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憶(十年前) 小彥的身世
第25章 重憶(十年前) 小彥的身世
秦臻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只是回去拿個作業,夏招娣下午三點才回到校。然後從坐到位置到放學她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狀态, 課上着上着就忍不住趴在課桌上, 盯着窗外發呆,老師走到她跟前她都沒有一絲發覺。
問她怎麽了,她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解釋說自己只是跑累着了。
做了她将近五年的好朋友,秦臻對她的了解不言而喻,她在撒謊, 肯定在剛剛知道了什麽對她不好的事情或者經歷了什麽。
秦臻很擔心她這種渾渾噩噩的樣子,但這個時候也不好問,只能再另想辦法。
夏招娣他們三個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夏彥已久在路标處等着她了。
周海昭和秦臻回家的方向跟她不順路,所以在校門口三個人就得分開。
“你以前有什麽煩心事都會跟我們說的, 所以我不會多問, 但是你有什麽難處一定跟我們說, 千萬不能自己扛, 知道嗎?”秦臻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摸了摸她有些冰涼的臉,“先回去好好休息。”
夏招娣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跟秦臻告了別,然後走猶豫着走向夏彥, 腳下像綁了鉛球一樣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姐,你今天怎麽有點晚?”夏彥帶着懶洋洋的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錯,還把手裏的吃的遞給她,“吶, 這是你的好弟弟特地一下課就跑出去,在對面那家小吃店買的奧爾良雞t腿,新鮮出爐的,你趁熱吃了。”
思緒紊亂的她,內心困在了另一個維度裏,拼命掙紮卻掏出來,她一時沒有聽到夏彥在講什麽。
“姐?姐姐?”夏彥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看到她神色呆滞有心事的樣子,心裏也立馬擔憂起來,“發生什麽事了嗎?”
“哦......小彥啊,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反應過來的她卻一時回答的風馬牛不相及,還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來。
他看着姐姐的樣子,臉色也裏面沉了下來,迫切地問:“是不是有人在學校裏欺負你了?是誰?你告訴我。”
夏彥了解姐姐,她的成績優異又能保持平穩,她不會在學習上有煩惱的事,即使有她也能很快解決。
所以她心情糟糕,也只能是在生活上出現問題,他也就猜到了人際交往的方面。她各方面都很優秀,所以難免會招人妒忌和陷害,原來也是發生過的。
“哪......哪有的事情?”她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卻不敢擡頭看夏彥,“我就是學習有些累了。”
他神情凝重地攥緊手,沒有再多問,只是暗暗想着明天一定要學校打聽一下,到底夏招娣經歷過什麽,如果發現是哪個同學欺負了她,自己一定不會輕饒了她。
“先把雞腿吃了填填肚子吧,不然會餓的。”
—
傍晚回到家的時候,夏國志已經坐在沙發上,一臉醉醺醺的樣子,客廳的空氣裏彌漫着難聞的酒臭味,茶幾上擺滿了立着或倒着的啤酒瓶。
“爸......媽媽呢?”夏招娣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夏國志漲紅了臉,“呸”了一聲,唾沫星子亂飛,然後惡聲惡氣地講:
“不會下蛋的臭娘們,還敢忤逆我!被我打了一頓,關進房間裏了,你們兩個小畜生最好不要來惹我,不然一起打!”
夏彥臉色陰沉地看着他,下意識把姐姐護在自己的身後。
得知真相的夏招娣心裏清楚,夏國志要把她賣了,為了賣個好價錢,大約暫時不會打她。
“我們走吧。”夏彥輕輕在她耳邊說,然後拉着她的手就走。
兩個人回到夏彥的房間,他從抽屜裏拿出兩塊面包放在她的手上,“雞腿肯定吃不飽,你再吃點,夏國志喝酒沒多久就能昏死過去,到時候我去廚房給你弄吃的。”
“那你也吃一點啊。”她把最大的那塊面包遞給了夏彥。
“我不餓。”
說完,夏彥轉頭,從櫥櫃裏找出藥箱,帶着箱子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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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彥踮着腳尖,趁着夏國志不注意,溜進了主卧。
燈沒開,裏面黑暗得如同死寂一般。
他一步步挪進去,看到母親齊雅姿側躺在床上,弓着腰,身體小幅度地抽搐着,頭發淩亂。他走近細細一看,她的胳膊和脖子間都是觸目驚心的紅痕。
新傷覆蓋再各個時間出現的舊傷上,再這般下去,她真的會被活活打死。
夏彥和夏招娣都各自求救過警察一次,證據确鑿,足以給夏國志安上一個故意傷人的罪,判上個十年八年,但兩次齊雅姿都簽下了諒解書,甚至當地的婦聯找過她,她都不為所動。
“媽......”夏彥輕輕地喚她。
躺在床上的齊雅姿聽到夏彥的聲音,手指輕輕顫抖了兩下,但沒有回應他。
“我是來給您上藥的。”他自顧自地坐在床上,把藥箱的碘酊拿了出來,然後用棉簽蘸了蘸了,“可能有點疼,媽你忍忍。”
說完,他輕輕把碘液塗到齊雅姿的手臂裏,小心翼翼的,每一處明顯的的傷口都沒有漏掉。
可能碰到血肉模糊的地方,齊雅姿忍不住哼了兩聲,然後把頭埋在手心裏小聲啜泣。
夏彥手頓了頓,心中不免一緊,那種壓抑的複雜的酸澀感情湧上了心頭。
他對母親有恨有同情,但不知道有沒有摻雜點對她的愛。
“媽,你脖子擡一點,我給你塗脖頸處的傷口。”
齊雅姿不為所動,夏彥看着她沉默了半晌,猶豫着收回手,整理起藥箱。
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齊雅姿起身一把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肩處,抽抽噎噎地開口:“小彥.......媽對不起你們姐弟倆,特地對不起你姐姐......夏國志在外面賭債欠錢,想把你姐姐嫁給比她大好多的二婚男,我把賣掉我嫁妝的錢給了他暫時抵債,又磨破嘴皮子地勸他,暫時打消了他這個邪念,但我知道他死性不改,萬一他又反悔了,所以......”
