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今夜不會感到寒冷

第66章  今夜不會感到寒冷

時風眠循聲看去, 就見門口走進來一名中年女子。

女子看上去四十歲左右,衣着華貴,由于保養得當, 臉龐的皺紋也像是歲月的饋贈, 依稀可見當年的風華。

羅绮麗臉色嚴肅,周身不怒而威的氣場,所以一出現, 四下的小輩被全都噤聲。

她來到了時風眠面前,仔細地端詳。

時風眠已經起身, 過來攙扶着她,說道:

“母親,您請坐。”

羅绮麗歷盡千帆, 眼神毒辣, 此時表情也有些許松動。

她坐下之後, 發現四周安靜,聲音洪亮如鐘道:“怎麽回事?大家該說話說話,不用緊張。”

話音落, 底下的子孫輩又活絡了起來。

“小眠, 你如今全盤接手了公司運營,有遇到什麽問題嗎?”羅绮麗語氣關心地問道。

這句話不出意料。

時風眠神情頓了頓,答道:

“一切如常。”

也許是此前在信件已經說明,她近日的事業狀況,羅绮麗很是放心, 這才開始關注二人的感情。

這邊,羅绮麗看向了賀蘭毓。

“你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她目光如炬, 說道。

雖然本身帶有偏見,這句話卻是真心實意。

賀蘭毓态度謙虛明理, 言談之間頗有氣度,旁人幾乎挑不出錯。

羅绮麗接過她遞來的茶,細細地喝着,短暫的時間裏沒有再說話。

她放下了茶盞,忽然語氣平和地說道:“前陣子我聽說了慈善晚宴的事,小眠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是真的嗎?”

這話問得別有深意,全看聽得人怎麽理解。

賀蘭毓靜默了一瞬,說:“只是誤會。”

然後,她簡單敘述了當時經過。

羅绮麗又問了兩句,不過賀蘭毓回答簡潔,條理清晰,很少帶有個人的情緒。

乍一看,兩人的婚姻如表面般歲月靜好。

半晌過後,羅绮麗輕嘆了一聲,皺起眉頭批判道:

“安家人也是不老實,滿肚子歪心思。”

過了會兒,她看向了面前的賀蘭毓。

“那對不起你的事,小眠做過沒有?”羅绮麗端莊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道:“正好我在這裏,全給你做主。”

“……”

賀蘭毓默然不語。

這個表情細微變化,被羅绮麗捕捉到,她的目光炯炯有神,極具威嚴的注視着她們。

無形的壓力瞬間傾軋,周圍空氣都有些壓抑。

下一刻,時風眠就握住了她的手。

“母親,你這話說的。”

她面上佯裝有些不滿,說道:

“婚姻裏的兩人,平時要解決的問題很多,你真問起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阿毓不一定想得起來。”

羅绮麗看了她一眼,又問賀蘭毓道:“是這樣嗎?”

賀蘭毓輕輕颔首。

羅绮麗視線在兩人之間流連,憑借過人的閱歷,發現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東西。

可見,這倆人私下串詞了,現在不過探探口風,時風眠忙不疊就要護着她。

“呵呵,這麽看來,居然是我多慮了。”

羅绮麗沒有再揪着話題不放,臉上再次展露笑顏。

周圍的壓力感頓時消散。

話題聊到最後,忽然羅绮麗給姑母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對時風眠說道:

“小眠,我正要張羅晚飯,你們有什麽忌口的?我年紀上來了,記性不好,你跟我說說。”

時風眠略有些遲疑,就聽到羅绮麗對她點頭說:

“去吧。”

因此,她也不好推拒,從座椅上起身。

時風眠跟着姑母走後,親戚孩子們也找借口離開,大堂裏又是一片靜寂。

賀蘭毓正打算告辭,卻被羅绮麗叫住了。

“我作為長輩,還沒來得及好好了解你。”對方臉上的笑意淡了,語氣也跟方才有所不同。

賀蘭毓輕垂睫羽,聞言便繼續留下。

她心中思緒翻湧,神情從容,微笑道:“您盡管問,只是在這之後,可以向您請教一件事嗎?”

羅绮麗對此有些意外,她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溫順。

“可以。”她大方地說道。

羅绮麗手腕戴着串佛珠,低眉輕撫,語氣莊嚴地說道:

“你是心甘情願跟小眠來看我?”

“嗯,她問過我。”

賀蘭毓如實回答。

羅绮麗眼底精光微頓,仍然打量着她,“小眠跟你說過我,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賀蘭毓望着面前的中年女子,察覺對方不經意流露的在意。

“我聽聞了您的故事,世上少有您這樣的傳奇……在她眼裏,您更是榜樣,最尊敬的人。”

聞言,羅绮麗有些怔愣。

她心裏百感交集,不禁苦笑着低聲自語:“她真是這麽想的?”

即便感到高興,但還是不免有遺憾,時風眠跟自己之間,仍然是缺乏了一道感情上的橋梁。

短暫的思索過後,羅绮麗恢複了面上鎮定。

她兩手在身前交疊,姿态端莊,靜靜地打量面前的年輕女人。

賀蘭毓不卑不亢,冷靜從容。

“你真的愛小眠?”羅绮麗這道聲音,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賀蘭毓眉間松動,看過來的時候,漆黑眼眸倏地亮起一點微光。

這一次,她沒有立即回答。

然而,羅绮麗輕易就看出她身上變化,憑借年輕時混跡情場的經驗,真情假意,一眼就能看透。

“荒唐!”

