。
柳白昭愣愣的看着她走到床邊,餘水月指了指他的領口,柳白昭下意識的低頭看,才發現自己敞着懷,露出了一大片潔白的胸膛。
他睡覺的時候都會穿着內衫,今日天氣實在是太熱,他才會敞開衣襟。
柳白昭有條不紊的合上衣襟,就是動作稍顯慌亂。
在他整理衣裳的時候,餘水月已經将包裹打開了,一股涼氣從包裹中飄散了出來。
柳白昭轉頭望去,包裹裏面有個木頭底座,上面是一大塊冰,冰中央放着一碗紅紅的東西。
餘水月小聲說:“吃過刨冰嗎?”這還是上輩子那個姓孫的教的。
夜裏到處靜悄悄的,餘水月刻意放低的聲音增添了一份做壞事的緊張感。柳白昭咽了口唾液,慢慢的搖頭:“沒吃過。”
“你肯定沒吃過,我才吃第二次。”
餘水月像捏豆腐一樣,從一整塊大冰上掐下了一塊,雙手一合,堅硬的冰塊瞬間就化為了冰渣,手心沾滿了冰塊化成的水,順着手腕流了下來。
餘水月連忙舔了舔。
孫輝鄞當初的提案是做一個刨冰機,餘水月心想,這跟拍豆腐差不多的活,用什麽刨冰機?
将冰碴放進搗碎的梅子醬碗中,餘水月四周看了一圈,拿起柳白昭放在桌上的手帕墊在了碗底。
“快吃,一會好化了。”
柳白昭聽話的接過碗,看了看碗中的碎冰,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放進口中。
“好不好吃?”
見他一勺下肚,餘水月也湊了過來。
今天冰一到,她就拿過來給柳白昭了,自己還沒嘗過。
“勺子借我。”餘水月拿過勺子,也吃了一勺。
酸酸甜甜,味道不錯。
柳白昭低聲道:“好吃。”
“那你吃大半碗吧,別吃多了壞肚子。”柳白昭這個小身板,吃多了涼的還真不好說。
柳白昭黑白分明的眼珠落在了餘水月的嘴唇上,慢慢的點了點頭。
餘水月把勺子還給他:“你吃完了我再吃。”
柳白昭右手攥了攥,将一勺冰舀進了口中。
腦海裏卻一直回放着餘水月舔手腕時,伸出的那截小舌頭。
而不是她赤手空拳拍刨冰時的英勇瞬間。
“這筆架用上了?”
柳白昭吃東西的時候,餘水月在他屋裏看了看,果然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柳白昭吃着刨冰,看向餘水月手中的筆架,道:“好用,謝謝餘姑娘。”還泛着檀木的香氣。
他原本打算左邊擺柳正瑞的筆架,用于自虐發奮。
右邊擺放餘水月的筆架,用于安神靜心。
不知道為什麽,他焦躁時,看一看那個筆架就會靜下心來。
可是他剛擺上,就覺得這倆筆架不應該放在同一張桌上。
于是當天下午,他就把柳正瑞的筆架送去夥房燒火了。
對物不對人,他用不上了。
看餘水月的筆架,他一樣能發奮。
想要出人頭地的那種發奮。
作者有話要說: 手拍刨冰,小時候最想要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