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們就是貌合神離
第28章 我們就是貌合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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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爺子還在院子裏做消食操,池鏡跟餘聞嘉走到院門口,聽到裏面傳來很有節奏的音樂聲。
池鏡轉頭看看餘聞嘉,眼神疑惑。
餘聞嘉推開院門,說:“他在做操。”
倆小輩進去的時候,院子裏那位活力四射的長輩正在做展臂擴胸運動。
看到池鏡,他動作一頓,随即又動起來,笑着問:“小鏡怎麽來了?”
“爺爺。”池鏡笑着叫了聲,“運動呢?”
“啊。”老爺子胳膊擡起向後抻,繃得筆直,“飯後消消食。”
餘聞嘉問他:“您還要消多久?”
“還有兩組呢,幹什麽?”
“那等會兒再消,有事跟您說。”
“說呗,我這操不能停,你說你的,我聽着呢。”
餘聞嘉開門見山:“您不是要見我男朋友嗎,我把人給您帶過來了。”
池鏡吸了口氣,轉頭盯着他,心說您好歹鋪墊一下。
老爺子動作一頓,有點意外:“哪兒呢?”說着朝門口張望一眼,“人在外頭?”
“在裏頭。”餘聞嘉說。
老爺子眨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池鏡如芒在背。
“我男朋友。”餘聞嘉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池鏡,跟他爺爺介紹,“池鏡。”
老爺子呆住,臉上都沒表情了。他手慢慢放了下來,指指桌上的手機:“聞嘉你把音樂給我關了,你說話我聽不清。”
餘聞嘉走過去把手機上播放的做操歌關掉了。
“……你剛說什麽?”老爺子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池鏡,“你們……”
“我之前跟您說的,我打算結婚的對象,是鏡哥。”餘聞嘉說。
老爺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二十九歲,非常優秀,好孩子……
這可不就全對上了麽。
院子裏靜得只能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半晌過後,老爺子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茶,擡頭看着他倆,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是跟我老頭開玩笑?”
餘聞嘉說:“不是。”
老爺子嘴巴張開,又閉上,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低頭沉思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咳了一聲,擡眼看向那倆孩子:“你倆……什麽時候的事兒?小鏡之前不是一直在國外嗎?”
池鏡很少經歷這樣的時刻,心虛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餘聞嘉比他坦然很多,面不改色地說:“快三年了,跨國戀。”
這是兩人早就串好的詞,池鏡在他姥姥那兒也是這麽說的。
老爺子似乎是緩過來了,他斜眼看着餘聞嘉:“沒說實話吧,小鏡一直在國外,你倆談什麽戀愛呢,是不是上學那會兒就談上了?你小子早戀是不是?”
池鏡立刻道:“沒有,爺爺,絕對沒有。”
餘聞嘉也說:“我沒早戀。”
就因為他們從小相識,曾經親密無間,反倒讓這個謊言在長輩眼裏有了一定的信服力。
餘聞嘉雖然小池鏡好幾歲,但池鏡大四那年,餘聞嘉就已經大二了,要說兩人上大學那會兒談上戀愛,其實也很合理。
老爺子眯着眼睛問:“小鏡出國前你倆就好上了吧。”
餘聞嘉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的說:“沒有,他出國以後我們才談的戀愛。”
老爺子也不多問了,讓他倆坐下喝茶。
“你倆真夠能捂的啊……”老爺子“嘶”了一聲,“怎麽的是擔心我們做家長的棒打鴛鴦?”
池鏡默默喝茶,餘聞嘉負責發言:“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沒必要到處說。”
“哦現在想結婚了,你倒想起來說了?”
說話間,外面傳來池鏡姥姥的聲音:“老餘啊——”
池鏡知道他姥姥遲早得過來跟餘爺爺通氣,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她紅光滿面地走進來,肉眼可見地高興,身邊還跟着池鏡的媽媽。
老太太不知道池鏡和餘聞嘉都在這兒,驚訝地停在門口。
馬上就得亂成一鍋粥。
池鏡在心底嘆了口氣。
“我來應付。”餘聞嘉的聲音落進他耳裏,“你喝你的茶。”
後來兩個人在爺爺家多待了兩個小時,長輩談話的大部分內容池鏡都記不清了,他那會兒腦子亂得快要爆炸。其實那天晚上池鏡還沒跟姥姥提結婚的事,只是承認了他跟餘聞嘉的“戀情”,所以後來姥姥跟餘爺爺說話的時候他倆有點對不上,不在一個頻道上。
餘聞嘉當時也看出來了,于是在姥姥抱怨他怎麽不早點坦白的時候,他就順勢跟姥姥說:我想跟鏡哥結婚。
池鏡回家後躺床上,還能回想起他姥姥和他媽當時聽到這句話的表情。
時隔一個月,池鏡再一次感受到飓風一般的猛烈沖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餘聞嘉行事太坦蕩、太率性,池鏡心裏一直繃着的那根弦反倒松了下來——他重新審視一切,似乎能夠推翻先前的思慮。
或許一切原本簡單,是他自己想太多、想複雜了。
兩家長輩都很開明,尤其是姥姥,她可太喜歡餘聞嘉了,聽到餘聞嘉說想跟池鏡結婚,一開始被驚得夠嗆,後來就樂得合不攏嘴了。
老太太站在她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池鏡盡早成家,不過她也覺得餘聞嘉現在年紀還小,還沒畢業就結婚,确實有點太早。
對此,餘聞嘉表示:“不早。一般人23歲已經畢業工作了,這個年紀結婚很正常。”
池鏡在一旁幽幽道:“現在23歲結婚都已經算早婚了。”
餘聞嘉轉頭看向他:“再晚兩年你都算晚婚了。”
池鏡微微一笑:“餘博士是覺得我年紀大了?”
