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秘密
秘密
數十人的隊伍，輕車簡從，一路上披星戴月。但日子已是寒冬，天寒地凍，人困馬乏，也确實走不了太快。在沿途的官驿裏，林辰起床，便感受到一陣寒意；看見紙窗外大亮，猜到昨夜又是一夜大雪。小厮端來溫水，她正洗臉，王隐便笑嘻嘻地走過來：“剛起？”
林辰用毛巾擦幹臉上的水珠：“剛起。王叔，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王隐還是頂着猥瑣的八字胡，表情稍微收斂，關上門，“我拿不準，你說皇帝老兒是什麽意思？急召突厥那貨也就算了，讓我們也回京是做什麽？”
林辰心中有一些猜測，但也不能确定：“誰知道呢？也許是大行封賞？”
王隐不置可否：“要是真大行封賞，為什麽不等來年開春，再領着大軍回城？但要是不行封賞，反而怪罪，恐怕就只是讓人寒心。也真摸不透皇帝老兒是怎麽想的。”
林辰也是一樣的想法，笑了笑：“王叔，你別‘皇帝老兒’的叫了。陛下将近而立，正是壯年，‘老兒’‘老兒’的，聽着老覺得得八九十了。”
王隐哈哈大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王叔我從小厮混市井，就不愛正經說話。但小辰你說的也是，得改改，否則朝廷之上順口說出來，什麽功勞都沒用，一連串的罪名都得壓過來。”
林辰點點頭。王隐見她還未洗漱完畢，正準備出去。但恰巧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随後是短暫的扣門聲，爾後是颉利可汗粗糙低沉的嗓音：“林将軍，一同用飯？”
王隐收斂了笑容，打開門，看着颉利可汗。颉利可汗看見王隐，微斂了神色，不屑道：“是你。”
王隐的八字胡開始飛揚，呵呵地笑：“不是我是誰？可汗怎麽見了下官一臉不開心，下官可是要感謝可汗，給了我一個天大的功勞。”
粗陋的激将法，颉利可汗不會上當。輕輕一笑，略去了他的挑釁：“王大人也一同用飯？”
王隐早已用過了，直接拒絕，随後又挑釁了幾句，見颉利可汗确實不在意，才悻悻地走了。
林辰看着颉利可汗，平靜道：“可汗還沒用早飯？那就一同去吧。”
颉利可汗微笑，伸出手：“請”。
兩人坐在官驿的飯館裏，颉利可汗要了肉，又要了酒，林辰要了一碗面。颉利可汗拿起酒杯，卻嫌棄酒杯太小，丢在一邊；爾後讓小厮拿來碗，給林辰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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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拒絕了：“早晨不喝酒。”
颉利可汗沒有勉強，将碗丢在一邊，用手抓着肉吃。但羊肉一股子膻味，他吃不慣，嘗了一口就放下了。随後抱起酒壇，仰首一口，酒倒是好，于是給自己倒了一碗。
抹去胡須上的酒痕，颉利可汗看着正在吃面的林辰：“林将軍，你我二人也算是棋逢對手，但今日才真正有機會同坐一張桌子吃飯，可惜沒有好酒好菜。如果以後林将軍來到我的部落，我必定好好招待你。”
林辰吃完一口面，沒有太多表情：“于我而言，此地酒是好酒，肉是好肉，菜是好菜。可汗挑剔，也不能怪罪說招待不周。”
颉利可汗察覺他話語裏的深意，卻仍是一笑：“林将軍何必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我以為你我二人，才是當世真正的知己。”
林辰不懂聲色：“可汗何出此言？”
“你我二人雖然分屬兩方”，颉利可汗豪飲一碗酒，“但不都是為了各自的百姓嗎？我族自有我族的樂土，如果不是因為驟然到來的嚴寒，致使糧食匮乏，我族怎會願意率兵南下？說到底，一切是命運使然，而非我蓄意為惡。”
林辰吃完最後一口面，擦淨嘴。起身一拱手，便準備離開。
“慢着”，颉利可汗叫住他，眯着眼，“林将軍一言不發，是認為我說的不對嗎？”
林辰看向他。那雙鷹眼裏藏着上位者的氣勢，但林辰并未感到驚慌，輕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可汗已經輸了。”
颉利可汗卻忽的仰天大笑，笑聲如虎，響徹整個客棧，笑得眼角的淚幾乎都要流出。
林辰沒有說話。
“我輸了，但，輸的只有我嗎？”颉利可汗坐定，悠閑地看向林辰，“林将軍，大唐或許贏了，我族卻沒敗；我固然是輸了，可你也輸了。”
林辰略一思索，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故意問道：“我愚鈍，不明白可汗的啞謎。”
“以将軍的聰慧，當然是明白的”，颉利可汗直直地看向林辰：“這一戰，大唐是贏了，但我族的壯士們還在，且必将千百年地繁衍。百年之後，我族必有豪傑卷土重來，為我族百姓贏得安居的沃土；這一戰，我敗在你的謀劃之下，是我輸了。但林将軍，你的秘密洩露在我手裏，又何嘗不是一種輸？”
“百年後，可汗的部落或許會有豪傑，或許也沒有。倘或有，我相信大唐也必定也會有豪傑，再次如我一般，讓可汗的百姓回到應該回的故鄉”，林辰輕笑。
颉利可汗的鷹眼裏透出不悅：“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透露給大唐皇帝嗎？”
“在下沒有秘密，只有一具軀殼而已”，林辰的桃花眼對上他，毫無懼色。
“呵，一具軀殼”，颉利可汗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林辰，龐大的身軀将他籠罩在黑暗裏，“假如我以百年和平之約，換取你一具軀殼，安置在我族，你能怎麽辦？嗯？”
林辰抽出佩劍，電光石火之間，劍便已架在颉利可汗的脖子上。
速度太快，颉利可汗額角忽的冒出冷汗，不自主地後退兩步，籠罩在林辰身上的陰影便退去。
林辰笑着，什麽都沒有說，收回佩劍，微一躬身，走了。
颉利可汗看着她的背影，眯着眼，似笑非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