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接下來好幾天都過得很平穩。
理世走在路上給人刷點好感度、假裝沒見到跟着自己到處行動的仙石忍、三不五時去話劇部打下手，順便學習日日樹的一些魔術小花招、又或者是參觀充滿機關的部室和新穎的劇本。
至于敬人知道這件事以後，跑去找日日樹算帳的事情，日日樹一臉愉悅地連同新的魔術花招一同告訴她了。
ＴｒｉｃｋＳｔａｒ連日的留宿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原本還想跟他們一起留宿的理世在被弟弟透過電話狠狠罵上一頓之後，才終于放棄半夜爬起來幫大家蓋被子的主意，晚上還是乖乖回家。
現在這個時間還沒有什麽人到校，理世獨自站在原地，注視着眼前一整排的鞋櫃，定格了好幾秒。
湛藍的眸子毫無波瀾，她微眯起眼，隐隐帶上幾分銳利。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辮子，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目光順着鞋櫃移動，最後落在一個點上。
“理世？妳怎麽站在這裏發呆？”同樣起了個大早的衣更真緒走了進來，見少女呆呆地伫立于原地，他走了過去，面露困惑。“怎麽了嗎？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送妳去保健室一趟？”
“不……”她擰起眉，神情怪異。“我很好。”
真緒很少在理世臉上看見表情波動，這副樣子已經算是十分罕見的了。不曉得發生什麽事，他脫下鞋子，打算要換成室內鞋。
“如果沒事的話就趕緊把鞋子換了吧？要我幫妳換鞋嗎——嘛、開玩笑的。”
“好，麻煩你了。”
少女幾乎沒有猶豫地點頭，瞬間恢複成原本面無表情的模樣，伸手抓住真緒準備開櫃子的手，臉色凝重。
晨光穿過玻璃，照在校園玄關處，鞋櫃在地面上分出一明一暗的界線，兩人都正巧站在了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奇特的氣氛渲染開來，四下無人之處，少女抓着他的地方好似有一道熱流沁入，直達心頭。
啪嗒！真緒不自覺松開手，鞋子落到了地上。
理世擡起頭，直勾勾地望進了真緒的眼睛裏。她的眸色很好看，宛若夏夜的一條小溪，微弱的燈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在纖細的脖頸上透出柔和的珠光。停頓了兩秒，忽然側過身去，轉移了目光，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鞋櫃伸去。
“衣更同學，幫我換鞋這份重大的任務就交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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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鄭重到宛若口中說的不是穿鞋、而是要将足以左右國家的大事寄托在對方身上，不得以玩笑對待，也不容許拒絕的話語。
真緒愣了好一會，心裏某種微妙的感覺指引着他打量起少女，而不出他預料，少女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味。
“真是……饒了我吧……”
他不自覺呢喃出聲，空着的那只手扶着額頭，覺得自己的小心靈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沖擊。
雖然這也是他提起的——為什麽要自作孽？人不做死就不會死，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怎麽就忘了呢？根本沒想到理世居然會答應，看着那張開始帶上點困惑，好像在說“你怎麽不動作快點”的小臉，真緒有種想給自己賞一巴掌的感覺。
衣更真緒！出息！
反正她也只是懶得彎下腰換鞋子之類的吧……做好心理建設後，他打開了理世的鞋櫃，明明款式是相同的，卻比他的鞋子要小上很多。他蹲下身，強裝鎮定，在心中不停地說服自己別擡頭，卻仍舊因為不經意映入眼中的腿而亂了心緒。
伸手将少女的皮鞋松開，不知道少女是不是有在鞋櫃放芬香的習慣，他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如果他有進過鸠原家的話，就會知道他們家的家具幾乎都是從很久以前就流傳下來的，待在家中就能聞到十分自然的沈木香味。
“把腳擡起來？”
事實上，這并不是衣更真緒第一次伺候人穿鞋子了。多虧他有一位懶惰又惹人操心的竹馬、以及愛和人撒嬌的妹妹，衣更真緒在伺候人方面可以說是相當拿手，如果這種事情也有考試的話，他有信心絕對沒人能考贏他！
雖然一點都不會為此感到開心就是了……
握着少女的室內鞋，他看向自己手中套着襪子的小腳，忽然覺得掌心的溫度有點高。從剛才拿鞋的時候就發現到了，理世的腳真的不大，說不定比起一般的女生還會再小上一號。小腿十分紮實，一看就知道是有在運動、而非一般高中生那樣稍微有點松松的，就連一點水腫的痕跡都見不出。
