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誰要進山?
第67章 誰要進山?
那墳頭長滿怪東西的一家人姓萬, 當時去祭拜的都是萬家子孫,至于這偷偷割了東西藏在家裏的人,姓名模糊不可考據, 家裏排行十三, 姑且叫他萬十三。
萬十三當年也才三十出頭, 家裏婆娘是鄰村指腹為婚的發小,生得是個倭瓜臉, 上寬下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 總之, 見過她的人都說不好看。
萬十三自己倒是長得不錯,十裏八鄉都知道萬家有個漂亮小夥, 不過自打和自家婆娘結婚後,萬十三的帥氣是看着看着跌了份,起先是身子骨佝偻了些, 後來是眼窩烏黑了起來, 再後來,他的頭發開始掉了。
村裏多嘴的就議論, 鄰村有錢, 女兒多男人少,萬十三長得又好看,怕是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受不住喽。
可自打萬十三從山上割了那一截怪東西的第三天,他發現他的頭發多了不少, 額頂以前看着總是反光, 現在則長出了郁郁蔥蔥的胎發,而他的臉也跟着吹氣球似地胖了起來,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這三天內。
沒人知道萬十三是怎麽做到的,他只和自己的發小講過。
“那是個好東西哩。”萬十三偷偷和發小炫耀,“我帶回了那東西之後,晚上做夢,總是能夢到林霞。”
林霞是他們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也是海南裏鮮少有的白嫩美人,見過她的人都說,那剛削好皮的椰子肉都沒林霞的皮膚白,那剛摘下來的青椰子的汁水都沒有林霞的鮮嫩,那十五的月亮都沒有林霞的眼睛亮。
萬十三還有一個公開的秘密,縱然是頂着婚約,萬十三也偷偷談過一場不成氣候的戀愛,對象就是林霞。
“就是可惜,當時手也牽了,嘴兒也親了,那天在山窪裏,我褲子都脫了,那東西都起來了,她說她害怕,”萬十三一邊和發小惋惜一邊回憶當時的場景,“你不知道,她是真嫩真白啊,可以捏出水來的那種,你知道那種手感嗎?算了,你這個沒見過女人的,說了你也不知道,總之,那天要是能成,我狀态一定很好,可惜,太可惜了。”
“不過自打我把那東西帶回來後,一連三天,我都夢到和我林霞幹那個事,真* 爽快啊,所以你說,我最近頭發怎麽長出來了?就是怎麽長出來的,陰陽調和,女人的水是可以養人的,诶,你聽得懂不?”
萬十三的發小聽他說完,又是嫉恨又是羨慕,他沒有萬十三的好臉皮,也泡不到這麽漂亮的阿妹,他只能回嗆:“有什麽好,林霞都嫁了三次人了,昨天剛嫁給了賣槟榔殼的老鳏夫,這就說明,至少有三個男人和她幹了那個事,而你,只能做夢。”
萬十三一邊聽一邊嘆息:“是啊,林霞命不好,沒碰到一個像我這樣老實可托付的,如果那天她在山窪裏從了我,我興許能鼓起勇氣和我老爹老媽争一争。”
可第二天,萬十三又聽到了消息,說是林霞死了,死得很突然,沒人知道原因,萬十三托發小繞了好幾圈才打聽得來,林霞是死在了新婚的床上,死的時候,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紅床單上染了一團又一團的血,最後整張床單都硬邦邦的,那是林霞的血凝固了,也是她的生命終止了。
萬十三的發小說:“早就知道那老鳏夫是個變态,他那兒的東西和我們的不同,是帶刺的,之前就弄死了兩個老婆,林霞真可憐,她老爹為了給她弟弟換學費,把二十八歲的林霞又賣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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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萬十三并沒有發現自己做夢能預知死亡的事兒,可接二連三的,他夢到了自己的發小、村頭的老寡婦、隔壁家的福娃,但凡是他夢到的人,都死了,而且在夢裏,他們都是在幹那種事。
林霞就算了,可發小是男的、老寡婦可太老了,還有福娃,一個留着鼻涕的臭娃娃,他怎麽會對這些人動心思呢?萬十三想不通,自己也沒這方面的癖好啊,可他就是天天夢,多的三天,少則一天,總之夢到誰誰就會死,死了就開始夢到和新的人做那個事。
萬十三快崩潰了,和林霞的夢他還可以和發小說一說,和發小的夢幸好他誰都沒說,和老寡婦的、和福娃的他就更不敢說了,那段時間沒人知道他為什麽崩潰,只當他是沒了自小長大的玩伴。
海南天氣熱,死了人就容易壞,下葬的禮便就簡單些,十天前,萬十三的發小才沒,如今碑都立起來了,萬十三大晚上受不了了,他不敢睡覺,也不敢做夢,就跑到發小的墓碑前抱頭痛哭。
“林二妹,是我的錯,我不該夢到你,我不夢到你,你就不會死了。”
萬十三哭着哭着又說:“不對,我不該喊你林二妹,你不喜歡我這麽喊,你是個爺們兒,我不該笑話你女氣,你說我是不是就是因為這麽喊你喊多了,才把你給夢死了啊。”
萬十三更傷心了,只能下決心:“你放心,你死以後,你爹就是我爹,你爺爺就是我爺爺,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萬十三抱着墓碑,不知不覺就哭昏了過去,一哭昏,又做夢了,夢裏又看到身下有個人,白花花的,圓滾滾的肚子在地上摩擦,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自己又是光着身子,他的手正把着地上那人的兩條腿。
萬十三吓了一跳,連退數步,周圍冷飕飕的,是一片空曠的白,他忽而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誰,是誰又要死了嗎?
