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葬禮上,除了他之外,來的人一共有十二個。

這些人開車而來,個個不凡,穿着西裝領帶,目中無人,臉上的表情看誰都是夾雜着一絲不屑。

就連基本的花圈都沒有送上一個。唯一個還是範元送過來的。不像是來參加葬禮的,倒像是一個個趕來慶賀的。

沈銜的棺材放在中央,密封着。沿着棺材往上看去,是一張黑白遺像,他年輕俊秀的臉被裱在相框裏。

相框裏,他在笑,只是一個很淺的微笑,不知為何看久了之後,範元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因為那笑意,居然透露出絲絲邪氣。

那人就好像在相框裏死而複生,視線穿過人群,直勾勾的盯着他。

過了一段時間,在沉默的氛圍下,葬禮進行到要跟死者告別的地方,每個人都得跟死者說上一句真心話。

最先上去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死得好!死得好啊!”男人叼着一根煙走到了他的棺材旁邊,暴躁的踢了踢他的棺材,陰狠的笑道:“廢物,你早應該就死了的。”

男人碎碎罵一陣後下去了。

第二個人走了上來,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眉宇間還和沈銜有着三分相像。

女人高傲的擡起下巴,冷視着眼前的棺木,語氣怨毒地道:“敗家的東西。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麽看上你的。”

言罷,她将手裏送給死者的花扔在了地上,用高跟鞋踩到稀爛後,冷臉轉身離開。

第三個男人持着一朵白花面帶微笑的走了上去,他的言語和神情顯然要比剛才那二位要好得多,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截了當。

“弟弟,一路走好啊。謝謝你給我們留下來的股份。”

接下來第四個第五個第十個……他們陸續跟沈銜告了別,告別的話語都喊着怨恨,一個比一個嘲諷,沒有一個人希望他活下去。

範元無奈的垂下了眼簾,心裏一陣發澀。

這沈銜生前是活得有多可悲?

該他了,範元持着花走了上去,呆楞楞的看了他的棺木一陣後,惋惜的嘆了一口氣,留下兩個字:“走好。”

跟死者告別結束沒多久,大家想跳過步驟把沈銜埋了,一個個的等得不耐煩,但是又不敢親自動手,只得打電話叫人來埋。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渾然不知空氣裏悄然彌漫起了一股詭異的玫瑰香。

那花香甚是濃郁,聞久了讓範元有些頭暈目眩的,但是其他人好像都沒有察覺到這絲異樣,一個個大着嗓門在葬禮上争執着什麽,争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他心髒不好,非常不喜歡這樣吵吵鬧鬧的地方,而且對這種濃郁的氣味格外敏感。雖然對不起沈銜,但是他必須離開了。

範元站了起來,朝着靈堂的幾個人禮貌的鞠了個躬,說道:“對不起,我身體有些不适,就先走了。”

一人問:“你跟他什麽關系?”

範元想了想,說道:“朋友。”

靈堂裏爆發出一陣哄笑:“別逗了,那個神經病怎麽可能會有朋友。”

又一個人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要走趕緊走。少一個分股份我們巴不得呢。”

“說什麽朋友,講道理還不是為了老爺子的股份來的。現在老爺子和小瘋子一死,什麽東西都能來湊熱鬧了。”

“……”範元被他們嗆得皺了皺眉,停留了兩秒後,沉着一張臉拿起了椅背上的西服就準備離開。

這時,靈堂門口背光走進來一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兔子先生的燕尾服,身材修長,氣質儒雅,牽着一串鮮紅色的氣球,邁着筆直的腿就走了進來。

範元跟他碰了個照面。

他的臉上帶了一個雪白的兔子面具,蓋住了上半張臉,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面具下一雙如沼澤一般死氣沉沉的黑眸。

片刻,那雙眼睛,在見到範元那一刻起,閃爍起了暗光。

範元愣了愣,經過剛剛的鬧劇,他現在已經對這個葬禮适應了,見怪不怪的壓了壓唇角,此刻就算出現一只恐龍他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男人摘下了頭上的爵士帽,紳士的朝他鞠了一躬,接着帶着手套的手打了個響指,靈堂所有的門和窗戶全部都重重關了上。

不止範元慌了,在場的十個人通通站了起來,面面相觑一陣後,齊刷刷看向範元身前的兔子先生。

“喂……這,這怎麽回事?”

“為什麽關了門窗?”