她坐起身子,那雙充斥着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夏彥,語氣更加強烈,情緒更加激動起來:“我是逃不出去了,高考後,你一定要帶着姐姐逃離這裏!”
齊雅姿的字字如珠玑,句句是箴言。
“那為什麽你不報警?明明證據确鑿為什麽還要簽下諒解書。”夏彥終于把困在心裏許久說不出口的疑惑問了出來。
“不能報警,夏國志抓進去了,我怎麽辦?還有,他就關個十年八年,出來一定會把我殺了的。”
夏彥實在不理解她的邏輯。反駁道:“他進去只會對你好,他出來會怎麽樣都是十年後的事情。”
齊雅姿似乎已經被封建的枷鎖牢牢禁锢着,剝奪了她自由和思考的能力,只能一味着順應她覺得應該依附的人。
可是那些人甚至還有她的親人,只是把她當作一樣交易的工具。
也許她想逃過,沒逃脫出去,所以徹底放棄掙紮了。
“你還小你不懂!這些話你別再說了,被他聽到,你會跟着我一樣遭殃,你出去吧。”
齊雅姿抹了一把眼淚,推來了他,撇頭望向已經慢慢落下夜幕的窗外。
夏彥沒有多說什麽,拎着藥箱退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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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的時候,夏國志帶着一身惡熏熏的酒氣進了主卧,夏彥終于可以出來給姐姐煮一碗面填填肚子,可打開夏招娣房門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
夏彥輕輕嘆了一口氣,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角,又退了回去。
他不知道,姐姐下午到底經歷了什麽,從放學到現在,她都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甚至沒怎麽搭理過他。
甚至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等夏彥離開房間後,夏招娣慢慢睜開了眼睛,她根本沒有睡,甚至沒有一點睡意。
她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夏彥,那個真相一下子砸碎了她心裏一點點堆疊起來的對他們未來的幻想,如同萬千只螞蟻在她心裏啃噬瘋咬。
所以,她到底該不該自私一點,遵循內心的想法,把這個真相吞咽到嘴裏,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什麽。
“不行!”夏招娣一下子坐起來,扯着自己的頭發瘋狂搖頭,嘴裏喃喃,“不能有這麽混蛋的想法,不能有......”
痛苦與煎熬不斷在身體裏蔓延,整整折磨了她一個晚上,被褥的一大片淚痕沾滿她的絕望,她的靈魂仿佛被無數個小人用鐵鏈束縛着,看着她出醜。
第二天,她沒有等夏彥,在他起床前就離家上學去了,還在他的床前留下了早餐和紙條,解釋學校裏有事就先提前走了。
她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走在路上,路過電話亭的時候,她打了一個電話給秦臻,說自己有點事情想讓她幫忙給班主任請個假。
“嗯,沒問題。”秦臻剛剛起床,聲音有些啞,她頓了頓最終沒有多問,只是道,“夏夏,一切順利,有什麽困難随時找我們。”
“嗯,好。”夏招娣心中溫暖了些許。
她憑着一些記憶,又問了一路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終于找到了鎮上的唯一的那家機構:
“寶貝回家。”
她擡頭,擋住有些刺耳的陽光,細細看着上面幾個字,确定就是在這裏。
來來往往的行人慢慢變多起來,時不時還有吆喝聲。
夏招娣在外面駐足了很久,雙手插着口袋,來來回回地踱步,心情一團亂麻,手心已經被指甲扣出血的印跡。
昨天想了一晚上的話又一遍遍回溯到她的腦海裏:
“小彥的親生父母一定很着急,我不能自私把他留在我身邊。”
“如果逃離這個地獄,肯定有更好的生活,也許他知道後會很開心吧。”
“他遲早知道真相,早一點告訴他反而能減輕他的痛苦。”
“小彥是被夏國志偷來的,他是罪惡至極的人販子,如果能舉報成功,他一輩子就能呆在監獄裏,這個毒瘤就再也傷害不到別t人。”
......
她沉思熟慮了很久,卻始終沒有考慮過自己。她終于堅定了內心的決心,眼眶酸澀,但淚水已經在昨天流幹了。
她拿出一個小小的袋子,裏面裝着她早上偷偷在他頭上剪下的頭發,然後邁開沉重的腳步,走進了那家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