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既然你那麽相信它……”範元低眸,沉吟一陣後,動了動唇,淡淡道:“那為什麽在你絕望的時候……兔子先生沒有來救你?”

“……”小少年答不上話,瞳孔在暗暗閃爍,眼眶裏早已浸滿濕潤的淚水,積攢在眼角,欲落不落。

“啪嗒……”門被冷淡的關了上。

沈銜懸在空中的手甚至還來不及放下。

也許對于常人來說,範元這樣一句實話說出來,大家笑笑就過去了。但是對于沈銜,這個常年關在牢籠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本童話書上的孩子。

這句話,能改變他的一生,也能輕而易舉的摧毀他對他建起的信任。這信任就如他精心堆砌的沙堡,但是海浪輕輕一推就倒了。

随着一聲悶雷,外頭大雨傾盆而下,嘩啦啦的敲擊着緊閉的窗門,急促的雨水仿佛想把一切都吞噬殆盡。

房間裏昏昏暗暗,只有昏黃的小臺燈亮着,微薄的燈光給範元憂郁的側臉渡上了一層柔和。

範小小趴在範元懷裏淺淺熟睡。

“支悠……”門被打開了開。

陸绮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範小小後,小聲對範元說:“阿元……隔壁那小孩站在門口淋雨呢,說要見你。媽媽趕都趕不走……那孩子在這樣下去會淋壞的。”

“讓他待着。”範元輕輕拍着範小小的背,眼底流過一絲憂傷。沉默片刻後,他微合上眼,緩緩道:“這不是正好如了媽媽的願麽?反正大家都不喜歡他……不是麽?”

不難聽出,範元話裏帶着幾分幽怨。

陸绮愣了愣,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就道:“也不是不讓你們一起玩。只是媽媽怕他傷害你們。”

“這個孩子倒不是很壞……只是,他有那麽個家庭,還是躲躲遠遠的好。不然出了什麽事,第一個連累的就是咱們家。”

“唔……哥哥……”範小小迷迷糊糊的哼唧了兩聲,夢呓道:“哥哥不要怪小孩……我讨厭他……哥哥……”

“嗯……”範元微微擡眼,看着窗外停滞片刻悄然離開的影子,輕拍着範小小的背,低喃出聲:“你不用擔心了……睡吧。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範小小放心的入睡了,過後,陸绮抱着他回房了,留下範元一人。

範元盯着那扇窗戶久久回不過神,心中空空落落的,如缺了一塊重要的東西,填不滿,難受得很。

一直到半夜,天空的雨都沒有停息的意思,急促的雨狂躁的落在窗戶上,噼裏啪啦的,仿佛一只只無形的鬼手在拍打着玻璃。

範元坐在書桌前,低眸沉思。

他的手臂放在桌上,反複用食指有敲擊着桌面,敲擊的聲音會随着他的情緒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這是他緊張或者煩躁都會做的動作,因為這個動作可以減少他一些他內心的壓力。

“轟隆隆——”忽然,一道白色的閃電劃破黑夜,照亮了整個夜空。

這道閃電打得猝不及防,仿佛就在耳邊炸響,吓得範元心中一顫,恍惚間擡眼時,就見一個漆黑的影子倒印玻璃上。

影子随着閃電一閃即逝,接下來,房間和外面重新陷入了黑暗裏。

“哈啊……哈啊……”範元受到了驚吓,伸手就緊緊地捂住了心髒,大口呼吸着。

他哆哆嗦嗦的打開了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瓶心髒藥,倒出幾粒,囫囵的吞咽了下去。

吃了藥後,喘息了好一會,他才逐漸穩定了心神,在擡頭看那窗戶,還能借着閃電看見小少年矗立在外頭的影子。

範元猶豫了一會,還是把窗戶打了開。剛打開窗戶,大雨夾雜着狂風吹了進來,把他的書桌上的書淋濕了個透徹。

兩人隔着一扇窗戶對立而站。

“為什麽還不走?”範文先開了口,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故作冷靜的對上了窗外小少年陰沉的黑眸。

沈銜面色看起來不太好,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雙拳在袖中緊握着,全身被雨淋得像只落湯雞一樣。

他往常柔和的唇線緩緩往下壓了壓,扇了扇濕透的長睫毛,輕輕地開口:“哥哥,你在騙我對不對?”

“騙你什麽?”

“兔子先生……他會來……”

“沒有。”沈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範元強硬的打斷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沈銜眼眶開始泛紅。

範元用雙手支撐在桌面上,以一個狠人的姿态俯視他,低聲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兔子先生不會來接你,也不會來救你。因為它跟本就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現在能救你的只有安迪和你外公。”

“我不要走……”沈銜蒼白的唇顫抖着,他委屈着一張小臉,踮起了腳尖朝着範元伸出了雙臂,向他乞憐着擁抱,:“哥哥……你不要不要我……我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

範元也紅了眼,他不想在去看沈銜,心一狠,就把窗戶關了上。“夠了。你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在這種地方受折磨了。

“哥哥?”“哥哥!”

