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正文完

五年一屆的金翎獎落下帷幕, 近幾年影視界的好劇連出不斷,苗青羽作為這兩年多來發展勢頭最迅猛的青年演員, 憑借一部《火狼》攬下最佳男配角一獎。

當晚他一身白色西裝筆挺的站在頒獎臺發表致謝感言, 如雷掌聲之後, 大屏幕上映出苗青羽謙和溫潤的笑顏。

此時遠離現場直播的電視機屏幕外, 薛铖懷裏托着兩只黑狗, 一人兩狗目不轉睛地望着屏幕裏熟悉的面孔。苗青羽微微一笑, 兩只狗子連忙嗷嗷地對着屏幕撲騰叫喊。薛铖眉頭輕蹙,掌心拍拍它們的腦袋示意它們冷靜:“他聽不到。”

狗子們出奇地安靜, 圓溜溜的眼沒從屏幕前苗青羽的臉離開, 直到鏡頭切換, 才重新趴回薛铖身上,互相舔理狗毛。

頒獎典禮結束後, 苗青羽伸手揉了揉眉心, 讓小林先送他去醫院一趟,再回公寓。車上他收到不少好友的祝賀, 家裏也來了電話, 苗媽全程看着直播,現在還笑得合不攏嘴,笑完又擔心的說:“這次休息多長時間, 媽看你又瘦了,每次好不容易養回點肉,幾個月拍完一部戲又給折騰回原形。”

苗青羽安靜聽完苗媽的念叨,笑說:“不光我辛苦, 大家都辛苦的,等休息慢慢養着就好了。”

苗媽怨了幾聲:“過幾天你生日,回不回家裏過,這都多少年你的生日就沒跟我們過了,前兩年你忙拍戲一年到頭都不着家,今年拿到獎,也該休息吧。”

苗青羽說好,事業忙完,苗媽忽然操心起他私人感情方面的事。

“苗苗,媽知道薛铖住在你隔壁,你們也相處兩年多了,我聽小林說他很照顧你,如今你是不是有跟他複合的打算……”

苗青羽噙在嘴角的笑容緩緩褪去,他嘆氣:“媽媽,關于我跟他的事情暫時沒想,其實我對他的想法目前就那樣吧,這樣處着也不是不行,非得一定要去明确的定下一層關系嗎?”

苗媽媽在那頭沉默,數秒後說:“那媽媽不問了,媽就是擔心你。”

一個人活到三十多歲身邊還沒個定下來的人陪伴,多少有些清冷。苗青羽條件又不是不行,苗媽有時就想,為什麽他們兒子要把自己生活逼那麽苦,無喜無悲的,難不成等年紀上去了真要當和尚嗎?

但是苗青羽沒情緒談她也沒轍,車開到醫院外苗青羽才結束通話。

他剛拍完戲就立馬轉機飛過來參加頒獎典禮,三個多月的高強度拍攝工作讓他身體不太扛得住,後半個月斷斷續續的低燒,晚上強撐着精神等到典禮結束,這會兒身體開始發冷,苗青羽打算在醫院先把燒退了再訂機票飛回海花市。

休息的行程表已經發到郵箱裏,小林打開給他看,之後去周圍的門店買些粥食。苗青羽手背挂着點滴閑悶無事,打開手機上網,微博熱門話題幾乎都和這屆金翎獎有關。

他收到許多的消息提示,粉絲們的狂歡夜,包括禮物榜都被神秘的老土豪粉刷了一輪。

“錢多啊。”苗青羽碎碎念,點開幾個感興趣的話題,透着倦色的眼睛露出幾分神采,不一會兒他收到薛铖發過來的小視頻,兩只狗子看直播時拍的,苗青羽看完沒馬上回複。

薛铖又問他:“生日在這邊過嗎?”

苗青羽摩挲着手機屏幕,慢慢打:“老宅。”

“我過去看看長輩,行嗎”

明晃晃的借口,苗青羽如果回個不行,顯他幼稚。

近兩年來他拍了六部劇兩部電影,多走正劇路線,紅色劇懸疑劇偵探劇皆有,雖然大部分接的男二角色,但他塑造的形象給觀衆的正面印象越來越深,複出兩年攬下金翎最佳男配角一獎,可謂星途坦順,前程似錦。

找他的劇本越來越多,經紀人一一嚴格推選,一年兩部原則不變,苗青羽踏實不盲目跟拍,每一步穩紮穩打,前兩年他一心想演出些成績,如今穩健步入正軌,該把主心收一收放在家裏了。

苗青羽回海花市當天氣溫微涼,時節進秋,冬季有一場新接的電影拍攝,而在那之前,他有足夠的假期沉澱休息,順便把身體養一養。

進了小區,遇到出門遛狗的薛铖。他手裏牽的兩只黑狗看到他,忙撒開腿跑,薛铖被它們連拖帶拽的帶着走到苗青羽眼前,四目空中交碰,薛铖出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回來了,而是你瘦了。

苗青羽漫不經心地嗯一聲,手揣在兜裏慢騰騰地走。兩人并肩走了段路,苗青羽背過身看看薛铖,忽然搖頭失笑一聲。

薛铖看着他:“苗苗?”

