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剛才說的,還作不作數……
第21章 你剛才說的,還作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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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聞嘉的重心全壓在池鏡身上,池鏡差點沒站穩,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他的腰,将他上半身撐住。池鏡剛才大腦都停止思考了,眼下才回神。餘聞嘉沒有完全暈過去,只是站不穩,他頭靠在池鏡肩上,閉着眼睛,呼吸很沉重。
池鏡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餘聞嘉的臉頰貼在他的頸側,燙得厲害,鼻間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地從他耳後掃過。池鏡一側脖子漸漸浮上熱意,耳根都紅了。
池鏡兩只手扶在餘聞嘉腰側,偏過頭輕輕叫了一聲:“聞嘉?”
餘聞嘉眼皮動了動,圍繞在他身邊是熟悉的氣味,他下意識側過頭,臉埋在池鏡頸間蹭了蹭。這麽親昵的動作就算是小時候餘聞嘉也不曾對池鏡做過,池鏡不知道他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莊楚在旁邊冷眼看着,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過片刻,丁銘就找過來了。餘聞嘉走後一直沒回來,他不放心,就過來找他了,結果一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我天,怎麽還倒了……”丁銘快步走過來。
“他喝酒了?”池鏡立刻問。
丁銘幫池鏡扶了一把:“不知道誰往他杯子裏倒了酒,他八成也沒注意,拿起來就喝了,然後就坐那兒了。他說要上洗手間,我就跟過來看看,誰知道還暈這兒了。”
“他喝了多少?”
“沒多少啊,就那點酒,用來漱口都不夠的。”丁銘笑得有點無奈,扶住了餘聞嘉一條胳膊,“他酒量這麽差啊。”
餘聞嘉酒量如何池鏡不清楚,畢竟前些年他一直在國外,不過以他對餘聞嘉的了解,餘聞嘉平時應該不怎麽會喝酒,甚至可能滴酒不沾。他點頭,道:“嗯,應該是寶寶級別的酒量。”
丁銘笑出了聲。
餘聞嘉微微睜了下眼睛,短暫清醒的片刻,視線裏多了一個人。
“還能走嗎?”耳邊傳來池鏡的聲音,餘聞嘉反應遲緩地看向他。
“送他去樓上房間。”池鏡扶着餘聞嘉另一條胳膊,對丁銘說。
莊楚始終站在原處,望着池鏡轉身離去的背影,叫了一聲:“池鏡。”
池鏡停下,轉頭看了他一眼。莊楚皺着眉,臉上說不清是什麽表情,似乎還在等他的回複。
餘聞嘉的出現并沒有影響這件事的走向,池鏡從來沒想過接受莊楚的提議。他給了莊楚一個明确的回答:“這件事我上次就給過你回答了,這次也一樣。”
“理由呢?”莊楚視線看向兩人中間的餘聞嘉,像是遷怒于他,“難道是為着他剛才那句醉話?”
池鏡平靜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是醉話,還把它當理由嗎。”
莊楚皺了下眉。
其實兩個人都有點喝多了,換平時,他們不會跟對方這樣說話。當然,話說到這個份上,莊楚又幾乎不再謹守分寸,池鏡心裏多少也有點數了。
“理由是我自己不接受。”池鏡告訴他。
莊楚默然片刻,點了點頭:“明白了。”
半道上,丁銘問池鏡:“你倆剛說什麽呢,什麽理由?什麽醉話?”
池鏡說:“沒什麽。”
丁銘“啧”了一聲:“懂了,我是外人,有些事外人不配知道。”
池鏡笑了聲,說笑道:“不是外人難不成你還是內人。”
“嘶……我就不能是個正常人了是吧?”