從理世的角度看不見真緒在做什麽，那顆枚紅色的腦袋在面前晃呀晃，她感覺出真緒穿好了一只，便轉而擡起另一只腳，單手扶着鞋櫃，湛藍眸子又更加深邃幾分。
“好啦！穿好了！”
過了一會，真緒終于幫理世穿好鞋了。他站起身來，總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份重大的任務。
不過理世沒有就此放過他。抓住真緒的衣角，她微微擡起頭，标準裝可憐用的四十五度角盯着他，木着臉，卻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衣更同學，可以拜托你先去外面的販賣機幫我買熱飲嗎？”
“哈啊？怎麽突然……話說熱飲不是到小販部比較近嗎？”
真緒皺起眉，倒也不是不滿，就是很單純地産生疑惑，他記得理世并不是那種會喜歡依靠他人的類型，甚至堅強到令人寂寞的地步。
聽見真緒的問句，理世表情冷凝，抿起唇，輕聲開口：“只有外面的販賣機有賣超美味的罐裝玉米濃湯。我大姨媽來，其實現在肚子疼走不太動……”
“——傻瓜！這種話別講得這麽直接！”
被少女的話吓了一跳，真緒穿好自己的鞋，無奈地說：“玉米濃湯就好了吧？我去買，妳待在原地別亂動啊！真是、身體不舒服的話今天就別來學校了嘛！”
胡亂念了一頓，真緒馬上跑得不見人影。理世站在原地，确定真緒不會回頭之後，她伸手搭上真緒的鞋櫃。還沒拉開，一只手突然掠過她的耳畔，壓在她的手背上。
“發現壞孩子了～”
理世身體一僵，擡起頭，便對上一雙閃爍着暗色的猩紅雙眸。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來的人是朔間零，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并且明白了來人的身分。
“你好，朔間同學。”
是隔壁班的朔間凜月，衣更真緒的竹馬、朔間零的弟弟。理世曾經見過他一次面，之前自己搞丢便當，隔天真緒就幫她準備了一個全新的，據說就是托這位朔間凜月的福。
理世曾帶着手作餅幹前往答謝，但這人似乎對她不怎麽感興趣，在她的面前把餅幹扔給了同學，似乎是完全不打算和她交好的樣子。
而且……他的手勁比她想像中要大一些。
盡管不是真的掙脫不開，抱持着盡量和所有人交好的立場，理世暫時不打算使用武力對付現狀。她整個人被夾在少年和鞋櫃之間，寸步難移。
“朔間同學，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深吸一口氣，措辭有禮地詢問。雖然她想要盡量拉攏和其他人的關系，但并不代表會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他人，這點從初次見到羽風薰就用菜刀威吓的作風就能輕易看出。
如果判斷必須動手的話，理世不打算留情。
“也沒什麽……真～緒本來說在趕時間，所以把我丢在門口就走了……結果他居然為了妳又跑了出去？吶、妳到底對我的真～緒做了什麽啊？”
他的語音悠長，懶懶地低下頭，深鎖着眉頭，張開口露出裏頭小小的虎牙。
“明明身上沒有血的味道……我說妳不會是騙了真～緒吧？能欺負、玩弄真～緒的只有我……”
目光逐漸深邃，下巴抵在少女肩窩，噴灑出的熱氣灑在她的頸子上，讓人有一種被獵物抓住脖子的恐懼感。理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但她沒有伸手推開對方，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對于欺騙衣更同學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直率地道了歉，确實大姨媽是明天才來，而不是今天，對于同樣自稱吸血鬼的兄弟能夠憑藉着鼻子聞出有沒有血味這件事，她沒有半點訝異。
盯着眼前的鞋櫃，理世緩緩地道：“但是我有件必須要确認的事。而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朔間同學希望的話，一起看看也是不錯的。”
“欸——？那種事情和我沒有關系吧～？”
少女過于直接的态度讓朔間凜月沉默片刻，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他垂着肩膀，看上去仍舊是那副随時都能睡着的疲憊模樣。
見少年似乎是勉強相信了她說的話，理世打開了真緒的鞋櫃，而裏頭的景象令人不自覺瞪大雙眼。
鞋櫃裏頭有一張用紅色墨水寫的紙條，沾滿了同色油墨的美工刀貫穿整張紙，釘在鞋子上，整個鞋櫃都被灑滿了嫣紅色的刺眼墨水，簡直就跟血一樣，幾乎要把原本的鞋子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赤.裸裸的惡意。
朔間凜月沒有動作，事态發展有些超乎想像，眉宇之間染上不快與煩躁。他不曉得背對着自己的鸠原理世是什麽樣的表情，但至少當她轉過來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也沒有的，好似這狀況完全激不起半點波瀾。
這麽說也許不太正确。少女她繃着嘴角，眼神深沉，平時隐藏于平淡底下那冰冷的氣息浮現出來，看着這樣的她，凜月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
