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第3章 Chapter3
姜路走出小區正門，發現剛才争執的司機還停在路邊，他把外套領子立起來，遮住半張臉，埋頭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下，
“哥，走。”
司機正擺弄剛收的手串，還以為人家反悔不賣了，所以看看姜路，“你咋回來了，咱倆說好的成交了啊，不能再拿回去了！”
可說完，他就發現姜路側臉有一道紅紅的巴掌印，立刻意識到什麽，連忙發動車子。
高架橋車流緩慢挪動，司機偷偷把手串藏起來，放緩語氣關心道，“跟家裏人吵架了？”
姜路下意識往寬大的外套裏縮了縮，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是不贊成武力教育孩子，而且這麽大的人了，再動手說不過去。”
司機不放心又看了幾眼，安慰道，“嗨呀沒事兒，別往心裏去。”
姜路嘆氣，坐直了露出臉上的傷痕，坦然說道，“要是什麽都往心裏去，人就不用活了。”
司機點頭，“你這話說的對頭，好好活着呗。”
姜路想到別的事，捂着胸口的兩萬塊錢，“……有錢就行。”
母親的死始終是漂浮在他童年中的陰雲，伴随他到現在，其實傷口已經愈合，留下淺淺的疤痕，有時候會發癢，但黃肅研自殺又勾起了痛苦的回憶。
他沒辦法跟人解釋為什麽要對自殺群如此執着，更沒辦法和其他人吐露他的心情，
沒人能理解。
下了車，司機大概是良心發現，把手串拿出來還給姜路，“看你心情不好，這還給你，下回再坐車，把錢帶夠。”
姜路捏着手串，突然從胸口掏出巨款，抽了五張給司機，“謝謝。”
司機都看直了，連忙又還給他兩張，還留下了號碼，“以後用車喊我。”
“成。”姜路笑了笑，和臉上的巴掌印格格不入。
剛回到公寓，老爸就打來電話質問怎麽還不回來，伴随着幾句苛責，姜路找了個學校開會的借口，直接卷錢跑路，還不等對面說話，他就關機了。
白鶴任冰兩個損友，一人一瓶紅酒登門拜訪，看見茶幾上的現金紛紛喜笑顏開。
“姜路，你小子資金源源不斷啊，”任冰笑呵呵換了鞋進來，把紅酒放到吧臺。
姜路心思亂糟糟，抓着兩摞鈔票随手扔到卧室床上，關好門，看這倆人忙活來忙活去，他雖然花錢大方，但不代表是傻子，便問道，
“有什麽事兒直說。”
兩人對視一眼，任冰先開口說，“姜少，我們倆最近正弄個小生意。”
姜路沒說話，等待着後文。
白鶴把他拽到沙發上，端來醒好的紅酒，一副谄媚，“有關內個……翡翠啥的。”
姜路是那種鄰家好哥哥的長相，夾在風流和乖巧中間，平易近人到被誤解有些愚蠢的天真，但板起臉就不同了，此刻他盯着緋紅的液體沉默，周遭氣氛降到冰點。
“姜哥，能不能跟你爸商量商量，我們想從叔叔那兒，弄點渠道……”
姜路：“不行。”
頓時兩人揚起的嘴角速凍，一時間想不到措辭。
姜路撂下玻璃杯，啪的一聲脆響，給這倆人吓得渾身一抖，他深吸口氣解釋道，“我和他鬧掰了，這事兒我辦不成。”
任冰還想掙紮幾下，“姜哥，提一嘴就行，要不咱們拉個飯局，叔叔平時喜歡喝什麽酒我包了。”
面對充斥利益的關系，姜路突然覺得無力，“再說吧。”
兩人笑容瞬間消失，頓時沒了話可講，紛紛起身離開了，門都沒關，冷風呼呼吹進來，打在姜路身上，他擡手摸了摸臉上的巴掌，自嘲般笑了笑。
想當初他被迫離開了生活十五年的故鄉，跟老爸的重組家庭來到這兒，莫名其妙進入到上層圈子，還被扣上了姜少爺的頭銜，那時候他什麽都不懂，覺得有錢就能把所謂的朋友拴在身邊，後來他發現，世上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到。
比如親情，友情，生命……
姜路給價值萬塊的紅酒倒進馬桶，受不了過于安靜的氛圍，再次回到宿舍，劉熙剛好回來，見到他臉上的傷痕，關切詢問，姜路找了個借口回避掉，轉移話題就自殺群的事展開讨論。
“你這個思路對，但是……”劉熙思考着。
姜路：“什麽。”
劉熙解釋道，“話療不管用的話，可以用別的辦法。”
姜路試探道，“你說來硬的？”
劉熙故作神秘一笑，“我記得QQ群可以舉報，如果舉報成功會禁言，頻繁舉報的話會被封禁。”
姜路愣住，“這，這太過了，我沒想讓他們這樣。”
劉熙反問，“你之前做的有效嘛。”
姜路分析一番，覺得劉熙說的有道理，所以最後一次用新號嘗試進群，讓他意外的是，群加入通道再次打開，于是他當即在群裏喊話群主聯系自己，不然就動用水軍舉報。
但群主似乎忍耐力很強，即使這樣都沒主動出擊，姜路和劉熙兩人配合着把自殺群舉報封了兩次言，終于，
在堅持不懈下，姜路惦記已久的企鵝頭像出現在好友欄裏，群主沒有禮貌問候，徑直問道，
清風明月：你的目的是什麽
生的希望：想見你
姜路此刻激動的手都在顫抖，聊天框沉寂片刻後，群主回複了！但只有兩個字，