“不是什麽要緊事。”池鏡說,“沒什麽好說的。”
池鏡和丁銘把餘聞嘉扶去了樓上房間,上個樓把丁銘累出一身汗,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笑着說:“這個子真不是白長的,真夠沉的,把我累夠嗆。”
池鏡幫餘聞嘉蓋上被子,丁銘說:“讓他在這躺會兒吧,睡一覺估計能好點。”
餘聞嘉剛才還有意識,一躺床上就徹底睡過去了,呼吸變得很平緩。
池鏡看着他微紅的臉龐,想到他剛才說的那話,心情有點微妙。
這人迷糊成這樣,剛才說的那話八成是不經大腦的醉話,很有可能莊楚跟他說的話都被他聽到了,只言片語稀裏糊塗往腦子裏一湊,冒出來這麽一句驚世駭俗的話。
今天的聚會不是通宵場,畢竟已婚人士占大半,還有幾個周末還得去公司加班的社畜,前者要早歸,後者要早起,于是差不多十點半的時候,一幫人就提議散場了。
餘聞嘉在房間睡了半小時,醒來時頭疼得厲害。他坐起身捂着頭緩了一會兒,擡頭四下看了一眼,意識漸漸回籠。頭還是有點暈,一仔細回憶暈之前發生的事,太陽穴就疼得發漲。
餘聞嘉低着頭,出神地盯着身上的被子。
腦子是亂的,記憶也是亂的。
門鎖“咔噠”一響,餘聞嘉擡頭看了眼,池鏡推門而入,看到他坐在床上不由得一愣:“醒了?”
餘聞嘉看着他,眼神不算清明,細看還有一絲醉态。
“頭還暈不暈?”池鏡走了過來。
餘聞嘉嗓音有些嘶啞:“……有點。”
看樣子餘聞嘉應該是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了,他不問,池鏡也沒主動提起。
“之前是不是從來沒喝過酒啊?”池鏡問他。
餘聞嘉點了點頭。
“難怪喝那一點就醉成這樣。”
餘聞嘉掀開被子下了床,一舉一動都很遲緩,說話聲音也是又沉又緩:“我不會喝酒。”
他頭還有點暈,往那兒一站人都在晃。池鏡扶了他一下,餘聞嘉重心朝他那邊一倒,靠在了他身上。他轉頭,視線對上池鏡的。池鏡的眼睛有點紅,身上的酒味也很重,這都表明他今天喝酒過量了。
“你喝多了。”餘聞嘉看着他說。
池鏡笑了笑:“你還有資格說我呢。”
“我沒喝多。”
“是,你只是喝醉。”
池鏡的胃病是在去國外工作後得上的,餘聞嘉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喝酒傷身,不想池鏡過量飲酒。
“不要喝那麽多酒。”餘聞嘉說。
池鏡笑道:“知道了,以後注意。”
餘聞嘉暈乎乎地閉了下眼睛,他半靠在池鏡身上,低着頭,臉靠池鏡很近,池鏡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看這情況是不可能送他回學校了,現在也有點晚了,送他回他自己家,又會打擾到他媽媽。
“今天去我那兒吧。”池鏡跟他說,“明天我再送你回學校。”
餘聞嘉愣了片刻,點頭“嗯”了一聲。
樓下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丁銘還在,得知池鏡要帶餘聞嘉一起回家後,才叫代駕走了。
池鏡也叫了代駕,他跟餘聞嘉坐在後座,餘聞嘉上車後沒多久就閉上眼頭側向了一邊。他還沒完全緩過來,這會兒頭又開始痛了。
餘聞嘉又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到家的時候池鏡叫醒了他。代駕直接把車開進了地庫,池鏡帶餘聞嘉乘地庫的電梯上了樓。
餘聞嘉站在池鏡身後,看到他手指在密碼鎖的指紋感應區上按了一下,“嘀”的一聲響,門開了——到此餘聞嘉的意識才徹底回籠。
“去沙發那兒坐。”進去後,池鏡對餘聞嘉說,“我去給你泡點蜂蜜水。”
這是餘聞嘉第一次來池鏡住的地方,這裏都是池鏡的味道。
他坐在沙發上,沉醉,且沉溺。
池鏡很快回來了,手裏端了一杯蜂蜜水,遞給餘聞嘉:“溫的,直接喝。”
餘聞嘉接過。池鏡想起來要給他準備換洗衣服,打算去樓下便利店幫他買兩盒新內褲,轉身要走,卻被餘聞嘉一把拉住。
餘聞嘉抓着池鏡的手腕,喊了一聲“鏡哥”。
池鏡轉頭看向他。
餘聞嘉下一秒就松開了手,他把蜂蜜水放在茶幾上,擡頭看着池鏡:“我剛才是不是有跟你說過什麽?”
