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審案情

第57章 審案情

馬車緩緩的在谏皇司大門前停下,土豆輕拉馭馬繩,待馬車停穩,他跳下馬車,将後面的薄簾拉起,扶着柳白昭下車。

身穿白色皮毛的柳白昭被餘水月裹成了大白胖,将手中捂着的暖爐遞給土豆,柳白昭在司侍們的躬身問好中,緩步踏上臺階。

離近谏皇司,周邊都變得安靜下來,除了枝頭鳴叫的鳥兒,再沒有了活物的聲音。

昨日給柳白昭彙報的司侍從裏面迎了出來,幹淨利索的給柳白昭見了個禮。

司侍名叫青耳,在谏皇司中專門負責打探消息。

他天生長了一張大衆臉,放進人群裏一抓一大把的長相。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非常容易被忽略。

柳白昭腳步未停,向着地牢的方向走去。兩根修長潔白的手指從白皮大氅中伸了出來,在空中點了點。

青耳才直起腰板,退後半步,輕手輕腳的跟在柳白昭的身側,彙報到:“昨日大人您走了之後,他一句都沒有多說。”

指得是壓在大牢中的鐘大人。

“傷勢如何。”柳白昭望着黑漆漆的地牢,一步步的往前走。

青耳:“昨夜發了微熱,今早已經好多了。”

“還沒有鐘慶和的消息?”

守門的司侍躬身向柳白昭見禮,替他打開沉重的地牢門。

青耳:“一點風聲都沒有,從昨夜挂了斷指後,小的一直派人在那蹲守,沒人看到鐘慶和的身影。”

地牢內只有幾扇小窗,昏暗潮濕,通過小窗照射進的光束,可見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四周點上了幾盞燭臺,柳白昭借着微弱的光,慢慢走下臺階。

這裏他來過上百次,就是不點蠟燭,也能知道怎麽下臺階。

青耳繼續彙報道:“他有可能喬莊打扮,或是隐匿在周圍的酒樓旅館,小的還沒有派人去排查,以免打草驚蛇。”

柳白昭:“不用排查,盯緊來看手指的百姓,如果有可疑之人,就跟在他的身後,先不要抓捕。”

他若是鐘慶和,必定會想親眼看一看那截斷指,不可能只是遠遠的望上一眼。況且四周酒樓的位置都較遠,可能連手指的輪廓都看不清,只能隐約看到一個小黑點。

兩側司侍上前,幫柳白昭褪下皮毛大氅。

柳白昭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這扳指是餘水月為他做的,說他皮色白,帶白玉好看。

走近關押鐘大人的牢房,地牢中的特制牢門是整面密不透風的牆,只有一處可開關的縫隙,也就巴掌那麽大。

關閉了縫隙後,地牢中一片漆黑,經常有犯人耐不住這無邊黑暗,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整天整夜只有無盡的漆黑。

暗無天日的黑暗與寂靜,通常會放大人的感官與想象力,因此有許多犯人耐不住煎熬而用頭撞牆。

為了防止犯人自戕,關進特制牢房前,都會鎖上犯人的手腳,控制住他們的動作。

柳白昭做了個手勢,青耳上前将那巴掌大的縫隙打開,從裏面傳出了一股騷臭味。

鐘大人的雙手被牢牢的綁在身後,也就意味着,無論他是小解還是其他,就只能不堪的溺在褲子裏。

鋪滿茅草的地面上,放着一碗被吃了一半的飯食,沒有手和筷子,可以想象吃相會有多不堪。

青耳将燭臺擡高,柳白昭向裏面望去。

鐘大人蓬頭垢面的躺在地上,胡子和胸前都是沾着的飯菜,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的望着柳白昭的方向。

若是人的恨意能化作殺器,柳白昭想必早已被他捅了上千刀。

面對鐘大人的滔天恨意,柳白昭垂眸,表情沒有絲毫動搖。

似乎沒有什麽,能擾亂他的心房。

“老夫什麽都不會說!不然你就殺了我!”

柳白昭先給他時間色厲內荏。

人在極端憤怒與恐懼之中,就喜歡用激烈的言辭來釋放情緒,或者說自我鼓舞,壯膽子。

等鐘大人吼累了,柳白昭啓唇道:“昨日下官将鐘大人的斷指挂在了令郎的通緝令旁,您說,令公子會不會去瞻仰一番?”