就像是天生的獵手，平時一聲不吭，以看似柔弱無力的外貌包裝自己，其實被她看上的獵物，是無論如何掙紮都逃脫不了的。
而現在，有人無視了她的警告而向她挑釁。
盡管不曉得理由，但是這份針對真緒的惡意，縱使懶散如他，也不可能輕易無視。
“——我回來了！”
就在這時，鞋櫃的主人回到此處。理世望向他，朔間凜月則是眼明手快地伸手攔住差點跑到理世身邊的少年。
“真～緒好過份吶！居然把我丢在門口……”
他懶洋洋地撒嬌着，眼角暼了眼理世，理世朝他微微點頭，兩人很快收回目光。凜月整個人湊到真緒身上，道：“差點就死在路中央了……”
“說得太誇張了吧？這不是好好到學校了嗎？”真緒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無奈地說。
“我聽朔間同學說衣更同學今天在趕時間？不好意思耽誤到你。”
理世神态自若地關上門，将濃厚惡意隔絕在鐵板之外。擡起頭，語氣平板：“為了聊表歉意，請讓我替衣更同學穿鞋子吧？我特別推薦前兩天最新更換的備用室內鞋。引進了全新的橡膠材質，軟墊特別有彈性，走起路來會非常舒服。”
“——不，讓妳給我換鞋反而更耗時間吧？我沒關系，現在用跑的上去還來得及。”
真緒一邊說着，推開凜月後将手中的塑膠袋往她的懷裏塞。
“現在還不是玉米濃湯出來的季節，我幫妳買了熱可可……聽說女孩子那個來的時候吃巧克力也能減緩，暖手寶剛剛經過超商的時候也一起順帶買了。現在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背妳去保健室？”
眨眨眼，她低頭看了眼袋子裏的東西……吓死人了，這麽周到讓她以為真緒會連衛生巾一起買來……
不過，即使是衣更同學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吧？對于真緒站在女性用品區前猶豫的模樣渾然不知，少女在心中如此斷言。
但是她不能松懈，更不能讓衣更同學看到那幅景象。
和紅月決戰的夢幻祭迫在眉梢，任何一點小事都極有可能成為影響勝敗的關鍵。
擡起頭，理世有點心慌，可是那張面癱的臉完全遮掩住此刻不安的情緒。她目光專注，認真地開口：
“不用了。比起這個，我剛才和朔間同學讨論衣更同學幫人換鞋子的技術的時候，看見有只蟑螂在衣更同學的鞋櫃裏面亂竄。今天.衣更同學還是先別穿了，我等會幫你洗一洗。請別小看蟑螂的力量，他們身上到處都是細菌，若沒有好好處理，導致腳底潰傷的話可就得不償失了。”
“對啊——區區蟑螂也敢靠近我的真～緒，實在是太大膽了……”
“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麽……”真緒抽了抽眼角，看了眼現在的時間。
注意到這點，理世雙手一拍，從雙手之間爆出彩帶以及亮粉，下一秒掌心上便多出一雙全新閃亮的室內鞋，神情肅穆。
“趕時間的話，請趕緊換上鞋子，我來替你服務吧？”
成功使出日日樹教導她的魔術手法，少女微翹鼻子，冷凝着臉，語氣隐隐帶上點得意的感覺。
“所以就說不用了——啊啊、穿上這鞋子就行了吧？你們兩個真麻煩……”
擾擾後頸，少年嘴邊碎碎念着，狐疑地看着他們，最後還是懶得和他們計較，畢竟他真的耽誤太多時間了。
“理世，妳不舒服的話還是得去保健室一趟哦！凜月你就乖乖回教室上課，出席率已經很危險了，別又睡在外頭！”一面換鞋，真緒一面說道。
“真～緒好啰嗦啊……”
“我會幫你把皮鞋放好的，衣更同學你趕快吧，遲到的話敬人爸爸會不開心的。”
理世站在原地沒有動，凜月則是慢悠悠地揮了揮手，等到真緒離開，凜月也緩緩挪動腳步。
“嘛……我要先走了……”
雖然不是很喜歡這名突然出現在夢之咲的少女，但他想鸠原理世大概會好好把這狀況給解決掉，他已經是老人家了，可禁不起這種大風大浪的折騰，最多就是留意一下真緒身邊的狀況罷。
朔間凜月思考着接下來要去哪裏偷懶才不會被發現，感覺花園那邊的草叢不錯，又有樹蔭遮住，肯定很舒服——不打算在此處繼續逗留，臨走之前，他的目光不自覺飄向清理鞋櫃的少女。
理世隔着手帕把美工刀拔.出來，謹慎地包好後放入口袋。她拿着上頭的紙條，翻到背面去，一行以雜志剪貼組合成的文字訊息，寫着意義不明的話。
“對上天吐口水，只會有一個下場……”
這是……什麽意思？
沒能立刻理解，理世也不着急，現在最緊急的事情就是先将櫃子給清理幹淨，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到這件事。她把紙條一起收起，檢查了明星、北鬥、和游木的櫃子，确定沒有問題後，她才把真緒的鞋子拿出來，開始擦拭裏頭。
如果她是共犯的話，就不會有這種反應了吧……
收回目光，朔間凜月打了個呵欠，緩緩地朝與教室完全相反的方向前進。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忘記更新了////
——
理世：為了防止比賽被破壞
凜月：為了保護真～緒的和平
理世：邪惡的蟑螂，受死吧。（語氣死板，面無表情）
凜月：敢靠近我的真～緒，想被吸血吸到死嗎？（威脅意味）
真緒：所以說……我看不懂你們在幹嘛啊……（死魚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