他的記憶停留在池鏡送他上樓之際,在這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回憶起來了。他也壓根不需要蜂蜜水來解酒,他早就酒醒了。或者可以說,對池鏡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的潛意識就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池鏡一直沒提這一茬,是壓根不在意,還是故意裝作沒發生。
池鏡愣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想起來了啊?”他以為他會在餘聞嘉臉上看到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是沒有。可能餘聞嘉只記起來部分,不記得自己說過了什麽。
池鏡的反應顯然表明他拿餘聞嘉說的話當醉話,壓根沒放心上,于是餘聞嘉直接跟他說:“我說的不是醉話。”
池鏡微怔:“……你是不是酒還沒醒?”
“醒了。”餘聞嘉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沒想過結婚嗎,那形婚是不是可以。”
池鏡恍然。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在餘聞嘉面前半蹲了下來,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低聲問:“喝酒把腦子喝糊塗了?”
池鏡的反應對餘聞嘉是一種片刻的警示,讓他重又記起對自己的忠告。他重新整理思緒和語言,不摻任何情緒地對池鏡說:“一直維持現狀的話,姥姥那邊,你是不是很難交代——”
“姥姥也說了,她能接受你跟男生。”
池鏡盯着他看了幾秒,問他:“你剛是聽到莊楚跟我說的話了是嗎?”
“嗯。”
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池鏡大概知道餘聞嘉為什麽突然會來這一出了。
“你不要跟別人形婚,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餘聞嘉說。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池鏡失笑:“哦那換成跟你形婚就不是了?”
“至少我跟你知根知底。”餘聞嘉有理有據。
只要池鏡跟自己沒有任何牽連,那他就有跟別人捆綁的可能,這是餘聞嘉不能接受的。
他語氣平靜道:“跟我結婚吧,鏡哥。”
池鏡蹲在那兒看着他,思緒萬千,困惑又迷茫。
“那個人跟你說的,我都可以做到。他能幫你的,我也能幫你——”
“我不會影響你。”
池鏡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順着餘聞嘉的思路回道:“這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這事也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
“不複雜?你是光想着要幫我解決問題了,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情況?”
“我想過了。”
“你想過什麽了?你才多大年紀,你知道結婚意味着什麽嗎,你爸媽那邊你要怎麽說——”
“反正我以後也不會結婚。”餘聞嘉打斷他,“我爸媽那邊我會處理好,這些你都不用擔心。”
餘聞嘉會這麽說池鏡倒是不意外,他從小性子就獨,不結婚什麽的,這像是他會有的想法。
“一個人的想法不可能永遠不變,你現在這麽想,以後就不一定了。”池鏡說。
餘聞嘉很想說“不會”,可這麽說大概只會起反效果,他對形婚這件事表現得越“理中客”,池鏡才越有可能放下那些多餘的顧慮。
餘聞嘉說着違心的話:“那就等到以後再看,至少現在我的想法就是這樣。——這件事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現在跟我結婚,以後你想結束的時候随時都可以結束,對我不會有任何影響。”
池鏡默然不語地看着餘聞嘉,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有點醉,居然真的有把餘聞嘉說的話聽進去。
跟餘聞嘉結婚是可以解決很多問題,至少如他所說,姥姥那兒能有個交代,能讓老太太心态好起來。
說實話,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沒想過形婚這種事。莊楚跟他提這件事的時候他只覺得荒謬,連一秒都沒考慮。可是換到餘聞嘉這,他卻這麽遲疑。
今天真是喝多了,腦子都亂成一鍋粥了。
池鏡,你到底在想什麽。
過了許久,池鏡低頭閉上了眼睛,一直沒說話。
餘聞嘉的心擰成了一團。
池鏡說過,他不想要牽絆。因為牽絆會牽制人心,阻礙步伐。
餘聞嘉早就認清了,他連成為池鏡牽絆的資格都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他不想成為牽扯池鏡的負擔,早就決定把自己那顆心裹起來了。
