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地裏有個披着白色皮草的女子。
一身墨綠色的絲絨旗袍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旗袍領口挖成水滴狀,露出她的鎖骨和白皙的肌膚。漫天的雪地裏,女子燙成大波浪的棕黑色卷發随意地用簪子绾住,簪子的尾部墜着的玉珠随着她的走動一搖一晃。
她的眼中,是拼死一搏的絕望和毅然。一只玉手垂在身側,正緊握着一把匕首。
冷冽的風刮的女子的長發飛起,露出如同天鵝一般優美的脖頸。鏡頭上移,到了女子的臉上。極其明豔的妝容,卻絲毫蓋不住那雙上揚眼角中濃的化不開的決絕,勾的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微微泛紅的眼眶,盈盈欲泣卻強忍着,格外讓人心疼。
喬橋沉浸在戲中,她那一頭暖棕色的頭發為了角色需要臨時染成中規中矩的棕黑。這場戲是她飾演的歌女即将抱着同歸于盡的決心前往敵方行刺,那把匕首不僅留給敵人,更是給她自己的。
“卡!很好!”導演看着喬橋的表現,忍不住連聲稱贊,“喬橋,你演的非常好。去休息一會兒吧,準備下等會兒的采訪。”
喬橋演的女配角,在這部主旋律賀歲片中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一環,為了襯托女一號的成長過程而設立的。一個是歌女卻憂心國恨家仇願意犧牲自己,給了喻槐飾演的留洋歸國的女一號心靈上的沖撞。
當時鄒姐為喬橋對接這個劇本的時候,導演并不對喬橋的表現有過多期望。但是喬橋完成的出乎意料,出色到讓人無法忽略。更何況這還是個極其敬業的女演員,腳都傷成那樣了仍舊來上戲,比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輕好多了。
喬橋一下戲,助理帶着幾個人馬上推着輪椅過來找她。邊上有人要扶她上去,喬橋卻皺了眉頭,“謝謝,我自己來。”
她艱難地坐上來輪椅,助理的手搭上來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卻突然想到今早那哭笑不得的狀況來——
殘殘姐抱着自己剛好被鄒姐撞個正着。
自己還沒解釋,連鄒姐都還發問,反倒是那個抱着自己的人,不慌不忙不緊不慢開口說:“有事等會兒再說,先讓我伺候她吃完東西。”
伺候??
自己哪裏讓她伺候了?
鄒靜之心情無比複雜。
光娛傳媒并沒有刻板的規矩,旗下的藝人戀愛狀況并不約束。所以她覺得如果喬橋真是在和這個女人談戀愛,自己也不會阻攔。
她帶喬橋這麽久了,從沒見過喬橋身邊有個什麽親密的人。
喬橋的性格她清楚,敏感又獨立,不會讓人輕易踏入自己的安全區。
但是這個女人明顯已經進去了,在喬橋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
喬橋在鄒姐和殘殘姐的注視下吃完了很艱辛的一餐。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關在籠子裏的動物,在接受投喂員和動物園院長的檢閱。
很明顯,殘殘姐是投喂員。
在動物園園長咄咄逼人的眼神中,喬橋終于開口,指了指在身邊很淡定的人,“鄒姐,我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殘殘姐。”
鄒靜之:“小喬,是腦袋摔壞了嗎?”
喬橋也想告訴鄒姐殘殘姐是誰啊!可是!可是……自己并不知道啊。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在不知道殘殘姐真實身份的情況下,自己竟然莫名對她信任?
“吃飽了?”倪子衿将碗收起來,随口問了一句,“今天忙不忙,中午要吃什麽?”
喬橋沒搭話,鄒姐說:“我收到消息說倪總今晚上要過來在這辦個晚宴招待劇組,喬橋,這回你必須得去!禮服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這樣你都讓我去?”喬橋指了指自己的腳。
“輪椅!推着去你也得去。”鄒姐語重心長,“也不看看這次倪總幫了你多少忙,你不得去給人敬杯酒?”
喬橋發現殘殘姐突然輕笑了一聲,便擡眼看向她,“你笑什麽?”
倪子衿的聲音有些低,帶着一點點調笑,“這個倪總聽起來挺厲害。”她看着喬橋,話峰一轉又說,“當然,你更厲害。”
喬橋還能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嗎,不就是指自己說自己有倪總罩着的那番話麽!
鄒姐還在這裏,她又不能發作,只能憋着。
“中午吃什麽?”倪子衿端起盤子站在一邊,低頭藏住自己的笑意,“等你要去晚宴我可以推你去。”
也該正式介紹一下自己了,是不是?
喬橋:“不用了殘殘姐,你太……”太客氣了。
倪子衿一本正經說:“我說了我會負責的,就這樣說定了,等你忙完我過來接你。”
根本不給喬橋有拒絕的機會。
等人走了,鄒姐把助理找來給喬橋化妝,哼笑幾聲說:“吃飽了嗎?我會負責的,中午吃什麽?你還知不知道你是個女明星了,保持身材聽到沒有!”
