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個音符 回家
第36章 第三十六個音符 回家
裴知簡決定的事最後肯定要達成, 但是她沒有采取強硬的手段，只是微眯眼睛笑意盈盈，外面陽光燦爛地照耀在她養的花上, “現在, 我不強迫你，但是你只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
“如果那個女孩子想辦法接觸你，你不能完全拒人千裏。”
他來了興致, 明白了奶奶的意思, 也沒有過問為什麽女孩會主動找他，“我會好好觀察她。”
雖然沒有去探究，但大致能猜到有人給奶奶獻殷勤, 促使倪晴圓“自主行動”，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看她有沒有通過奶奶的考驗。
回到母校捐贈時, 他特意跟着校長去後臺看望演出的同學, 而他環顧一圈後沒有發現她, 裴煜回到公司忙碌後，一時看向窗外黑沉天際。
閑來無事的他想要去确認，果真繞了兩圈撿到了濕漉漉的“小兔子”, 連下車都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後視鏡裏的自己, 勾起了玩味的笑。
他忽然覺得奶奶這次要猜錯了。
他回到老宅子裏, 噼裏啪啦的雷雨聲響徹整個夜空, 他步履不停, 西服褲腳和肩膀都帶着大片黑色暈染、水跡斑斑，裴知簡頭一次看見這麽淩亂的孫子。
“怎麽弄得這麽狼狽？這可不像你。”
裴煜輕描淡寫地說碰巧忘了傘，在他擡腿離開前, 裴知簡随意問起他回校有沒有見到倪晴圓。
他糊弄過去說沒有，并問：“要是她沒有給你驚喜的舉動，自怨自哀或者……”
“那我也會把她想要的買回來，把她圈在我的羽翼下當個無知無覺的‘幹孫女’，不會讓你跟她結婚，也不會讓她礙着你的視線。”
裴煜點了點頭離開，裴知簡卻在發出愉悅的嘆息，“我相信一切都會如願的。”
裴煜在不久後收到她的微信好友申請，然後想方設法約他，就知道她過了奶奶的第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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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然而并沒有相隔幾天，他就聽到了好幾次有人跟他彙報有人想見他一面，揮退下屬前他問：“每天都來？”
得到肯定的回答，裴煜背過身。
“不必理會。”
倪晴圓神态自若，坐在等候室裏悠然自得蹭空調點心，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焦頭爛額，在監控中看出了一種松弛感和鈍感力。
早上跟他彙報工作的下屬突然出現在畫面裏，還帶着保安，他的眉頭微蹙，視頻裏的女孩受驚地站起身，雙眼瞪圓，茫然地看向他們。
他剛想動作，李叔穿着保安服走進來把那個小部門領導請了出去，他安撫好了倪晴圓，并在背對她的方向對攝像頭淡笑。
他出差的時候順帶把那個小領導帶走了，“我看你最近表現出色，就先在這裏駐紮兩年協助開新的分公司吧。”
中年男子一臉菜色，他的妻女并不在這裏，接下工作意味着分居兩地，他沒有質疑和多問，笑着回答：“好的。”
等他再次見到倪晴圓那天，是他聽了奶奶的話，主動去學校等她卻被放置，而後李叔告訴他人在藝術公館。
燦陽折射過蝴蝶形狀的彩色玻璃，透映成了翩翩起舞的光影蝶，飛到那窈窕的背影上，瑩白細膩的皮膚如玉一般。
他的腳步微微停住，明明知道那女孩滿嘴胡話，心口不一地說暗戀他，嘴角還是翹起了笑。
還挺有趣的……他在心裏說。
他閉上眼睛，停止回憶，抱着t懷裏的嬌香軟玉也沉進夢裏。
“學長醒醒……”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
見他沒有反應，自己還被鉗制鎖在他懷裏，倪晴圓小心翼翼地蛹動把自己的頭從他的胸膛挪到肩膀。
“學長？”男人的山根高挺，緊阖的雙目上睫毛密如叢，她遲疑地伸出手指去摸了摸他纖長的睫毛，嘀咕着：“其實……你長得還是蠻帥的嘛。”
“這個時候安靜的樣子就沒有那種淩厲感。”
閉着眼睛的人其實意識已經醒了。
“有點好看……”他聽到身邊的人在喃喃自語。
