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底氣
底氣
趙骁早年是考古的,後來因為過程中受了傷,養好之後就不再往一線沖了,在市文物局一趴,待了十幾年,如今混了個副局銜,但他們這個市,文物實在也不多,所以他其實還算清閑。
聽說周宅打井挖出了東西,他抱着幾分看熱鬧的心情來了,等瞧見現場的深井機和一百多米的數字,又望了望那個黑洞洞、像是魔鬼張嘴吐着森森冷氣的深井,臉色就有點陰了。
他招呼周中陽:“大盼啊,你們這是打井?”
周中陽笑嘻嘻解釋:“叔啊,原本是想打口井,可你說它怎麽打都不出水,這不就得往深裏挖麽。”
趙骁冷哼一聲:“在你叔面前還敢油嘴滑舌,這地方幾十米就出水,你們家早年那口井也不過八十一米。”
周中陽:“叔你記得可真清楚!”
趙骁瞥他一眼沒吭聲。
他記得清楚,是因為那口井也是有風水講究的。當年周照奇買這個宅子的時候找過他,他跟着這個發小,看着大師又堪又算的,對這井印象挺深。後來聽說這井被填了,就覺得井裏藏着事。
他圍着那井口轉來轉去,又盯着那井下的影像不發一語,周中陽有點沉不住氣了,問道:“趙叔,這東西咋弄出來啊?”
趙骁終于有點反應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冷冰冰問了句:“挖這東西是誰的主意?”
周中陽不懂他啥意思,但看他的表情,陰沉沉的不像是好事,便說:“誰的主意這會兒重要嗎?您見多識廣,得給拿個主意,都挖開了,總得見見天日,您可不能不管我。”
“跟你爹一樣,淨幹些先斬後奏的事!趙骁忿忿地說。
周中陽看他巡視的也差不多了,哄着回了客廳,老太太在那坐鎮,家宴早準備好了。
這周宅不安穩,周照奇二三十年裏鬧騰過好幾場,趙骁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沒想明白,今日怎麽就豁出去了一挖到底,非要刨個究竟,背後沒有人指點是不可能的。
及至見了陸震師徒,這才恍然大悟。
Advertisement
他打量着眼前這個清瘦但眉眼鋒利的男人,這就是二十多年前救了周大盼的那個修路工,還給他改了名字叫周中陽,周宅從他走後安穩了二十多年,想來是有些真本事的,因此對他也客氣得很。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給他挖這大坑的卻不是陸震,而是他身旁的丫頭!她看上去倒是十分靈秀,但一臉幼态,怎麽就能做這麽大的主?歷任大能都沒幹出來的事,到她這就敢這麽輕易地下手了?
他笑眯眯問她:“陸小師傅,知道這下面是什麽嗎?”
陸靈蘊挺随意:“挖出來不就知道了。”
這丫頭講話還挺沖。
他半輩子的積澱,自然不會同一個孩子計較,只不鹹不淡地說:“看來是藝高人膽大。”
陸震笑着打圓場:“趙局這您得多包涵,今天這局,除了她,還真是誰來了都不好使!”
這話讓趙骁更加意外,他不免又多看了陸靈蘊幾眼。她站在周中陽和陸震中間,看起來嬌嬌小小,正似笑非笑望着他,眼睛很亮,眼神清澈,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看了幾秒就覺得這眼神好像能穿透人心,他那些不起眼的小心思在這眼神面前,就顯得有些狹隘。
老太太和周中陽招呼着大家落座,飯桌上幾杯酒灌下去,趙骁就有點上頭了,竟主動開口說:“你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這宅子從老周入手第一天我就來過了,我當時還在幹考古,稀奇古怪的事見了不少,但你家這個我是真沒看出來門道兒。老周後來還請過好幾位師傅看,都不建議他住,但他賭性大呀,不聽。”
周中陽笑着說:“我爸的脾氣向來這樣,哪怕現在,他都沒想着把這宅子出手。”
趙骁嘆口氣:“不出手就得解決麻煩。但這麻煩其實也不只你家,這一片都不安穩,哪就那麽好解決的。”
周中陽給他填好酒說:“您給詳細說說。”
趙骁說:“就你們發現的那雙繡鞋,其實這山上可不止這東西,十幾年前就有專家看過了,有墓,但是沒人敢動啊!”