喬橋将手放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沒吃多少,不影響上鏡。”
“留着肚子到晚上。”鄒姐就差捏着喬橋的耳朵跟她說你去啊你去啊。
在娛樂圈混誰不會左右逢源的,偏偏喬橋這個性子,她就偏不。
喬橋也不說話,捏着個發圈慢慢地擰。突然就覺得一陣疲憊,這屋子裏的空氣都吸着不舒坦。
鄒姐又說:“聽到沒?”
“你知道我不喜歡和那些人打交道。”喬橋眼都沒擡,聲音也變憊懶起來,“……知道了。”
“喬姐喬姐,你剛剛演的真好!那個眼神真的,看的我心好疼啊……”助理的誇贊讓喬橋從放空的狀态回過神來,她接過助理遞來的水喝了一口,就看到有人踩着小方跟噠噠噠過來在自己面前站定。
就這盛氣淩人的氣勢,不睜眼喬橋都能猜到是誰。
“你挺能耐了啊喬橋,會炒熱度了?”喻槐一身民國的貴小姐打扮,居高臨下看着喬橋。
都怪這個喬橋!
本來在補拍之前宣傳都是用她做熱點,結果喬橋摔倒這件事一出來,倒讓喬橋火了一把,把她的風光都奪走了。
“今天沒心思和你吵。”喬橋微微動了下眼皮,不以為意。
“哪找的人啊,故意找人跟拍的吧?”喻槐冷哼一聲,“嘴上說着不在意自己名氣,還不是坐不住了。你是想借着這股風拿到光娛下一個大IP,就你?”
喻槐就看不慣喬橋這自命清高的樣子,同時她又對喬橋有點說不清楚的嫉妒。
她和喬橋曾經同是表演系出來的學生,喬橋一出校門接了部戲火了一段時間,壓了喻槐一頭。直到後來喬橋去了國外再回來,人氣早已下滑。
而喻槐已經打拼到二線,看着曾經在自己前邊的人輸給了自己,她心裏快活。
能看到喬橋吃癟,她心裏就更快活。
喬橋神情寡淡,很淡地掃一眼喻槐,“說完了?”
喻槐嗓子一噎,沒好氣地說:“你是找到好的靠山了就硬氣了是吧,我告訴你,你就是個女配角聽到了麽!”
助理在一邊握拳:“你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哪裏欺人太甚了?”喻槐的聲音變尖,劇組裏有些人被這聲音引的往這邊看。
要是平常鄒姐在這,喻槐頂多幾句話就走了。今兒個鄒姐有事去了,估計喻槐就是鐵了心的來找麻煩。喬橋心裏湧上來了一陣煩,想到等會兒還得和喻槐一起接受采訪,她的不耐已經寫在了臉上。
喬橋心裏在飛速地想着。
喻槐和自己不是一家公司,她的團隊很厲害,這些年給喻槐營造出了個真性情豪爽的人設,就算是喻槐明擺着欺負人,粉絲也在下面喊槐槐就是真性情啊!真棒!
自己現在在這劇組就一配角,喻槐作為女主演咖位大,就算真欺負自己又怎樣,也沒人能幫上個忙。喬橋對喻槐潑到自己身上的髒水還真不在乎,但她最讨厭的就是牽扯到自己身邊的人。
喬橋終于擡了眼睛,一雙眼睛在光下照着又亮又剔透。在所有人以為她要發飙的時候,喬橋卻勾起唇角笑了。
她開口說:“你剛說什麽?”
“你摔斷了腿還把耳朵摔壞了?”喻槐毫不留情地說出口,“我說你找靠山!肯定是你靠山給你控評?還以為演技能有多好,也不知道你找的那個人是個什麽貨色,還深情的眼神,裝的吧?”
所有人的動作都不由自主放慢了下來,似乎都在好奇喬橋的反應。
八卦是人的本性,何況還是就發生在自己眼前的。
喻槐這番話說出來很輕松,但是只要任何一個人添油加醋的說出去,都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
貨色?
喬橋在嘴裏嚼着這兩個字。
喻槐剛剛是說殘殘姐是貨色是吧?
喬橋看了看還握在自己手中整瓶礦泉水。
那是剛才助理給她的,才喝了兩口。
她也沒猶豫,擰開瓶蓋沖着喻槐就倒了上去。
用足了力道,甚至是捏着瓶子,冰涼的水全部撲在喻槐的臉上,脖子上身上。花了妝還濕了衣服,一片狼狽。
“是你說風涼話痛快,還是剛才我直接潑你一身更痛快?”喬橋捏着空瓶子慢慢地笑,對着喻槐得逞的眯起眼睛。
喻槐一陣陣地尖叫,冰涼的水讓她打起了哆嗦。看着喬橋的笑和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她失控地對喬橋揚起了手——
“想幹什麽?”
随着這道聲音在耳邊冷冷響起,自己的手被一只手捏住。力道之大,讓她驚叫出聲。
當看到來人的眼睛時,喻槐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刺猬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