但他不能接受将來有一天池鏡跟其他人捆綁在一起,不管是以哪種形式。
他真的沒法接受。
“鏡哥。”
池鏡睜開眼,擡頭看了他一眼。
“選我不行嗎?”餘聞嘉垂眼望着池鏡,這一刻已經丢掉幾分顧忌。
池鏡啞然,不知道說什麽,在他看來餘聞嘉根本不像酒醒了,也不像他從前認識的餘聞嘉。
餘聞嘉臉上的神情陌生而又熟悉,他記憶中曾經見過一次。
沉默了很久,池鏡微微點了點頭,說:“好。”
池鏡,你到底在想什麽。
他再一次問自己。
池鏡說完“好”,兩個人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對方。
餘聞嘉表情發怔,心跳得厲害,正要開口,池鏡突然站了起來:“你……先把蜂蜜水喝了,我下樓買點東西。”
池鏡去了小區附近的便利店,他腦子有點亂,半路上頭疼得快炸了,他覺得該給自己也泡一杯蜂蜜水。比起餘聞嘉,他倒更像是喝多了的那個。
餘聞嘉的這個提議,在池鏡自己看來是荒唐的,可由餘聞嘉提出來他竟然也沒覺得有多離譜——為了給他解決問題,不惜跟他結婚,聽來荒謬,但這真的像是餘聞嘉能幹出來的事。
他年少時就這樣,有個性有主見,一旦決定了要做的事絕不會受別人影響,性子獨,又很犟。年少情誼抹不去,池鏡護着他,他也護着池鏡,不聲不響為池鏡做過很多事。
池鏡想他大概是真的擔心他日後有一天會為了姥姥跟別人形婚,也大概是真心認為形婚是對自我不負責——池鏡越想越覺得這很符合餘聞嘉的腦回路。
那他自己呢?又是個什麽腦回路?
腦海裏浮現出餘聞嘉剛才坐在沙發上垂眼失神的樣子,池鏡想了想,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喜歡在餘聞嘉臉上看到那種表情。
其他的池鏡也不願多想了,他今天腦袋實在夠疼了。
池鏡走到生活用品區,從貨架上拿了一條毛巾和一支牙刷。除了這兩樣,還得買盒內褲,他順手拿了一盒自己平常穿的那個碼,剛準備放購物籃裏,突然間想起來餘聞嘉現在那個體型。他想了想,還是換了盒大一碼的。
回家後,池鏡發現餘聞嘉還坐在沙發上,杯子裏的蜂蜜水已經喝完了。他拎着購物袋走去陽臺,把買的新內褲丢進洗衣機,打開了快洗模式,随後回客廳跟餘聞嘉說:“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一會兒衣服洗完了你自己拿出來放烘幹機烘一下。”
“衣服?”餘聞嘉看了一眼陽臺上的洗衣機。
“內褲。”池鏡解釋說明。
餘聞嘉看他一眼,然後不說話了,他沒想到池鏡會專門去給他買內褲。
池鏡給餘聞嘉拿了一套幹淨睡衣過來,然後去了客房。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大腦負荷過載,在客房換被套的時候,頭暈得都有點站不穩。他坐到旁邊的懶人沙發上緩了一會兒,結果閉上眼沒多久就睡着了。
“鏡哥?”
朦胧中池鏡聽到餘聞嘉的聲音,他吃力地睜了下眼睛。
“別睡這兒,去床上睡。”餘聞嘉蹲在他面前,輕聲說。
池鏡眼睛睜開又閉上,啞聲問:“你澡洗了麽?”
“沒有。”池鏡進客房後一直沒出來,餘聞嘉剛才就進來看了一眼,發現他坐沙發上睡着了。
池鏡閉着眼說:“你先去洗澡。我眯會兒。”
“回房間眯。”
池鏡皺着眉低哼一聲,這一聲哼,竟透着一絲不耐煩:“……困。”
餘聞嘉拿他沒辦法,又怕他坐這兒睡覺會着涼,就說:“那我抱你去床上。”
他語氣裏不帶詢問,并不是在征求池鏡的意見。
池鏡太困了,困到大腦都不能接收語言信息,餘聞嘉的話語在他耳邊斷續不清。他眼皮動了動,又很低地哼了一聲。
餘聞嘉彎腰把池鏡抱起來的時候,池鏡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餘聞嘉的臉近在咫尺,池鏡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已經騰空了。床就在沙發旁邊,餘聞嘉攔腰抱起池鏡,轉個身就把他抱到了床上,前後不過三秒的工夫。
池鏡躺在床上,已經清醒了,愣愣地看着站在床邊的餘聞嘉。真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當初那個弱不禁風的嘉嘉同學都能把他一把撈起來抱床上了。
池鏡睜着眼怔了一會兒。
“你睡吧。”餘聞嘉把床尾的被子一拉,蓋在了池鏡身上,“我去洗澡。”
說罷他就轉身走了。
池鏡一身酒氣,剛換的被單白換了。他昏昏沉沉的,大腦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索性閉上眼繼續睡了。
餘聞嘉洗完澡回來的時候池鏡還在睡,餘聞嘉沒打算叫醒他,不過他剛在床邊坐下來,池鏡眼皮就動了一下,醒了。池鏡睡得襯衫有點皺,他坐起來按了按眉心,跟餘聞嘉說:“一會兒我再給你換床被子,被我睡得一股味兒。”
“沒事,不用換。”
“那你翻個面睡。”池鏡下床打算去洗澡,經過餘聞嘉的時候聞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他身上的睡衣是池鏡的,并不合身,袖子短了一截,布料都貼在身上。
餘聞嘉叫住他:“鏡哥。”
池鏡按在門把的手一頓,回頭看着他。
“你剛才說的,還作不作數?”餘聞嘉終于找到機會向他确認。
“跟我結婚這件事,還作數嗎?”