苗青羽籲氣,薛铖問:“一起回老宅嗎?”

苗青羽扭過頭:“可以啊。”

就這樣吧,他覺得目前的感覺也不錯。忙完拍戲回來,可以看到身邊有個人,距離說不上有多近但确實目前和他處得最親的人。

他都快三十五的人了,哪裏能像年輕的時候動不動就談愛和不愛呢?苗青羽想了一路,心情挺平靜。

隔天他們把狗子托給寵物醫院照看一陣,齊齊坐上回老宅的飛機。

飛機上薛铖看着有點心神不寧,苗青羽跟空姐要來兩杯熱水,閑閑地推過去一杯,薛铖悶聲喝完,臉上還是心事重重的樣。他沒過問,任着薛铖心事重重。

苗媽看到苗青羽領薛铖回家過生日,說意外倒不意外,就是好像有那麽點認命的錯覺。她怕苗青羽真的認了命覺得無所謂,準備私下找時間和他單獨談談,卻見薛铖和他相處起來,雖然話沒幾句,但有種不好形容的默契。

比如苗青羽口渴,他還沒伸手要杯子,薛铖已經裝好把杯子送到他手邊,沒出聲的事,苗媽還不知道呢,薛铖跟在苗青羽心裏長眼睛似的,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

薛铖陪苗爸到樓上下棋,苗媽問苗青羽有哪些打算。

畢竟他的生日單獨帶個男人回來,其中的道理跟關系理也理不清,牽扯起來給薛铖更多希望。

苗青羽咬着切好的水果:“我考慮過,您看都那麽多年了,我能把他攆走早就走了,而且他除了住隔壁,其實不怎麽敢打擾我,挺清淨的。”

苗青羽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薛铖現在說話做事,每次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跟我說。他小心謹慎,我以為堅持不久覺得累就放棄,結果呢……”

他指着自己的臉,輕微一笑:“媽媽你看到了嗎,我笑起來也有淺淺的紋路了。”

話裏的意思就是他老了,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折騰。

時間一下子轉得老遠,能讓苗青羽放在心上計較的事太少,薛铖算什麽,愛情又算什麽?如果薛铖真的想跟他度過餘生,他懶得費盡心機去跟對方計較,就這麽處着吧。

畢竟薛铖也是他曾經第一個看上的人,随着年歲漸長,長輩擔心他孤獨終老,苗青羽不願花費心思再去經營感情,有個熟悉的人不近不遠陪伴,可以了。

苗媽攬着他的肩膀:“苗苗,媽媽不是要你委屈。”

苗青羽否認:“我哪來的委屈。”

該委屈地大概是薛铖吧,自己對他總是愛理不理,律師界那麽有名的大律師,成日裏不茍言笑的形象,誰能想到這個人跟在他身後像個老媽子。

他反握苗媽的手:“我真的沒有半點委屈自己。”

那天吃完蛋糕,薛铖依然悶着沒說幾句話。阿姨收拾出客房,在苗青羽卧室隔壁。他上去時,薛铖跟着過來,不過沒進自己房間。

苗青羽單手撐在門外:“怎麽了,客房在那。”

薛铖喝過酒,眼窩周圍有點紅。

“我醉了。”

苗青羽眼神詢問,薛铖繼續說:“有些話悶在心裏不吐不快。”

終于說出來了。

苗青羽似笑非笑的開口:“不是悶了一路?我沒逼你說。”

“可是我想說——”薛铖聲音沉啞,高大的身軀擠進卧室,把門關嚴。

苗青羽拉了張椅子坐下,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态:“行,你說。”

“苗苗……”前一刻紋絲不動的男人屈膝半跪在苗青羽腳邊,兩只手掌抓着他的腿,眉頭深鎖,燈光烘着鬓邊幾縷白絲,無名刺眼。

苗青羽看了看,手被薛铖握緊,抽不出。

他緊盯薛铖鬓發兩側露出來的白絲:“有話直說,抓着我的手不放幹嘛。”

薛铖緩緩吸了一口氣,沉重而疲憊地問:“你、你為什麽帶我回來。”

帶一個追求他的男人進門過生日,究竟意味着什麽,苗青羽可以不在意,薛铖不能不在意。

他太在乎苗青羽的一舉一動。這麽多年他不立任何目标的追求苗青羽,不敢深想,不敢奢想,怕想的太多,等到又被明确拒絕,他得自己裹着受傷的心恢複後繼續等下去。

薛铖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自我修複上,他已經錯過那麽多年,時間寶貴,連受傷都變成奢侈的事情。

“苗苗、苗苗,你告訴我……”薛铖語無倫次,“可憐我了嗎?還是覺得可以跟我一起、一起……”