“沒有。”餘聞嘉搖頭,“很年輕。”
池鏡嗤笑一聲,沒再接話。
之後長輩們的話題基本圍繞兩個孩子的婚事展開。
這件事進展到現在,幾乎沒有任何阻礙,比池鏡想象的順利得多。要說當初決定形婚的直接原因是為了姥姥,那麽現在兩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顯而易見,姥姥對他們的婚事非常滿意。
餘聞嘉有一點是說對了——他跟池鏡知根知底。池家和餘家本就交好,姥姥又信任餘聞嘉,放心把池鏡托付給他,這是促成他們這麽快走上結婚這條路的根本原因。
那天晚上回家後,池鏡接到了他媽的電話。
在此之前,池母是真的相信池鏡在和餘聞嘉談戀愛。但兩人結婚的決定,到底還是引起了她的懷疑。
但她也真的不太相信池鏡會這麽胡鬧。
“小鏡,媽有話要問你。”池母在電話那頭問。
“您問。”池鏡躺在床上,胳膊橫在臉上擋住眼睛,他很累了,開口時說話都有點啞。
“你跟聞嘉結婚的事……我之前跟你說過,你不要拿你的人生大事開玩笑,我問你,你是不是——”
“媽。”池鏡不知道自己是在欺騙他媽還是在自我麻痹,“結婚對我來說算不上什麽人生大事。我知道您想說什麽,有些話我之前也跟您說了,我要是為了姥姥結的這個婚,我大可以随便找個人,沒必要牽扯上聞嘉。”
已經走到這了,結果讓所有人都滿意就可以了。
這件事的結果池鏡可以承擔,當下他只想盡可能地周全一切。
他想所有人都好。
池母說:“我就怕你是在瞎胡鬧。”
池鏡笑了笑:“我從來不瞎胡鬧。”
“不是就好。”
幾天後的一個周末,兩家長輩正式吃了頓飯,詳談兩個孩子的婚事。這次人到得很齊,餘聞嘉媽媽、池明都在場。
明面上,池鏡和餘聞嘉結婚就是為了應付長輩,所以婚禮不可能不辦。
不辦就圓不過去了。
池明早知此事,也已知內情,就是沒想到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那兩人已經把進度推到這了。他人已經麻了,看到他哥和餘聞嘉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聽家長商量他們的婚事,心裏就一個感受:兩個冷靜的瘋子。
他想靜靜,便出門抽了根煙,抽的時候掐了一下自己的臉。
挺疼,确定不是做夢。
餘聞嘉推門出來,兩人對視一眼。
池明眯着眼睛吐了口煙:“真能悶聲幹大事啊,餘博士。”
餘聞嘉看他反應平淡,猜測池鏡已經告訴他實情。
“他都告訴你了?”
“告訴了。”池明咬着煙,他心裏滿是疑問,但懶得較真,“你倆真夠瘋的。”
“又不是違法犯罪。”餘聞嘉說着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池明吸了口煙,笑得痞痞的:“我是不是還得給你們當伴郎。”
餘聞嘉轉頭道:“這個可以問問鏡哥。”
“你還當真了你。”
餘聞嘉嘴角不太明顯地勾了下,轉身走了。
席間,池鏡表示婚禮一切從簡,不需要大操大辦。
“我跟聞嘉已經商量過了,簡單舉行個儀式就行。”
長輩們沒什麽意見,本來兩個男孩結婚就跟一般的結婚流程不太一樣,什麽彩禮嫁妝的都能省去,車子房子這些固定資産方面也不需要扯皮,簡簡單單的也可以了。
辦個簡單的婚禮對池鏡來說不費錢,不過結婚涉及兩家人,餘家兩位長輩肯定不可能讓池家承擔一切。
商量過後,兩家決定婚禮費用各出一半。
關于婚禮的日期,姥姥選了幾個黃道吉日,餘聞嘉挑了最近的那個,十二月份,二十天後。
“這也忒快了吧。”池明嗤笑一聲,“你怎麽不明天就結。”
餘聞嘉倒是想明天就結。
姥姥跟餘聞嘉站在統一戰線:“我看就這個日子挺好,再往後就得明年結了,那還得等到年後。”
餘聞嘉看了池鏡一眼。
池鏡不糾結這種小事,他點了點頭:“那就這天吧。”
“婚房呢?”老爺子問了句,“你倆結了婚之後打算住哪兒?”
