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貳拾玖章 認屍(含入V通告)……

第29章 第貳拾玖章 認屍(含入V通告)……

容玘微微一愣,半晌才緩緩坐回椅中,擡眼看着李泰,俊美的面容令人瞧不出來半分情緒。

“去了?”

李泰有些愕然。

太子殿下與夫人朝夕相處三載,孰料太子殿下乍然聽到夫人的死訊竟會是如此反應。

思忖幾息,忽而又明白了容玘因何是這态度。

因着殿下和楚大姑娘的婚事,夫人已被降了位分成了殿下身邊的楚良娣,他卻不改從前的習慣,提到她時仍稱呼她一聲‘夫人’,而今日一過,楚大姑娘才是下人口中的夫人,殿下自是心存疑惑,不知他所指是何人。

“回殿下,卑職剛得了消息,楚良娣遇難,不幸身亡。”

容玘仿若未聞,端起茶盞,指尖捏着盞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拂去茶盅上飄着的茶葉沫子。

守在門外的宮人心知情形不妙,轉頭去了皇後那兒通風報信。

皇後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幾個……就不知道攔着些?”

回話的宮人欲哭無淚:“娘娘,奴婢們攔過,李侍衛身強力壯,奴婢們實在是攔不住啊。”

皇後神色幾經變換,垂手立在屋裏的餘下幾個宮人只低眉垂目地聽着,噤若寒蟬。

皇後身邊的單嬷嬷察言觀色,悄聲叫候着的宮人都退下。

皇後娘娘現下是何心情,她大抵也能猜得出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萬一鬧開來便不好了。

殿中一時陷入可怕的靜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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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揉了揉隐隐發痛的額角,輕嘆了口氣。

李侍衛硬闖玘兒屋裏還能是何緣故,定是為了向玘兒禀明楚良娣的死訊。

她攔住了一回,終是t沒能攔住第二回。

單嬷嬷行至她的身後,擡手替她揉着額角:“娘娘,殿下素來穩重聰慧,自是明白事情的輕重急緩。”

皇後半擡眼簾瞥她一眼,開口時,聲音聽上去摻了些許平日裏沒有的疲憊:“差幾個穩妥些的人去盯着玘兒,莫要由着他胡鬧!”

***

容玘手握茶盞,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茶水轉涼,他越過漸漸散去的熱氣,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李泰的臉上。

“你見到明熙的屍身了?”

李泰忙回道:“卑職尚未見到楚良娣的屍身。不過卑職已打聽到,此次船上的人,除卻船工,無一人生還。”

容玘放下茶盞,緩緩起身:“帶孤去見她!”

留在屋裏伺候的宮人頭皮發麻,吓得趕緊追上前去開口提醒道:“太子殿下,今日……今日可是您的大婚之日啊。”

全京城的人無人不知今日乃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大婚之日,新郎突然跑路,已然是大不妥,竟還不忌諱地前去停屍房見死人,縱使太子妃和她娘家再好的氣性,也受不得這屈辱。

容玘冷眼睨着宮人:“讓開!”

兩人僵持片刻,那宮人見容玘去意已定,礙于身份有別,終究沒法強行阻攔容玘,只得退避在旁目送他離開。

街上響起馬蹄聲,一陣快似一陣。

***

容玘勒住缰繩,翻身下馬。

他推門進了停屍房,停屍房裏的仵作擡起頭來,愕然地望着來人。

容玘來得匆忙,連婚服也未來得及換下。一身的紅色婚服,與屍身上蒙着的白布形成鮮明的對比。

仵作來回看着容玘和緊跟在他身後的一群侍衛。

李泰上前兩步,替自家主子開口道:“我等是來确認身份的。”

仵作了然,伸手指了指床上的幾具屍身:“其他的死者已被認領走了,而今只餘下這三具屍體無人認領,兩具女屍,一具男屍。這兩姑娘,年紀皆不超過二十,其中一人已成過親,只是尚未懷過孩子。另一名女子還未嫁過人。至于這男的,年過半百,手上長滿繭子,應該是賣苦力的。你們仔細看看,可是你們在尋找的人。”

仵作面容醜陋,卻是個經驗老道的,每具死屍的特征皆能一一道出。

縱是來之前早有準備,容玘的心口仍是窒悶得透不過氣來。

他走上前去,手指捏住白布将其掀起,露出下面的屍體。

停屍房裏本就陰暗潮濕,一股子屍臭味常年不散,沒了白布的遮掩,腐爛惡臭的氣味撲面沖鼻,叫人幾欲作嘔。

白布下面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在河裏浸泡了幾日,屍體早已變得腫//脹不堪,又曾被水浪沖着幾番撞上礁石,容貌和身體皆被毀得厲害,哪還辨得出來她原先的模樣。

衆人一時愣住,一旁的小厮同塵忽而撲到床前:“殿下,她是石竹,是石竹姑娘啊!”

容玘不自覺地攥緊了白布的一角:“你怎知此人就是石竹?”

同塵眼圈一紅。

那年,石竹跟着楚良娣來了府上為太子殿下醫治眼疾,他看到石竹的第一眼,就對她一見鐘情。

石竹慣愛穿碧色衣裳,每回他遠遠瞧見一個身穿碧色衣裳的姑娘朝他這邊走來,便臉紅心跳,恨不能跑到她跟前跟她多說幾句話。

當初那個長眉杏眼、模樣俊俏行事又穩重的姑娘,竟是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死了麽?

容玘兩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同塵:“孤問你,你怎知她就是石竹?”