深邃的目光裏是歲月積澱的期冀和疲憊,柔和的,仿佛一碰就碎。薛铖擡起苗青羽的手放在自己鬓角,鬓角斑白,很難想象一個四十一歲事業有成的男人鬓生華發。

薛铖把臉埋在苗青羽膝蓋前,折起筆直高大的身軀:“你有沒有一點心思,哪怕一點點,想跟我重新……來過。”

最後兩個字薛铖艱難的擠出嘴裏,他緊緊抱着苗青羽的腿:“我以前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薛铖一輩子沒對任何人露出過卑微忏悔的樣子,他可以用數年光陰重新接近苗青羽,可以借蹩腳的緣由把苗青羽照顧得無微不至,但他不敢露出半點乞讨的姿态,他知道苗青羽對他心有憐憫,他也怕。

有些人一旦心軟,會再次選擇遠離。他承受不住苗青羽再一次離開,下次要花多少年相見呢?五年?十年?甚至遙遙無期。

苗青羽膝蓋傳來濕熱的觸感,他揉了一下薛铖的頭發:“在哭嗎,為什麽要哭。”

他嘆息:“拍完這部戲後相較以往更累,好久沒有過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薛铖稍微動了一下,聲音低低啞啞,悶在他膝蓋裏傳來:“我學了幾道藥膳。”

苗青羽嘆着氣笑:“別了吧,你天天往劇組送這些,搞得好多工作人員以為我身體不行了。”

薛铖不說話。

但凡苗青羽待過的劇組,大部分工作人員都知道只要他在片場,就會有個神秘人每天一日幾餐的送各式各樣的補食、藥膳,連着兩年多沒斷過。

“我想過了,”苗青羽低低的說,“我媽最近問的也比較頻繁,所以我才帶你過來。”

“薛铖,我們認識也有十五年了,累嗎?”沒等薛铖回答,他繼續說,“我都累,但如今沒這種感覺了。”

薛铖僵着身體:“對不起。”

苗青羽說:“我知道說什麽你都不可能放棄,我也懶得說,可如果就這麽熬下去,你願意嗎?”

把頭埋了許久沒動靜的薛铖這時擡頭,眼睛通紅地注視着他。

“我不敢,只要你還讓我參與生活,我很滿足。”

苗青羽溫溫柔柔的笑,一只手牽起薛铖的掌心。

“如果這樣呢,或許就連我自己也不敢保證還有沒有資格談那些。”而他也确實淡看了私人感情,再重新生活,付出多的一方大概是薛铖。

薛铖平複的心漏了半拍,被苗青羽握起來的手開始出汗。

他嗓喉幹澀,聲音卡着,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

感情本來就說不清,非得去計較誰付出的多與少,又有誰能真正去理順。可是如果有一只手願意讓你牽,以後數不清的歲月裏,也許能慢慢感悟其中真谛。

至少苗青羽和薛铖都不是去計較的人了,苗青羽想找個人,不管日後如何,薛铖肯定不會放手。哪怕說不出愛也沒關系,至少他的手是牽着他的。

翌日早,苗青羽和薛铖下樓,誰都察覺到他們的氣氛變了。

走的時候,苗媽追問苗青羽:“就這樣嗎?”

苗青羽點頭:“嗯,不折騰了,處着吧。”他情緒淡,卻也沒不高興。

車停在外面,苗青羽拎着苗媽塞過來的幾大袋特産,分量足,全是長輩的心意,他一一收下帶走。從後面跟上的薛铖主動接走幾袋子東西,轉而把自己的手代替到苗青羽握的位置。

苗青羽無語了一瞬,問他:“你一只手提那麽多不累嗎?”

薛铖沒回累還是不累,他用行動表明就是要和他牽一下,過程短都他們坐上車就分開了。

苗青羽嘴裏說了句話,轉頭把薛铖無視靠到旁邊補眠。夢中浮沉搖晃,似乎又回到故事開始的那一年。

兜兜轉轉十五載,苗青羽認為他是幸運的。他見到過愛情最美的樣子,擁有過那份悸動,雖然過程再度循環又失去。

十五年來承載了太多雙倍的幸福和痛苦,落到最後,熬過的僅僅剩下臉上皺痕與風霜。

————

令我難以忘懷的十五年,從死亡到複生。

我三十五歲了,生日當天做了個決定,決定重新牽起薛铖的手。

不是非要他等我等到三十五歲,但是挺感激他在這段漫長歲月中的等待。

人生如朝露,我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

*****

同年,苗青羽過完三十五歲生日,發行了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個人音樂專輯曲目《青鳥》。

“你是陰天裏的一只飛鳥,風折雨摧折損你豐滿羽翼。你是青空下的那只飛鳥,寒冰霜雪冰封不住你飛行軌跡。”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到這裏就完結了,剩下的放在第四個部分番外寫。薛苗細水長流的生活日常,丘比特視角,蕭苗小時候的相遇。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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