她頓時心裏一沉,輕蔑說道:

“外人看不分明,我卻知道,你和小眠當初只是簽了結婚協議。”

賀蘭毓恢複平靜,“您說的沒錯。”

但是,她的回答,羅绮麗不僅沒安心,還更加不上不下了。

羅绮麗摸清了兩人事業感情,但是與預想南轅北轍,頓時沒有繼續詢問的興趣。

“你說吧。”她理了理鬓發,倚靠在貴妃椅上,說道。

此時,外邊日光和熙。

水池裏的睡蓮綠油油的,微風中輕輕飄蕩,悠閑自在。

賀蘭毓神情淡淡,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想知道與她有關的事情。”

話音落,羅绮麗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這個話題太簡單。

羅绮麗不禁肩膀放松,神情追憶,過了一會兒,頗有幾分感慨地說道:

“說來慚愧,我陪在小眠身邊時間不多,有幾件事印象深刻,你想聽的話,我就慢慢說給你聽。”

談論起自己的女兒,她眉眼間掩飾不了驕傲。

十五分鐘後。

賀蘭毓神情沉思,向羅绮麗告辭。

……

與此同時,時風眠正應付了姑母,後者給她們安排了房間,招待周全。

她來到住處,掃視了一圈,心裏滿意,不過這裏只有一張床。

行李放置好之後,姑母和傭人們相繼離開。

夕陽西下,霞光鋪灑在前院。

附近的山茶樹枝繁葉茂,枝丫間紅色、白色的花瓣綻放,覆着金光,在微風中微微顫抖。

時風眠正在思考房間布局,餘光裏瞥見門口有人影出現。

她轉過身看去,室內光線暗淡,只見賀蘭毓踏着一地爛漫霞光,朝她步步走來,由遠及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

“回來了?”時風眠神情微怔,說了句廢話。

“嗯。”

賀蘭毓越過地面光影界限,伫立在她面前。

時風眠看了她一會兒,想到正事,“母親跟你說什麽?”

賀蘭毓目光微凝,有些難以捉摸。

“問了我們婚後的事。”

聞言,時風眠若有所思。

賀蘭毓神情無異,視線落在四周,仿佛有些感興趣,說:

“這是你從前住的地方?”

時風眠思緒拉回現實,面色不顯,說道:“十六歲以前,我都住在這間院子裏。”

所以,這裏到處可見她的成長痕跡。

布局跟其他房間大差不差,不過采光極佳,而且家具擺件也比較細致。

空氣濕度适宜,讓人心裏感到一絲溫馨。

賀蘭毓垂眸望着牆角的植物,眼神幽深,輕聲細語道:

“你母親想通過我了解你,但是我發現,也不曾真正了解過你。”

“……”時風眠神情微頓,看着她良久。

“怎麽一幅畫都沒有?”賀蘭毓說。

連書法畫作都沒有,仿佛是極不合喜好。

而且,時風眠畫技不錯,理應這裏還存有她本人的“大作”。

時風眠沉吟了一會兒,輕笑道:

“原來是有的,不過自從我搬出去,那些作品就拿去別的屋了。”

“這樣嗎?”

時風眠輕點頭,語氣有幾分可惜道:“本來還能帶你去看看,但是時間太久,翻找起來不是很容易。”

賀蘭毓神情沉凝,深深看了她一眼。

“……”

傍晚時分,姑母那邊已經布好家宴。

白天見到的堂姐妹都在席間,還有一些旁的親戚,大夥圍圍坐一桌,在冬日暖洋洋的氣氛裏,和睦敘談。

大家熱情高漲,兩人也淺喝了兩杯。

直到夜色漸濃,鬧哄哄的宴席才逐漸散去。

傭人攙扶羅绮麗回房,臨走前囑咐了幾句,時風眠認真記下,随後就和賀蘭毓一同回去了。

明月幽冷,半隐于雲端。

周遭格外的寂靜,連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

時風眠洗漱過後,來到了床邊。

她看到賀蘭毓已經在裏邊,背對着自己,當下心情有些複雜。

因為房間裏只有一張床,兩人還是要一起睡。

不過略作停頓,她就輕手輕腳地上去,隔了些距離,躺在了靠外的一邊。

空氣裏尴尬的氣息彌漫,令人呼吸凝滞。

最初,時風眠還有點緊張。

她感覺賀蘭毓沒睡,就是不稀罕搭理自己,這樣也好,免得今夜又睡不着。

随着緘默的時間越長,白日車舟勞頓,困意頓時襲上心頭。

半夢半醒之間,時風眠轉了個身。

她察覺到一道目光注視,于是眼睛半睜開,視野裏的畫面朦胧不清。

賀蘭毓神情靜默,眼眸漆黑。

“……”時風眠心裏一跳,腦袋清醒了兩分。

“怎麽了?”

她視線一掃,發現對方身上被子沒蓋好,過了會兒,才發現是給自己搶走了。

時風眠不假思索,過去給她再次蓋好。

賀蘭毓垂眸看着她動作,低聲說:

“有點冷……”

“什麽,哪裏冷?”時風眠以為沒蓋好,往她身後摸了摸,心裏頓時有些納悶。

她修長的手指從賀蘭毓後脖頸,輕撫過脊背,不經意在尾椎停留。

“這裏。”

“再往旁邊一點。”

“……”

見對方不開口,時風眠有些擔心。

她的手臂環住賀蘭毓腰間,緩緩抱住其溫熱的身體,接觸的一瞬間,兩道不同的熱量也在不斷攀升。

時風眠額頭抵着她額前,如同呓語般輕聲問道:

“現在還冷麽?”

冬日寒風凜冽,棉被下面卻格外火熱。

賀蘭毓睫羽輕垂,視線從她唇瓣掠過,過了一會兒,手臂也搭在時風眠身上,抱緊了一些。

“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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