睡這一覺似乎并沒有讓池鏡的腦子清醒多少,不過他現在比剛才冷靜了很多,至少他覺得自己已經搞清楚餘聞嘉的行事邏輯了,也确定如果餘聞嘉再露出那種讓他揪心的表情,自己肯定還是會軟下心來點頭說“好”。
反正不管怎樣,答案都給他自己定死了。
池鏡反問餘聞嘉:“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我要是沒想清楚,就不會跟你說這些。”
池鏡點了點頭:“如果你想清楚了,那我的話就作數。”
餘聞嘉沉默良久,最後點頭“嗯”了一聲。
洗澡的時候池鏡又胃疼了起來,疼得他扶牆直喘氣,他草草沖了一下,回房吃了緩解胃痛的藥。疼痛讓人清醒,這一晚他又恍惚又清醒,臨睡前思緒還是混亂的,閉上眼頭疼欲裂,他強迫自己清空大腦。
酒精發揮了它的作用,池鏡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餘聞嘉一晚上沒睡。
他沒聽池鏡的把被子翻過來,床褥上有池鏡的味道,他側身抱着被子,像擁抱了池鏡一夜。
如果被子有生命,大概也能聽到他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窗外漸漸亮起晨光,早上六點,餘聞嘉伸手摸過床頭的手機,卡着他媽差不多起床的點,打了通電話過去。
餘母這邊剛洗漱完,看到手機上餘聞嘉的來電顯示心頭一緊,大早上的以為他出什麽事了。她接電話的時候心突突直跳:“喂,聞嘉?”
“媽。”
聽到餘聞嘉的聲音餘母才松了口氣:“人都給你吓醒了。”
“吵着您睡覺了?”
“沒,我起了。我以為你出什麽事了,怎麽了?一大早給我打電話。”餘母拿着手機走去了廚房。
餘聞嘉站在窗邊,望着天邊的日出,對他媽說:“媽,我有件事想跟您說。”
需要一大早打電話說的事,估計挺重要,餘母坐下來,不幹其他事了,認真聽他說。
“好事兒壞事兒?”餘母胳膊搭在餐桌上,“這麽嚴肅,把你媽都搞緊張了。”
“是我的一個請求。”
餘母摸不着頭腦,溫聲道:“嗯,說說看。”
“我想跟池鏡結婚。”
餘母一愣,腦子都宕機了,好半天沒說話。
“媽。”餘聞嘉叫她。
餘母站了起來,眼睛眨了好幾下,張着嘴說不出話,半分鐘後才重複了一下餘聞嘉的話:“跟池鏡結婚……?”
“嗯。”這一晚餘聞嘉把之後的每件事都計劃好了,首先是通知父母,然後是籌備結婚資金,“請求通過的話,我可能還得向您借點錢。”
餘聞嘉說的都是中文,但連在一起餘母好像聽不懂。她消化了一會兒,重新坐回椅子上,問餘聞嘉:“不是跟你媽開玩笑?”
“不是。”
“也不是睡糊塗了?”
“嗯,不是。”餘聞嘉壓根沒睡,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我跟您說認真的,我想跟池鏡結婚。”
餘母剛聽他說這話的時候很難以置信,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你說你‘想’跟他結婚,意思是這還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我可以這麽理解嗎?”