窗戶被他撓得呲啦響。

外頭的雨停了。範元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沒有在回應他,只是楞楞的看着他在外面無助的呼喚。

一個小時過後,終于,外頭沒了聲音,一切安靜得可怕。

範元疑惑的站起了身,正準備打開窗戶查看他有沒有走。

這時,玻璃突然爆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外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扇雕花玻璃被一拳砸花在了他眼前。

沈銜用盡了全力,在他的窗戶狠狠的留下了一個如蜘蛛網一般的裂痕,裂痕上還在流淌着他手上留下的血液。

範元在打開窗戶時,外頭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滴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的鮮血。

另一邊:

漆黑的房間裏蔓延着一股濃郁的煙味,周圍一切都陷入了黑暗裏,只有男人指尖的香煙留着一絲火紅的光亮。

房門被輕輕推了開。

黑夜裏,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笑聲卻是帶着一絲輕蔑:“怎麽?是過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沈銜沒有說話。

沈敷師抽了一口香煙,凝眸看向窗外的雨夜,喃喃出聲:“你知道她有多惡毒麽?跟着她走……你會比在這裏過得更慘。”

沈銜:“安迪不會的。”

“不會?”沈敷師喉結滾動了一下,緩緩抽笑了起來,仿佛沈銜這句話是個天大的笑話一樣,“你忘了?你忘了當初她抛棄我們的時候麽?”

“……”

“你可真夠傻的。她根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誰會傻到去相信一個瘋子說的話呢?”沈敷師停止了抽笑,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我相信安迪。”

“呵……無所謂了,反正你也是個瘋子。你們倆都是一樣,都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就像你殺了那個人販子一樣,如果當時可以,我相信你絕對不會留下其他三個人的。”

“是不是?小廢物?”

“……”沈銜沒有答話,低垂下眼眸,動了動身子,走了進來。

黑夜裏,沈敷師一對犀利的眼眸随着他依依稀稀的暗影轉動,片刻,用命令的口吻朝他喚道:“過來。”

沈銜聽話的走了過去,停在了他跟前。

“我問你……”沈敷師朝他的小臉上噴了一口煙霧,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沈銜:“不會。”

“你當然不會,因為你和她一樣。”

一只大手伸出,掐住了他纖細的脖子,沈敷師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無比,壓低聲音對他抱怨:“對啊……當初我就不應該讓她生下你,生下你個怪東西。”

頓了頓,又咧嘴笑了:“不過……現在也不遲,把你掐死了……至少我不會在受這種該死的痛苦了……”

沈敷師如鐵鉗的手在逐漸收緊,手臂上的青筋随着他的用力逐漸爆凸了出來,把沈銜的一張小臉掐得幾乎接近紫紅色。

“呃……”沈銜痛苦的嗚咽着。

也許是感受到死亡臨近了,被掐着的小少年突然不動了,就像一個傀儡娃娃被他拎在手裏,取而代之的一聲聲在黑夜裏響起的笑聲。

“呵呵呵……”

那笑聲從沈銜沙啞的喉嚨裏傳出,森森桀桀,在黑暗籠罩的房間裏,聽起來極為詭異。

沈敷師微微眯眼:“小廢物?你笑什麽?”

沈銜沒有答話,只是那樣笑着,越笑,沈敷師的目光越沉,最後青筋暴起,一腳将他踹翻了幾米遠。

濃郁的血腥味和煙味混在了一起。

體內骨裂的痛感迅速遍布全身,匍匐在地上的小少年幾次撲騰想站起來,都站不起來,最後還是扶着邊上的牆體才勉強站起來。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沈敷師跟前,暗沉着雙眸與他平行對視。

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着,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那支小小的手先伸出,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沈銜面無表情的掐滅了黑暗中的一點火星,而後,低垂下眼眸,一瘸一拐的轉身離去了,只剩下黑暗裏像瘋子一樣抽笑的沈敷師,以及一地的煙頭。

隔日,沈銜悄然無息的走了,隔壁安靜了下來,沒有了男人醉酒的打罵聲,也沒有孩子無助哭喊聲,就連街坊四鄰也沒有人再抱怨了。

這家人就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沒有人在提起。

這明明是件好事,但不知道為什麽,範元心裏就跟被針紮了一樣,又疼又澀。

也許,他當初就不應該管他的,也不應該和他有絲毫交集的,現在也不至于這麽難過了。

六月底,範元迎來中考。

老舊的巷子空空蕩蕩,充斥着一股動物屍體腐爛的異味。範元走過巷子,路過在某個角落,他甚至還能看到某個小少年曾經蹲在那裏舐舔傷口的畫面。

他欠他一句話,那句話在他走的時候來不及說出來,導致現在如千斤墜一樣,壓在他心口快要一年多,終日不得心安。

時間開始一點一點流逝,逐漸迎來了第二個六月。

範元房間的窗臺上爬滿了陸绮種的玫瑰。這些玫瑰顏色鮮紅,成簇開放,優雅又高貴,那股濃郁的香味隔着十米開外都能聞到。

某一天,美麗的玫瑰被折走了一支,被折走的那一支,正是最靠近範元的那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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