于是繼續裝睡，被“美色”引誘的蝴蝶偷偷靠近，“反正是自己老公，親一下也沒啥吧？”
她的話讓人遐想，尤其是早晨這種特殊時刻，他睜開眼睛，對上了趴在自己身上正錯愕的視線，聲線沙啞，“不知道我的老婆什麽時候落實一下這個吻？”
後者表情明顯僵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而裴煜還在添油加醋，“快點吧，我還挺着急的。”
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話，身上也有了反應。
趴在身上的人感覺到某處，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手忙腳亂地想要從他身上爬下，卻被他粗壯的手臂抓住。
動作之中，她堅硬的手肘拐到他硬實的溝壑腹肌，悶哼一聲，裴煜松開了倪晴圓。
終于從那種滿是侵略氣息的懷裏脫身，倪晴圓臉上的熱氣還沒散去，眼眸含光液，似乎在指控，裴煜淡笑，理了理身上褶皺的睡衣，那片蘊藏力量的胸肌就藏匿在松垮的衣服下。
“親什麽親，又不是晚上，等着！”她氣息不穩地說。
然後從床上下來，裴煜看着剛從自己懷裏蹿出去的人，視線半眯，無端地覺得占有欲地想做點什麽，他伸手将人的手腕拽住，稍微一使力，一只手護住了她的後腦，就這樣把人又壓回身下，一個纏綿悱恻的吻在升起的日光曦明中交纏。
“先預支一下晚上的吻，只是一個吻，你不介意吧？”
倪晴圓：“……”
生怕他在這裏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倪晴圓忙不疊胡亂點頭，“不介意，不介意，你趕緊起來，不是說要出門嗎？”
裴煜放開她，她又滑溜地閃開離他幾米遠。
“你的衣服都皺了，怎麽辦？”
“虞彥昨天送來睡衣的時候，還幫我們搭配好了今天的衣服。”
她點了點頭，“管家業務能力真強，還能預判我們今天的需要。”
他從床上懶洋洋地站起來，修長的四肢仿佛突然伸展開，人高得确實顯得床太小了，看了眼時間，頭都沒有擡。
“你怎麽不誇我昨天告訴他行程？”
對面無語的視線看過來，見他似乎堅持，倪晴圓開口：“哇，哥哥你好周到？”
也行吧。
裴煜搖了搖頭，“我讓他給你在衣帽間找了兩套黑色的裙子，你看看合适嗎？然後祭奠的花籃應該等會兒也有人送到目的地。”
倪晴圓終于注意到有兩套黑色西服和裙子挂放在一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拿進來的，聽他的意思似乎派人準備了鮮花和果籃，昨天倉促提起，她都沒想道要準備這些。
看着他一絲不茍地穿戴好板正的衣服，深色嚴肅的款式設計得好像就是為了這種場合而生，她突然意識到他半夜起來打電話好像不止是為了改變工作行程，其實是……
“你好像挺重視的？”
裴煜理所當然，“第一次見岳父岳母……”
他輕咳一聲，“我們快點下樓吧。”
倪晴圓若有所思地凝視住他的背影，對方的身姿挺闊，窄腰凹陷，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身影時常開始從她腦中浮現，開始占據她的頭腦和心。
好像有他站在身邊，就沒有什麽需要害怕的了。
被凝視的人一無所覺，轉過身來，非常自然地朝她遞過領帶，微微低頭前傾，“我的太太能幫老公系領帶嗎？”
後者恍惚地接過，然後熟練系好，仿佛這樣夫妻恩愛的日常也漸漸變得稀松平常起來。
當他擡起頭，在她臉上獎勵似的，側吻如羽毛輕輕拂過——
她突然發覺似乎不妙……
那雙明亮深邃眼眸的情愫似乎要将她溺沉。
她可能真的會再也脫不了身。
“想什麽呢？”
倪晴圓搖了搖頭，白玉透粉的指尖輕輕撫在領帶上，幫他捋平了細微的褶皺。
她壓下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舌尖輕抵貝齒，對着裴煜說：“我們下去吧。”
後者剛剛走，就感覺到倪晴圓伸手抓住他垂下的手指，動作纏绻。
他勾了勾嘴角。
裴煜和倪晴圓從樓上下來，倪逦似乎一晚上沒有休息好，面色蒼白，看向他們時眼神不自在了，也沒有昨天那麽熱情，顯得疏離。
他們要的也是敲打的效果。
倪晴圓想着自己世上就剩這麽兩個親人，即使缺點很多、貪欲尤為明顯，但好歹還是有那麽一點點骨肉親情，不想做得太絕，可再被背棄和惦記的感覺也不想再來一次。