“已經征求過他的同意了。”餘聞嘉說。
餘母眼睛一眨,腦子快轉不動了:“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們倆共同的決定?”
“嗯。”
餘母按了下眉心,緩了兩秒,接着問餘聞嘉:“老媽是不是錯過你什麽事了?你跟小鏡……你倆談着呢?”
餘母覺得這件事可能性不大,她太了解餘聞嘉了,如果真跟池鏡談着,他沒有道理瞞着她。
餘聞嘉不擅長說謊,就算說了他媽也能一眼看穿。
“結婚也不一定需要戀愛基礎。”餘聞嘉有他自己的一套說辭。
餘母在大學任教,新聞系的教授,心思敏銳着呢。她問餘聞嘉:“那你是基于什麽基礎要跟池鏡結婚?跟老媽說實話,不然你的這個請求我很難答應。”
本來餘聞嘉還抱着僥幸心理,想他媽那麽開明的人,可能不會對他決定結婚這件事追問這麽多。他還是不了解當父母的心。
餘聞嘉只好對他媽說了實情,解釋了結婚的理由、結婚的性質。
餘母聽後沉默良久,問他:“結婚這件事,是誰提出來的?”
“我。”餘聞嘉說。
跟她猜的一樣,她知道這不可能是池鏡提出來的。不過池鏡會答應,這倒是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池鏡那孩子是什麽性子,重感情,心思細膩,事事都為旁人着想。
他怎麽可能會為了自己的事答應餘聞嘉這樣的提議。
餘母皺眉不語,想了很多。
這件事是餘聞嘉提的,也必然由他主導,池鏡從小就對餘聞嘉寵着慣着,但凡餘聞嘉足夠堅持,他提什麽要求池鏡不會答應?
換了別的家長,這會兒可能要罵一句“胡鬧”,餘母不一樣,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所以現在很平靜。
“你确定這麽做沒有給小鏡增添負擔嗎?兒子。”餘母問了一句。
餘聞嘉望着窗外,天已經很亮了,晨光變得有些刺眼。
他藏着私心,都沒有足夠的底氣回應他媽的問題。
“我不會的。”餘聞嘉說。
只要他把自己的心藏得足夠好。
餘母很輕地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我還需要跟池鏡聊聊。”
“您就跟我聊,別找他,成嗎?”餘聞嘉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萬一他媽跟池鏡聊過之後池鏡又動搖了,那就一切都回到原點了。
餘母默然片刻,輕聲道:“好。”她相信池鏡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孩子倆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都是自我的人生課題,她就不參與了。
“那這個請求,您是答應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能為一切負責就好。”餘母起身倒了杯水喝,一早上腦細胞都快死光了,口也幹得很,“你別忘了你爸,光跟我說好了沒用。”
“嗯,我知道。”
要不是昨天晚上時間太晚了,餘聞嘉昨天就得跟他媽說這事。
“還有你爺爺,他那邊你怎麽交代?你還上着學呢就結婚,怎算個事兒。”
“法律沒規定上學期間不能結婚,而且我已經到法定結婚年齡了。”
“說什麽你都有理,回頭你自個兒跟你爺交代去。”
要聯系上餘聞嘉他爸一次不容易,餘母說:“你爸那邊我來說,你甭管了。”
“他要持反對意見,您跟我說,我來跟他談。”
餘母抿着杯口笑笑:“你還知道擔心這個呢,怎麽不擔心我持反對意見?我看你今天就是通知來了,壓根沒想過跟我商量。”
“您不會。”餘聞嘉難得嘴甜,“全世界最開明的媽媽。”
“哎喲,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餘母一副受不了他的口吻,其實眼底有很明顯的笑意。
“媽,借我點錢。”餘聞嘉說完一件正事,接着說下一件。
餘母喝着水說:“借你錢結婚啊。”
“啊。”餘聞嘉垂眼笑笑,“以後還您。”