柳白昭沒什麽起伏的音調,聽起來十分諷刺。

鐘大人破口大罵:“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柳白昭洗耳恭聽,等鐘大人說完,他接着道:“您罵人的功底着實不如令郎。”

鐘慶和私底下沒少罵柳白昭和德公公,用詞豐富度遠遠超過他老子的車轱辘話。

柳白昭:“下官昨日在想,鐘大人您跟随了三朝天子,怎麽會容忍兒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鐘大人罵累了,躺在茅草上喘着粗氣。

“造反可是要株連九族的罪名,您府中的每一個人,就連您大兒子最近喜得的麟兒,才四五個月大吧。”柳白昭伸出一根手指,白到透明的右手食指仿佛能透過橘色的燭光,就像裹着透明肉皮的白骨。

柳白昭眼睛盯在鐘大人微微變色的臉上,輕聲道:“一個都跑不了。”

誅九族,就意味着,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口。

老、幼、女,統統無例外。

鐘大人繃緊了面容,死死的咬着牙關,生怕露出一點多餘的反應。

柳白昭微垂眼簾,道:“所以下官由此猜想,鐘大人您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鐘大人盯着牢房內未知的黑暗,雙目瞪得如銅鈴,像是那裏面有什麽吸引他駐目的好東西。

方才還破口大罵的人,此時卻異常的安靜。

柳白昭又道:“若是您察覺到了二公子的所作所為,不可能不加以制止,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二公子的這個‘鋤奸會’才開始不久,您還沒來得及勸阻。”

“……二公子平日交友雖廣,但都是京城內的高官子弟們。下官想,他們不可能有這個膽子。”

要不然也不至于害怕到将鐘慶和賣了。

況且京城內有什麽風吹草動,可逃不過通天廷的耳目。

老百姓的事情紛雜紊亂,不好裏出頭緒,但是這群高官子弟們,在通天廷的面前就如一張張白紙,一目了然。

鐘大人聞言動了動。

直到鐘慶和被捅出造反的事,他才知道這個二兒子幹出了這麽大的禍事!

但他什麽也不會說。

造反是誅九族的罪,從鐘慶和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家就不會再有活口。

現在只有鐘慶和還活着,他為了這個孽子,他們鐘家唯一的血脈,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柳白昭放下手指,道:“那麽令公子是怎麽接觸到這些反賊的?”

柳白昭狀似思考般靜了兩息,道:“令公子近兩年來只出了京城一次,就是您做壽前,他去為您買岫玉。”

鐘大人沒有動,年過半百的身軀佝偻在那裏,像是沒有了活氣。

柳白昭說的這些話,他不會沒有想過,但一想到鐘慶和是給他買岫玉時接觸到了反賊,他就既懊悔又難過,還有對孽子的恨鐵不成鋼。

柳白昭與他無言沉默半晌,動了動手指。

青耳看到動作上前,關上了牢門上的木片。

柳白昭轉身向外走,對青耳吩咐道:“查,鐘慶和是在哪買的玉。”

産玉的地方就那麽幾個,鐘慶和給他老子做壽時弄得熱烈招搖,很容易便能查出來。

青耳:“鐘大人這?”

柳白昭:“關到普通牢房。”

這個老官,怕是到赴刑場,也不會吐出一句有用的話。

“那截斷指若是爛了,就再換一根,挂在那指頭的旁邊。”柳白昭道。

青耳:“還是從鐘大人手上……?”

柳白昭擺手:“随意剁根死囚的手指,找個年齡差不多的文人。”

青耳:“會不會看出不同?”

柳白昭指了指眼睛,道:“人們只會看到他們想看到的東西。”

“……大多數人并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腦袋來看的。”

待鐘慶和看到這根手指時,眼中也許會夾雜着對父親的儒慕,對做下錯事的悔恨,對家族的愧疚……這些都會變作魚餌,來引誘魚兒上鈎。

柳白昭想了想,接下來,就看那截手指能不能釣上魚了。

這時,地牢大門被推開,走下來了一個司侍,他躬身對柳白昭道:“大人,刑部王大人來拿上個案子的書卷。”

谏皇司的許多案子都是與刑部聯合調查,結案之後,刑部會将所有的審訊書卷帶回去,備份存檔。

刑部的人與谏皇司的人屬于合作關系,有的時候也會是競争關系,互相權衡。因此兩方通常不會過多交流,公事公辦的走流程。

刑部幾次三番輸給了谏皇司,本來就有些沒臉,再加上谏皇司閹人多,所以他們經常被人在背後嘀咕,還不如個閹人……

所以來谏皇司取東西這活沒人願意幹,既然沒人願意,那就雨露均沾,輪流去!今日恰好輪到了王大人。

柳白昭問道:“三品王大人?”

刑部裏姓王的大人好幾個,柳白昭也習慣用品級去記。

司侍道:“正是。”

柳白昭:“招呼他坐下,上茶,再去給他拿書卷。”

司侍微微詫異,随即領命走了出去。

青耳也有些納悶,平日裏大人可從來不跟刑部官員套近乎。

青耳道:“大人,這個王大人有什麽蹊跷?”

不怪青耳多疑,柳白昭可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請人喝茶。

柳白昭伸出袖子,讓司侍們給他披上白毛大氅,淡淡道:“他家內人與本司夫人交好,時常會切磋廚藝。”

青耳:“……”

他怎麽不信呢。

柳大人的夫人,怎麽也不像會探讨廚藝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青耳:真的嗎?我不信。

餘水月:你別說你不信,我這麽自信的人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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