“你是誰啊?”萬十三談過腦袋問,那人突然發出“嘻嘻嘻”的笑聲,這笑聲很怪,像是小孩子的聲音,他繼續笑,這次又變成了老婦人一般的聲音。
村頭的老寡婦?
萬十三頓出了一背涼汗,只聽到這人側隐隐的說:“萬十三,拿了神明的東西,是要還的。”
這聲音……十分的熟悉。
“林二妹?”萬十三驚喜極了,“不對,你是林二虎,我說錯了,我剛說過,我再也不喊你二妹了。”
那人還是低着頭,明明周圍是一片光亮毫無遮擋,可他臉上卻蒙着一層陰影,不是面紗或者面具,真的是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像是刻意不讓萬十三看到他。
“我不是林二妹。”這人突然轉過身,他躬身子,像是一只野獸,朝着萬十三邁着緩慢又沉甸甸的步伐,他慢慢攀上萬十三的手臂,歘地一下擡頭,裂開大嘴,露出裏頭空蕩蕩的口腔,他沒有舌頭,卻能說話,他臉上的陰影消失了,他像是黏蟲一樣貼在萬十三的臉上嘶吼:“我是你自己啊。”
那是他自己,他是萬十三,那萬十三是誰?
萬十三狠吸了一口氣,醒來了,月亮出來了,特別亮,特別圓。
萬十三盯着月亮,突然瘋魔了一樣跑回家,他沖進家門,他婆娘早就睡下了,聽到聲音點了蠟燭出來看,就看到萬十三拿着她做針線用的剪子站在梳妝鏡面前往嘴裏鼓搗什麽。
“做什麽呢?這麽晚回來?”
萬十三在笑,一樣的“嘻嘻嘻”,他轉過頭,嘴裏的血順着下巴一直往領口趟,他像傻子一樣一直笑,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我在剪舌頭。”
***
“後來這姓萬的也死了?”宋戈問。
“恩,死了。”老薛覺得自己這故事講得還不錯,他比了個“三”,以作強調,“三天,又是三天內,他就死了,死的時候舌頭都發膿發臭了,不過他死了也挺好,他死了就不做夢了,不會有其他人死了。”
“他死了你這事兒是怎麽知道的?”宋戈磕着果盤裏的葵瓜,“不是還有他做的那些夢嗎?難不成你小子能鑽人夢裏去?”
老薛戰術性後仰:“他寫下來了,”老薛做了個謄寫的姿勢,“全寫日記本裏了,就在他剪完舌頭後,他就窩在房裏不出門,把前因後果全寫下來了,他死後,他老婆就按照他寫的法子,一個人,光着腳,抱着那截東西一步一拜地爬上山,把那截東西放回了原地。”
“然後呢?”
“什麽然後?”老薛臭了宋戈一嘴,“萬十三識字,他老婆又不識字,難不成也給你編一本小說出來?”
“你這就挺像編的。”宋戈回嗆他,“我就記得讀大學那會兒你愛碼碼字,整日神神道道的。”
老薛感慨:“是哦,你那時候你還給我枕頭底下塞了一本馬克思,讓我別亂想,說是以毒攻毒。”
“呸,”宋戈笑,“馬克思怎麽能叫毒呢?”
遇到了老同學宋戈明顯話痨起來,兩人你一嘴我一嘴,還是老薛瞟了金瑤一眼,主動給金瑤添上了半杯白開水:“這咱們倆臭老爺們吹牛皮都吹得忘了金小姐了。”
金瑤臉色很淡,她也把萬十三的故事聽進去了,他們所說的又軟又硬的東西,極有可能就是祝知紋的鹿角,昆侖對祝知紋下過咒,山長一歲,角增一寸,如果這故事是真的,那祝知紋的鹿角已經長出了鹿耳洞,漫出山體了。
金瑤想到過祝知紋這老家夥的鹿角肯定足夠大,可沒想到大到一座山都裝不下,太大的話,到底該怎麽救他出來?
祝知紋雖也做過風神,可骨子裏還是一頭普通的成年公鹿,他曾說過“頭可斷血可流,角角不能丢”,要卸了他的角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那位小玲小姐什麽時候來?”金瑤微微皺眉,再不來她就自己進去算了,等她的時間都足夠金瑤自己個兒進山了,要不是為了帶上祝棉,也不至于非要請向導。
玻璃門外傳來鈴聲,是老式自行車的車鈴,車镫子一踩,騎車的人取下一鬥笠帽開始扇風,海南當地人流行戴着一硬殼鬥笠帽,遠看像是塑料的,不過擋風擋雨遮陽防曬,便宜又牢固,大家都愛戴。
“誰要進山啊?”這人昂頭,她穿着一件長袖格子衣,顏色都快洗掉了,半粉半白的,褲子是條工裝褲,有些年頭了。
“薛星星,到底誰要進山啊?”這人問着問着就推門進來了,被屋裏頭的冷氣凍了個激靈。
金瑤起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