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陸拾貳章 病因
第62章 第陸拾貳章 病因
不提惠昭這邊如何揣測, 只說李泰這廂親眼瞧見楚明熙一行人等坐着馬車離開了驿館,容玘還絲毫沒有任何動靜,想着再拖延下去, 恐怕快馬加鞭也追不上他們,便顧不得旁的,推門就進了房裏。
才進去,便看見容玘負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
他心下着急, 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咱還不動身麽?楚大夫他們可是走了有一會兒了。”
容玘仍看着窗外紋絲不動:“你叫蘇木一路護着他們, 別叫他們發現蘇木的存在。”
***
楚明熙一行人到了京城, 找了一家幹淨穩妥的客棧住下,惠昭初來京城,又因着體弱的緣故,自那年楚明熙帶着她在湖州住下後,她從未離開過湖州,而今出了一趟遠門, 瞧什麽都覺着新鮮,回了客房後仍是精神得很,拉着楚明熙問了半宿的話,直到後半夜方才覺着困倦,被楚明熙哄着睡下了。
幾人在客棧住了幾日,想着住在客棧裏終究有些不自在,便找了中人賃了一棟宅子住下。
才回到京城,容玘便又病倒了。
扶着容玘躺下, 李泰也沒敢太聲張,叮囑下人好生看顧着些,自己去請了容玘最信任的常太醫過來。
常太醫給容玘把了脈, 過了會兒卻皺起了眉頭,沉吟許久之後才道:“依微臣判斷,殿下這病應是操勞太過,且肝氣郁結。”
李泰急了,忙湊近床榻前問道:“常太醫,卑職是個粗人,聽不懂您說的那些,您只說殿下這病好不好治。”
“此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因心病而起,當解開心結方為要緊,喝再多的藥也是無用。”
常太醫看着容玘素來朗俊白皙的臉上透着病态的紅,平日裏的精氣神眼下全無,仿若變了個人一般,忙躬身問道:“敢問殿下,殿下近來可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麽?”
他給殿下看診多年,雖則殿下早前曾患有眼疾,但殿下常年注意保養,眼疾痊愈後又一直勤于習武,身子骨比尋常人強健得多,而先前在湖州中的毒素也已盡數清除,照理不該是這副病恹恹的樣子。
容玘蹙眉阖眼地靠在迎枕上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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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太子,常太醫再如何得他信任,見他不願開口,便也不敢強逼着他說話,轉眸見李泰站在一旁,便又低聲問起了李泰:“李侍衛,你可知道殿下近來有何煩心事麽?”
李泰躊躇着,偷觑容玘的臉色。
常太醫心下愈發着急。
對殿下逼不得,從李侍衛的口中總得逼出幾句話才行。
“李侍衛,醫者最怕病人有所隐瞞。你瞞着不說,是想看着殿下繼續病着麽?殿下的病情若是因此被耽誤了,你我二人便都是罪人!”
李泰心裏其實是猜到些原因的。
殿下此次回京,被楚大夫弄得心灰意冷,途中又有點水土不服,胃口也變得極差,每日都吃不下什麽飯菜,強撐着一口氣回到京城,回了東宮就病倒了。
常太醫不比旁人,是殿下素來信得過的人,不若與常太醫實話實說了罷,畢竟什麽事都沒殿下的身子要緊。
李泰心一橫:“前些日子殿下見到了楚良娣,可楚良娣她……”他悄悄瞄了一眼容玘,見容玘肩膀輕顫着,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才起了個頭便又不忍再繼續說下去。
常太醫聽得此話,又驚又喜地道:“這孩子竟還活着麽?”
早在容玘還在南邊養病的時候,常太醫便跟着他去了南邊,後來楚明熙和她外祖父顧蒼梧來了府裏,在他們的醫治下,容玘的眼疾逐漸有了起色,常太醫也因此跟他們外祖孫二人有了接觸。
常太醫佩服楚明熙的醫術、欣賞她的醫德,同樣也感動她為容玘的付出。
幾年未曾有過她的消息,他總以為她命喪河中,而今才得知她還活着。
他嘆了口氣,不無動容地道:“還活着就好。這孩子也是命苦的,從前曾吃了那麽多的苦,也不知如今她怕黑的毛病可好些了沒有。”
容玘驟然睜開雙眼,猛地掀被而起:“常太醫,你剛才說什麽?”
适才他聽常太醫說的前半句話還不覺着有何異樣,待聽見常太醫提起楚明熙有怕黑的毛病,他登時察覺到不對勁。
他兩眼盯着常太醫:“你知道明熙她怕黑?”
“回殿下,正是如此。微臣記得楚大夫這怕黑的毛病已有幾年了,哪怕是在大白天,只要屋裏的光線略微昏暗些,她便害怕得厲害。
“當初微臣見她如此怕黑,心想着她是醫者,醫者心系病人固然是好,卻也不能光顧着醫治旁人,自己的毛病也不該疏忽了才是。
“怕黑這毛病雖說不至于讓人丢了性命,卻也不能掉以輕心。若是能治好,總歸盡早醫治好才是,年紀輕輕的,落下病根一直拖着不治總不是個辦法。”
容玘看着常太醫,明知不該抱有期望,仍是忍不住問道:“常太醫,明熙這怕黑的毛病容易醫治麽?”
常太醫捋了捋胡須:“此病乃是心病,開了方子也并不十分管用。都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心結解開了,這病方能有醫好的可能。”
容玘了然。
原來明熙她果真怕黑。
難怪無論是在江州還是在驿館的時候,她那樣不願給人添麻煩的人,還總跟人讨要蠟燭。便是無蠟燭可用,也要點上桐油才能安心。
他聲音沙啞:“常太醫,明熙這病已得了幾年,除卻你,還有別人知曉此事麽?”