“聞嘉不是住校嗎。”池明沒心沒肺地說了一句,“他倆結了婚還用得着住一塊兒?”
他媽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他是住校又不是蹲大牢,不能回家了?”
一桌人都笑了。
餘母笑着說:“聞嘉名下倒是有套房,就是還沒精裝。十二月結婚……現在裝修時間有點趕,估計來不及。”
餘聞嘉轉頭看了她一眼,他一個每個月拿補貼的苦逼博士生,自然是沒錢買房的,那點可憐的存款,首付都付不起。
“看着我幹什麽。”餘母笑了下,“那房本來就是我跟你爸給你買了結婚用的,買好幾年了。”
“用不着裝修新房,小鏡那兒夠住,房子大着呢。”姥姥說。
“那你們就看情況自己商量。”餘聞嘉他媽說。
池鏡問餘聞嘉:“你想住哪兒?”
“跟着你。”餘聞嘉說。
池鏡抿了下唇,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說:“那就跟我住。”
姥姥問池鏡:“你倆打算什麽時候領證?”
老爺子插嘴說了句:“不會已經領過了吧。”說罷斜眼瞅着餘聞嘉。
池鏡笑了下:“沒領呢。”
“那得挑個好日子。”姥姥說。
池鏡“嗯”了一聲敷衍過去。
“什麽時候領證?”
池鏡在送餘聞嘉回學校的路上,聽到他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形婚。”池鏡開着車,說。
“形婚也可以領證。”
“我們的情況不需要。”
“家長問起來怎麽說,他們早晚會發現。”
“那也沒必要領。到時候随便糊弄過去就行了。”
結婚和領證不是一個性質,真領證了,那餘聞嘉在法律意義上就成了已婚人士,以後他要是遇到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要斷掉跟池鏡的關系就得去離婚,從已婚人士變成離婚人士,再要結婚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二婚。本來答應跟餘聞嘉形婚就夠荒唐了,池鏡已經把底線都丢掉了。不領證是他最後的底線。
“你以後還要跟其他人領證嗎。”餘聞嘉側頭看着窗外,臉上沒什麽表情,“你不是不打算結婚嗎,跟我領證也影響不到什麽吧。”
“影響不到我,但能影響你。”
餘聞嘉眉頭輕皺:“我說了我将來不會結婚,能影響我什麽?”
“我也說了你以後的想法會變。”池鏡的聲音沉了下來,“你怎麽老這麽犟?”
餘聞嘉真犟起來可能會失去眼前的一切,失去池鏡,他知道。
他告誡自己不要成為池鏡的負擔,其實從來都沒做到——從池鏡生日那天丢掉理智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給池鏡施壓,只為滿足私心。
貪戀本身就是自私的,它很醜惡。
行走在幹涸之地即将枯死之人,如果舔到一點水,他不一定會獲得解救,相反,可能會因為欲壑難填而墜入失控的深淵。
餘聞嘉閉了下眼睛,語氣不再那麽強硬:“我不犟。”
池鏡轉頭看他一眼,緊鎖的眉頭舒展開:“還‘不犟’,誰還能有你犟。”
餘聞嘉保持沉默。
“不跟我犟了?”
“犟不出個結果。”餘聞嘉說,“你要生氣。”
池鏡笑着挑了挑眉:“你還怕我生氣呢。”
“怕。”
“那你就乖點。”
“嗯,會乖。”
紅綠燈路口,車停下來,兩人轉頭對視了一眼。餘聞嘉微微低頭靠過去一點——這是示好賣乖的意思。池鏡吃這一套,他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這會兒乖了。”
“結婚以後,我們是不是要住一起?”餘聞嘉問。
“剛不是說跟着我麽,是我理解錯了,這不是要住一起的意思?”
餘聞嘉只是要跟他确認一下:“你接受我們住在一起?”
“不接受這戲不就崩了麽。——不過現在不住一起也沒事,反正你還在上學,平時能住學校。”
“周末呢?”
“你們學校周末就不讓人住了啊。”
“你的意思是我永遠住在學校。”餘聞嘉語氣淡淡的,“有誰結婚這樣的。”
“這話說的,”池鏡失笑,“門鎖密碼都讓你知道了,我還能攔着不讓你來住?”
車開到校門口,緩緩停了下來。
餘聞嘉下車前說了一句:“你也不能攔着。”
池鏡轉頭看了他一眼。
餘聞嘉扶着車門,站在車外,說:“回頭家長發現了,在他們眼裏我們就是貌合神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