餘聞嘉還在讀博,正經說來還是學生,兼具社畜屬性的那種。他雖然每個月有補貼,但肯定比不上正經打工人的薪資。他做科研、發論文拿過不少獎金,加上平時物欲低,花銷不大,七七八八攢下來,倒也有一筆存款。
結婚需要多少資金,餘聞嘉沒有概念,他擔心錢不夠。
餘母哼笑一聲:“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讓人跟你結婚,每個月領的那點錢養活自己都不夠的。”
劉教授誇張了,餘聞嘉反駁道:“夠的,還能餘下很多。而且我有存款。”
池鏡醒得很早,一睜眼才六點多。頭有點疼,他躺在床上晃神,昨晚發生的事一幕幕在他腦海重現——什麽也沒忘,就是腦子清醒的時候回想這些事,更覺得荒唐了。
最荒唐的就是他自己,居然答應了這事。
昨晚顧不得想那麽多,其實有很多事池鏡都沒有考慮,就那麽草率地、幹脆地跟餘聞嘉點了頭。昨天确實有沖動的成分在,池鏡現在想來隐隐有些後悔,他自己倒沒什麽,但這個決定對餘聞嘉的影響是很大的。
這可是結婚,形婚也是婚,不是別的什麽小事。而且餘聞嘉現在還沒完成學業,正經還是學生,莫名其妙跟他結婚了算個什麽事兒。
更何況家長那邊也未必能同意,池鏡怎麽想,都覺得這件事脫離實際。
他打算一會兒再跟餘聞嘉好好談談。
餘聞嘉把被子疊好,拿着手機走出了房間。
廚房飄來一陣香味,餘聞嘉往那邊看了一眼,看到池鏡把盛着煎蛋的盤子放在了餐桌上。
“醒那麽早?”池鏡擡頭看了他一眼,“洗完臉過來吃早飯。”
餘聞嘉“嗯”了聲,去衛生間洗漱了。
池鏡做了煎蛋,還煮了兩碗面。蛋是焦的,面是清湯寡水的,總得來說,廚藝很不怎麽樣。池鏡做飯就沒好吃過,這是他弱項,沒這方面的天賦。本來是有提升空間的,但他之前一直在國外,有時候工作忙起來經常顧不上吃飯,在吃這方面就越來越不講究了,能對付着填飽肚子就行,于是廚藝就退化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他自己對吃的要求也不高,熟了能吃就行。
“頭疼嗎?”
餘聞嘉坐下後,池鏡問他。
餘聞嘉搖頭,他一晚上沒睡,黑眼圈很明顯,臉都比平時蒼白。
“沒睡好?”池鏡看着他眼下的那兩團青,還有他眼底的紅血絲。
餘聞嘉沒說實話:“嗯,認床不習慣。”
“晚點回去補下覺。”池鏡端了碗面給他,“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池鏡做的是最簡單的清湯面,冰箱裏食材不夠,面很素,他就又煎了兩個蛋。
“面的味道可能不大好。”池鏡先跟餘聞嘉提了個醒,“那個蛋,你吃不焦的地方。”
餘聞嘉吃了口面,味道有點淡。他又咬了口煎蛋,蛋鹹了,油也放多了。
池鏡自己吃着都齁得慌,喝了口水說:“應該點個外賣的。”
國外點外賣沒國內這麽方便,池鏡駐外這幾年,已經跟不上國內信息網絡的發展速度,他手機上沒有外賣軟件,剛才也壓根沒想起來這一茬。
“我做飯水平有限。”池鏡跟餘聞嘉說,“你将就吃。”
餘聞嘉不挑,默默地吃面。
池鏡心裏寬慰——孩子長大了,不挑食了。
餘聞嘉之前沒吃過池鏡做的飯,不知道他水平這麽“有限”。
“下次我做。”這是餘聞嘉能說的最委婉的話了。
池鏡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笑了聲:“還以為你不挑呢。”
“不想打擊你積極性。”餘聞嘉說。
池鏡垂眼失笑:“我對做飯的積極性基本為零,沒什麽可打擊的。”
餘聞嘉點了點頭:“以後我給你做。”
池鏡嘴唇一抿,筷子在蛋黃上劃了劃,說:“聊聊?”
餘聞嘉擡頭看他一眼:“嗯,你說。”
“昨天的事,我覺得我們還需要再聊一聊。”
餘聞嘉沉默兩秒,說:“不聊。”
年紀輕輕還有兩副面孔。
池鏡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你說了作數的。”餘聞嘉不想給他反悔的機會,直接搬出背後的家長勢力,“我已經跟劉教授報備過了,她同意了。”
池鏡訝然:“什……”
餘聞嘉把話給他堵得死死的:“你傾向中式婚禮還是西式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