等她慢慢成長立起她的內核……
她的學習榜樣是奶奶那種美麗自信，內心強大的女人！
不過她現在也不怕了，因為身邊有了他，她不自覺地捏緊了握在手裏的手指。
“我們出發吧。”
除了裴煜昨天開來的邁巴赫，虞彥又從車庫裏開出來一架賓利，這兩部車子都是他車庫裏算低調大氣的車型，倪逦瞟見又收回來了視線。
倪晴圓拉着裴煜坐到了前頭一輛車，然後說了墓園的位置。
“我們先走吧，我姑姑……估計不太記得怎麽走。”
“每年只有你自己去墓園嗎？”
倪晴圓點了點頭。
見狀裴煜嘆息一聲，“你還是心太軟了。”
她不由自主地攥緊裙子，嘴唇抿直，心腸太軟不算什麽很好的評價。
裴煜沒再說什麽，一只手覆蓋在她交疊握拳的手上，輕輕攏了攏，“是我的福氣，以後吵架你應該不會舍得把我趕出房間，這下我放心了。”
不安的情緒煙消雲散，明朗的光線從半黑的天空雲層縫隙中穿過而出。
溫柔的笑意從溶冬裏流出，她側頭，眼睛彎成月牙，“诶呀，堂堂跨國集團大總裁，原來害怕睡書房啊！這傳出去，大家不得笑話你？”
“我認為懼內算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品質，怎麽奇怪？”意思他這樣完美的人就應該會有。
一件事都能被他吹出花來，倪晴圓失笑搖頭。
限定的夏季陰雨天氣在不請自來，晴朗炎日已是昨天，黑雲吹攏成魚躍進天空，又帶着沉重水意想要從高空落下。
在濕氣慢慢裹挾的小山丘裏，蜻蜓在低空盤旋。
一輛、兩輛接着第三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入荒無人煙的陵園。
陵園對面是森然的山丘河流，蜿蜒而過，高林建築成了雨霧裏的海市蜃樓。
車子停下，裴煜先下了車，撐開雨傘，朝着車內伸手，牽出了自己的裴太太。
黎鯉眼尖地發現這就是上次表姐帶回家的雨傘類型，她攪動手指，回憶當時表姐還是萬般不耐的情緒，可也和裴煜已經私下聯系。
表姐可能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倪逦撐着雨傘回頭，“黎鯉，怎麽不走？”
回過神來，黎鯉忘了自己剛剛的思緒，撇着嘴不甘不願道：“你和表姐來就行了，我為什麽也要來，我對舅舅都沒有印象。”
“別說胡話了，來媽媽這裏。”
她冒着小雨鑽進了媽媽的傘裏，被倪逦攬在懷裏，“別亂說話，那麽多人。”
倪逦深深嘆了口氣，意味不明地擡頭看向上方林立的墓碑，回憶起來自己似乎從送哥嫂入墓地後就幾乎沒有再來過。
他們在倪晴圓的帶領下，走上好幾段臺階。
虞彥和其他人擡上來了菊花環、果籃，彎身替主人家們清理雜草。
倪晴圓卻出聲禁止，“等下，我想自己親自來。”
管家看向裴煜，後者點了點頭，“你們站到旁邊吧，我和夫人來就好。”
看來是打算親力親為。
倪晴圓雙手從臀往後攏起裙子蹲下身，裴煜也跟着半蹲跪，他把除草這種傷手的事攬過來，只留給她用清水擦拭墓碑的工作，一行人沉默地進行掃墓，淅淅瀝瀝的小雨如鵝毛飄下。
裴煜對着墓碑在心裏默默承諾，倪晴圓站起身低頭默哀訴說思念，帶着體溫的淚水滑落下來和地上的雨水浸入大理石地板。
一縷斜光穿過雲層，帶着潮濕，照射在了墓碑上。
裴煜和倪晴圓的雙手悄悄握緊。
兩t人祭奠結束，倪晴圓拉着裴煜的手，朝着墓碑鞠躬，然後輕聲說：“爸爸媽媽，我結婚了，把人帶來給你們看看，希望你們能認可。”
裴煜有些意外，側目而視，這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沒想到她這麽坦然還有了認真的意味。
他也跟着嚴肅起來，不像是對着相冊那樣開玩笑的口吻：“叔叔阿姨好，以後我會照顧好圓圓的，不會讓她受苦和傷心難過。”
倪逦也放下一書潔白無瑕的菊花，綠色的芯蕊還着水滴，“哥哥嫂子們，我把圓圓養大成人了，希望你們不要生氣了。”
倪晴圓低着頭，露出清瘦單薄的脖頸，情緒低落。
身邊的人用手安撫性地輕拂過她的背脊。
她擡起頭，迎着光，細密的雨水在她光潔的面龐上留下一層細小的水絨毛，仿佛一掐出水，她啞着聲音，“哥哥，我們回家吧。”
“好，我帶你回家。”
水滴從花瓣上滴落，天空放晴出一道暖陽，世界褪掉雨衣，山色秀麗明朗。
從此以後，我都帶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