兔子先生沒有搭理任何人的意思,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範元的,仿佛除了他,那對星眸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

他微微彎下一米八幾的個子,伸手遞給範元他攥着的氣球線,笑着說:“給你。”

範元并沒有伸手接,打量了這男人一眼後,不悅道:“放我出去。”

“你不要啊……”兔子先生失望的嘆了一口氣,收回了半空中的手,同時那對閃着暗光的眼眸也沉了下來,恢複了沒有生氣的暗色。

“我……”範元想說什麽,但是腦子裏突然一懵,接着整個身體軟了下來,雙膝一彎就要倒在地上。

男人及時的托住了他的身體,将他摟入了懷。

範元吃力的睜眼,但是眼皮卻格外沉重。

男人身上濃郁的玫瑰香刺激着他的感官,席卷着他的意識。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裏,那鋒利的唇線裂開了,挂着一抹邪意,對着他一張一合,但那張嘴裏說出來的話,他一句也聽不見了。

範元雙眼一黑,暈倒在了他懷裏。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個人輕輕的吻了他,那吻極其溫柔,溫柔到仿佛在輕吻一個易碎的瓷瓶。

範元掙紮着醒來,迷迷糊糊間,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人摟着,如夢似幻的瞬間,那人帶着他在旋轉,優雅的跳着一支華爾茲。

滴答滴答……

一滴滴濕潤的水滴打落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沿着他光潔的下巴滑落,接着一股腥味夾雜着玫瑰香鑽進了他的鼻腔裏。

範元疑惑的伸手一模,凝眸看向指尖,這一看,讓他整個人徹底驚醒。

那哪裏是水!

那是一滴滴粘稠的血液!

他豁然擡頭往上望去,就見一具具被鋼絲勒死的屍體,懸挂在了房梁上,搖搖晃晃,瞪着血紅的眼球對上了範元的視線。

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都挂在了上面!

“寶貝,你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沈銜取下了面具丢在了一旁,暴露出面具下一張俊美年輕的容顏。

範元的雙眼陡然瞪大:“是你!你沒死?”

“我為你準備的這場宴會如何?”他咧嘴笑了,嘴角勾起的邪意與相框裏的笑容重疊。

“這些人……是你殺的?!”範元幾乎是顫抖的問出了這句話。

沈銜沒有回答他,只是停下了牽引着他的動作,而後,扣住了他的腰吻了下來,探着靈活的舌頭,侵略着他的口腔。

“你幹什麽……唔……”

“放開我……”

“你個瘋子……”

無論範元如何罵他,那人無動于衷,一對死氣沉沉的黑眸裏,充滿着一種到極致的溫柔,溫柔得讓範元如溺進了大海。

不知為何,範元忽然心悸了一下。

那詭異的心跳,回響在耳膜裏。

細思極恐的一瞬,竟然壓過了他體內的恐懼感,視線裏除了那對溫柔如水的眼眸外,他在看不到其他。

沈銜對他現在的表情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意,接着繼續引領着他跳着華爾茲,每個動作都是無比優雅。

範元渾身沒有力氣,想推開他卻又什麽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跟牽木偶一樣,在這個葬禮上跳着象征死亡的雙人舞。

沈銜緊緊的扣着他的腰,漆黑發亮皮鞋踏在血泊裏,濺起一道道血花。

地上血流成河,染紅了範元送來的花圈,屍體們懸挂在上方,瞪着一雙充血的眼睛,不甘的看着他們,成為了他們這支雙人舞唯一的觀衆。

雙人舞拉下了帷幕。

沈銜單膝跪了下來,在他回不過神的時候,擡起了他的右手,烙下一個吻在他的手背上,接着,一把冰涼的手/槍遞到了他的手裏。

身後的大門緩緩打了開,強烈的白光從大門裏照射了進來。

範元身體開始恢複力氣,他哆哆嗦嗦着身體往門口退去,紅着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那眸光溫柔的男人。

如當時在巷子裏一樣,他似乎是笑了,對他道:“開槍,殺了我。”

“我……”範元的聲音都在顫抖,沉甸甸的手/槍握在手裏仿佛有千斤重,手也不受自己的控制顫抖的舉了起來,對準了沈銜的心髒。

沈銜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範元的視線裏,沈銜在笑,笑得如陽光一樣燦爛,卻又像一個浴血的死神,在黑暗裏朝着他一步步逼近。

“不要……”

“不要過來……”

“我叫你別過來!”

“砰——!!”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穿着燕尾服的紳士緩緩倒地,範元似發了瘋的逃出了這場充滿血色的葬禮。

警笛聲在遠方嗚嗚而來,陣陣爆炸接連響起,導致靈堂被沖天的大火湮滅,把房子炸到了塌陷。

範元急促的喘息着,站在離葬禮不遠處的草坪裏。

沈銜最後的笑容印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使得他的心髒狠狠的抽痛了起來。

範元面容扭曲的跪倒在地,左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心髒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一瞬,口水也抑制不住的從嘴裏一滴滴留了出來。

他想伸手掏口袋裏的心髒藥,但是他的手卻根本停止不住顫抖,導致藥瓶從手中滑落,滾在了地上。

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去撿藥瓶了,随着心髒一陣猛烈的抽痛,他身體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最終,這場葬禮,誰也沒有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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