李泰和一衆侍衛被他陰沉沉的氣勢鎮住,都為同塵捏了一把冷汗。

同塵指着女屍耳上戴着的碧玉耳墜,哀聲地道:“小的知道楚良娣素來疼愛石竹姑娘,曾送了石竹姑娘一對碧玉耳墜。前些日子石竹姑娘來了書房說楚良娣病了,小的記得那日石竹姑娘耳朵上戴着的便是這麽一對耳墜。”

容玘有一瞬的恍惚。

同塵還能清楚地記得石竹戴過什麽樣的首飾。明熙與他朝夕相處三載,他卻連她最後與他見面的那一回穿着什麽顏色的衣裳都記不得了。

容玘覆上白布,又在另一具屍身前站定。

白布下的身形隐約可見。

他手指微動,一時沒了掀起白布的勇氣。

仵作自顧自地站在一旁掀開白布:“這名已婚女子在夫家似是過得不大好,我在此人身上發現了燙傷的痕跡。”

容玘從女屍的臉上收回目光,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她不是明熙!”

似是怕衆人沒聽清,他繼而又重複了一遍,“她不是明熙。”

明熙的身上沒傷痕。

仵作将白布蓋上,暗自感嘆命運弄人。

眼前這位郎君相貌堂堂,通身有種世家天生的矜貴氣質,身後又跟着一衆下人,剛進屋那會兒他便猜到,此人的身份定然不簡單。

方才他又曾聽得其中一個下人嘴裏說着‘良娣’、‘殿下’,這位郎君又以‘孤’自稱,想來此人便是太子殿下無疑了。

太子殿下一身紅色婚服,卻來了停屍房驗看女屍。

說他無情,他卻還能親自前來人人視為晦氣之地的停屍房認屍;若說他有情,那下人口中的‘良娣’又怎會死在河裏?

李泰看着容玘,覺着容玘此話未免太過武斷。

他也希望死的不是夫人,巴不得是他們認錯了人,可眼前的種種,叫他還如何質疑?

衆人一時靜默無語,

仵作想起近來天氣炎熱,這幾具屍體又已在河裏浸泡了數日,實不宜再耽擱下去,便開口提醒道:“你們究竟是何打算?近來天熱,屍體需得盡早處理,若是你們不将屍體領走,最晚明日官府便會派人将其拿去火化。”

同塵面色一片灰白,猛地朝地上一跪。

雙膝重重落在堅硬的磚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膝行到容玘面前,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滾,嗓子裏全是哭音:“殿下,石竹姑娘已死,小的不想石竹姑娘死後連個安葬的地方也沒有。小的跟您求個恩典,準允小的親手葬了石竹姑娘。”

陰陽相隔,他不求旁的,只求石竹姑娘到了下面能過得好些,莫要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容玘眼眸微垂,長睫掩住眸色:“你去将她埋了罷。”

同塵擡手抹了一把眼淚,額頭點地一連磕了幾個響頭:“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容玘別開眼,轉身走了出去,步子邁得緩慢,腳下灌鉛般沉重。

李泰閉眼嘆息,随即又睜開眼,伸手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同塵。

同塵認領了那具未婚女子的屍體,雇了一輛車将她帶走,李泰扭頭看了一眼孤零零被撇下的女屍,跟在容玘的身後翻身上馬,只覺心下酸楚。

同塵已認出了石竹,與她在同一艘船上的已婚女子且年紀相當,除了夫人還能是誰?

偏偏太子殿下卻認定了此人不是夫人。

這位女子無人認領,過了今日,便只能以無名氏的身份被官府的人送走将其火化,一點一點化成灰,最終只留下一壇骨灰,死後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

他看着騎馬跑在前頭的容玘,伸手勒住缰繩調轉方向,兩腿夾緊馬腹,一路疾行折回停屍房。

仵作見他折返而回,面露疑惑,他已大步走到跟前,說要帶走另一具女屍。

李泰自行掏出些銀子,在石竹的墳地旁另外買了一塊墳地,着人将他從停屍房領走的無名女屍埋葬在了此處。

但願太子殿下說得沒錯,此人并非夫人,那麽就當他今日行善為她積些陰德,來日若是有幸,希望還能得到夫人仍活在世上的消息。

安置好無名女屍,李泰擡頭望着天色,想着時辰已晚,牽過馬匹翻身跨上。

到了河邊,餘光瞥見漂浮在河面上的東西時,他瞳孔驟縮,一時呆愣住了。

自得知沉船一事,他已如驚弓之鳥一般。

那東西薄而輕,被水流卷着朝前漂浮着,不過眨眼間的工夫,便快要瞧不見了。

夫人至今下落不明,他不願再放過任何線索,心一橫,便躍身跳入了河裏。

分明是夏天,河中的水卻涼得很,激起他一身雞皮疙瘩。

他将腦袋探出水面換了口氣,擡手抹了把臉将水珠拂去,辨明了方向,又朝着目标游了過去,待離得近了,長臂一伸,将那東西一把撈至手中。

他回到岸上,攤開手。

是幾張黏在一起的薄紙,紙頁微微泛着黃。

在河裏沾了水,紙上已暈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漬,弄得上面的字跡模糊成一片,密密麻麻寫滿了一整頁,卻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來,是一些藥材的名稱。

李泰身形一僵,頓在原地忘了動彈。

若非他在容玘身邊服侍多年,為醫好容玘眼疾的緣故,數年來他尋遍了名醫和各種偏方,不然見了這些字,他還未見得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上面寫了什麽。

好好的紙張,卻無端漂在了河面上,叫他如何能不将此事與沉船一事聯想到一塊兒去。

思及此,他心下一沉,眉頭又t緊緊擰起。

随身帶着醫書坐船出遠門的人,應當也沒幾個。

愈是往這邊細想,他愈發懷疑夫人是真出了事了。

夫人素來把她那些醫書視作寶貝一般。人在書在,如今……

李泰将紙藏在袖中,原路返回。

直到見了容玘,他仍是沒敢跟太子殿下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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