“具體有多久微臣也不t甚清楚,不過微臣記得,早在居住在南邊那會兒,明熙便得了這怕黑的毛病。這孩子實是太懂事了,總瞞着人不願叫別人為她憂心,若非微臣也是大夫,只怕明熙連微臣也瞞過了。”
容玘心裏堵得難受。
聽常太醫話裏的意思,明熙怕黑的毛病已有幾年,虧他還與明熙當了三年的夫妻,他卻絲毫沒瞧出來她怕黑。
他忽而就想起從前他去她屋裏過夜,她的屋裏總有一支蠟燭徹夜亮着直到天明,如今細細想來,恐怕是她的貼身丫鬟生怕燭火滅了會叫她害怕,便時刻留意着屋裏,及時換了新蠟燭點上。
她瞞着衆人是真,但他不比旁人,她真要瞞過他,只怕也不是容易做到的,只能說當初他并不如何在意她。
他目光緩緩瞥向站在床榻前的李泰,吩咐道:“去把忍冬叫來罷,孤有話要問她。”
忍冬捏着帕子,垂首立在床榻前。
“忍冬,明熙她有怕黑的毛病,你可知道此事麽?”
忍冬面色微變,如實禀道:“夫人她怕黑的,每夜都要點上蠟燭才能安睡,一刻都離不得燭火。”
容玘臉色本就難看,此言一出,臉色愈發陰沉了幾分。
明熙病了幾年,他卻直到今日才得知,叫他如何不氣,偏偏他又不知該怪誰。
有一回他曾問她怎麽睡了還不熄燈,她卻回說燭火滅了總有些睡不着覺。
事實就擺在他的面前,他卻視而不見。
他死死盯着忍冬,厲聲問道:“你既是知道明熙她怕黑,為何不一早就向孤禀明了此事?”
忍冬冷不丁被他呵斥了一句,羞愧得面皮紫漲,自覺對不住楚明熙,往事兜頭湧上,憶起楚明熙從前遭受的那些委屈時,眼眶又是一陣發酸。
她心裏替楚明熙覺着不值,回話時語氣不由得跟着尖銳起來:“奴婢有錯,不該不向殿下禀明此事。”她擡眸望向容玘,“不過殿下自己就從來沒發現過什麽麽?”
容玘被她問得一噎。
忍冬見他遲遲不作聲,有些不屑地撇了下嘴,“也是,奴婢還記得夫人離京前最後發病的那回,殿下剛好帶着人搬去了東宮,夫人沒那福分跟着殿下一同過去,被丢在了悠蘭軒,夫人就算發病,殿下自然也發現不了。”
李泰吓得目瞪口呆,全身都打了個哆嗦。
忍冬這丫頭,為了夫人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也不想想她面前的這人是太子殿下。
他怕忍冬真惹急了容玘,厲聲喝道:“忍冬!”
忍冬別過頭去,心裏雖仍舊有些氣,卻也醒悟到自己方才失了禮數,若殿下當真怪罪下來,她定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局促。
過了半晌,容玘才開口道:“繼續說。”
他語氣還算平靜,只是臉色依然蒼白如紙,無半點血色。
“當初殿下将夫人留在悠蘭軒,底下伺候的那些丫鬟婆子便起了旁的心思,認定夫人在殿下面前失了寵。那些丫鬟婆子是慣會捧高踩低的,見夫人失了勢,便開始怠慢起夫人,雖不曾短缺過我們悠蘭軒的吃穿用度,但總要奴婢和石竹姐姐催上幾回才将東西送來。
“奴婢先前并不知夫人怕黑,還是那日奴婢提醒石竹姐姐,說屋裏的蠟燭不夠用了,石竹姐姐聽了心下着急,說是等不得他們再送蠟燭過來,當即就差了小厮十風去外頭買蠟燭,用的還是夫人自己的銀子。
“那日剛好下着大雨,十風為着避雨在外頭耽擱了一夜,到了次日早上才帶着蠟燭回來,石竹姐姐本就心疼夫人受了一整夜的苦,再聞到他一身的酒氣,知他定是去哪兒胡混去了,差點就跟十風鬧起來,後來想着夫人處境艱難,若真鬧起來夫人的臉上也不見得好看,更不會有人給夫人作主,這才不跟十風多計較,奪過蠟燭回了屋裏。”
容玘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宮裏出來的人,當猜到高門大戶的下人都是如何見風使舵的,他卻将明熙撇下丢在了悠蘭軒,任憑她在悠蘭軒獨自存活。
若非他如此待她,那些丫鬟婆子又怎會伺候得如此不盡心?
長久的靜默後,他啞聲開口道:“忍冬,你可知道明熙是什麽時候有的恐黑症?又是因何緣故得的此病?”
忍冬才強壓下去一些的怒氣又頃刻湧上。
夫人怕黑的毛病已有幾年,從前殿下不聞不問,而今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這才想着問起從前的那些舊事。
殿下現下知道心疼夫人了,早幹嘛去了?
她心中有氣,說起話來就不免有些陰陽怪氣:“奴婢愚笨,奴婢只是個下人,夫人怎會跟奴婢提這種私/密事。若非石竹姐姐見奴婢待夫人還有幾分真心,怕是石竹姐姐也不會跟奴婢提到此事。”
李泰見她越說越失态,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走近幾步低聲提醒道,“你只說重點便是,莫要提旁的不相幹的事。”
忍冬怒瞪他一眼,終是顧忌到容玘是她主子,她再如何替楚明熙打抱不平也只是個下人,只得強忍住怒氣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夫人是何時得了這怕黑的毛病,奴婢只隐約記得當年夫人從山上采藥回來後,便開始夜夜點燈才能睡下。”
容玘喃喃道:“從山上采藥回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