清風明月：免談
“草……”一旁的劉熙暗暗罵道，“這人挺倔啊。”
“我比他更倔。”姜路說着，飛快打出一行字，
生的希望：你不見我，我就一直騷擾你
對方安靜幾秒，
清風明月：別管閑事
生的希望：只要你見我一面，我不會再打擾你們
劉熙望着姜路被光線吞沒的側臉，“萬一聊崩，你真不管了？”
姜路眯起眼，罕見露出壞笑，“怎麽可能，我纏死他。”
……
接頭地點定在了煙火氣濃重的夜市，規模比學城的小吃街大五倍不止，姜路被人群推着往前走，腳後跟都不敢沾地，美食缤紛奪目，但他沒心思吃，低頭盯着微信定位，上面顯示距離越來越短。
姜路心跳漸漸加快，這是他第一次見“網友”，在根本不清楚對方信息的情況下，劉熙擔心對方會動用武力，提出陪他去，被拒絕了。
他不想把其他人拉進來，
如果非要趟渾水，折磨自己就夠了。
前方岔路口人流頓時減少，面前的空氣都格外清新，姜路站在街道中央，盯着距離為十米的界面愣神，
十米……
他環顧四周，望着人頭攢動的步行街，滿臉茫然，随即給對方發去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兒。”
但遲遲沒有回應，姜路神經緊繃着，突然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轉身看去，什麽都沒有，然後視線緩緩下移，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兒，露出天真爛漫的笑，
“哥哥，你吃炒米粉嘛。”
“我……”姜路看着女孩兒的笑容，心底一陣蕩漾，臉都紅了，“我吃，你家長呢？”
小女孩兒指了指最近的路攤，“他們在那兒！”
姜路順着看過去，锃亮的牌匾挂着彩燈，個頭很高的男人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老頭衫，胳膊上的肌肉随着颠勺一抖一抖，鍋裏紅綠辣椒有節奏的跳躍落下，熱油滋滋聲響徹街道，很快又被淹沒。
姜路口中頓時濕潤了，摸了摸手機，心想反正就近，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也行，于是跟着小女孩兒走到攤子前，洗菜的女人迎上來，面帶笑容，“吃點什麽。”
“一份滿貫炒粉。”姜路見小女孩兒跑到女人身邊，直接抱住女人纖細的腰，接着視線又落到掌勺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擋住大半張臉，額頭被熱氣熏地冒出細密的汗，碎發結成幾縷，随着翻炒動作搖搖晃晃，顯得漫不經心，大勺裏熱鬧非凡，男人眼中卻格外安靜，沉着有力掌控火候。
“先坐吧，”女人一手拿着捆菠菜，拎着板凳放到攤子後頭。
姜路挪開視線，坐下後望着母女二人說笑間洗着菜葉，小女孩兒的小手被冰水泡的通紅，極為認真篩選起來，女人送走一桌客人後對炒菜的男人低聲說了什麽，随後又忙綠起來。
他猛地想起手機，連忙查看信息，對方還是沒回複，而且定位也被關閉了。
很明顯，被騙了。
姜路百感交集，有些喪氣地掰開筷子，很快炒米粉端上桌，香得他想哭，為了這事兒他一天都沒吃飯，這會兒有一碗美味的炒米粉，也算小小的慰藉了。
猛吸一口，姜路兩腮鼓鼓囊囊，心上的裂縫再次被填補，他滿意地對着空氣點點頭，女人蹲在地上刷盤子，笑道，“好吃吧小哥。”
“一級棒！”姜路還想給劉熙帶一份回去，也算沒白跑一趟，正要給劉熙彙報情況，面前突然出現個人影，在他對面坐下。
“哥們兒我不拼桌，”姜路緩緩擡頭，不由得怔住——正是剛剛炒菜的男人，眸中過于沉靜，帶着些許倦怠。
姜路忘了咬斷米粉，醬汁甩得到處都是，心底湧起不安感。
“味道怎麽樣。”男人問。
姜路愣了幾秒，連忙擦擦嘴，“特別好，大哥你手藝真不錯，我下次叫朋友一起來。”
男人木木點頭，“謝謝。”
說完便離開了，姜路霎時松口氣，就感覺和男人對視的十幾秒，他喉嚨緊得厲害，甚至有些疼痛。
因為太餓，姜路又要了一碗熱湯米線，正吹着熱氣，餘光裏看見男人摘掉圍裙，抱起女孩兒說些什麽，逗的母女倆都笑出來。
電話振動，姜路一看是老爸，立馬調成靜音，再擡頭，就看男人坐在臺階上擺弄着手機，被油污熏黃的口罩緩慢收張。
下一秒，微信蹦出條消息，是群主發來的，姜路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反複确認幾個字：
跟我過來。
姜路太陽穴跳動，猜想逐漸浮現，他猛地朝遠處看去，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男人握着手機，正一動不動盯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