難怪陸震說他沒交底,果然還有內幕,僅僅一雙繡花鞋已經不算稀奇了。周中陽問他:“十幾年前你們就知道了,那為什麽不敢挖,您不就分管這個的嗎?”
趙骁說:“我是想挖呀,要知道自己地盤上出土硬東西,那可是很風光的。可是情況比較複雜,挖出來容易,可要真的挖了,恐怕要出事。”
他講這話是,專門看向了一旁的陸靈蘊,好像再提醒她可能的後果一樣。但不知道是她沒有領會,還是真的不在意,他從她臉上并沒有看出來什麽情緒。
他只好繼續說下去:“十幾年前我剛從考古隊上退下來,那會市住建局來了個生瓜蛋子,要提振經濟,就相中了你們這一片,因為有點歷史底蘊在,所以想沿山繼續開發建別墅。當時有人反對,但理由不怎麽直白,只說是風水不好。風水這個東西,玄而又玄,新來這位爺鐵了心要上大分,為了堵他們的嘴,索性就請了一些風水師父來看,對外號稱專家團。又為了不人落口實,還真的往裏塞了幾個有建築、考古背景的專家,我也在其中,結果這些人一來,還真發現了東西。”
雨濃全程都當聽故事聽,不禁問道:“發現什麽了?有鬼?”
趙骁說:“鬼不鬼的沒見到,但事情是真的邪。為了方便勘察,當時我們這個團是在山裏住下的,結果半夜就出事了。先是有人聽見虎嘯,吓得不輕,把所有人都喊醒了,醒了之後又什麽動靜都沒有。大夥覺得這常有人活動的地方,不可能有虎出沒,就覺得他是在做夢,睜了會兒眼後又都繼續睡了。等到天亮要幹活了,卻發現那個說聽見虎嘯的人不見了。大夥一通找,花了個把鐘頭,最後在一處土坳子裏看到一只大繭,就是像蠶繭一樣的東西,不過是用枯樹枝圍起來的,特別密實。那裏面影影綽綽地有東西在動,我們圍上去小心翼翼地辨認,竟發現裏面是個人!一通破拆之後,看到的人都吓壞了。那裏面赫然就是我們正在找的人,正雙目猩紅瞪着我們,目光兇狠,嘴裏還叼着半截死貓的屍體,帶毛的。”
雨濃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趙骁有點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啊,倒胃口了!”
因着他講的這個事,大家都不着痕跡地放下了筷子,只有陸震還沒事人似的,一口菜一口酒地吃着。
雨濃不無驚悸地問:“那後來呢?”
趙骁紅着臉說:“後來,後來那個人就瘋了,看見人就吓得到處躲,嘴裏喊着’老虎老虎‘!因為這事,專家團就撤出來了,但活兒并沒有停,圍繞着這片地方,查歷史、勘地質、批蔔問占等等,都還在悄悄地進行。我給你的那本縣志你看了吧?”
周中陽點點頭:“看了,這裏之前曾是獵場對吧?”
“對,但是個民間富商的私人屬地,官私勾結的暗場子。什麽獵場啊,角鬥場,水面下的人獸鬥命,殘酷又血腥!後來被拔除,官面上是因為了幾樁命案,實際恐怕是得罪了權勢。”趙骁又喝了口酒說,“當時團裏的大師說,這地方罪孽深重,但是又很難超度,因為但凡落到這裏的亡魂,都很難脫身離開。我想你家這宅子屢肅不清,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他說完又問陸震:“陸仙師,您是高功大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陸震沒想到他講完還得讓他蓋章總結,他把口裏的酒咽下去說:“二十多年前我在這修路時,确實覺得這地方不一般,煞氣重,可又沒那麽兇,就很反常。後來進這宅院也算是個因緣,确實像趙局說的,有東西鎮着,處理起來很棘手,不好肅清。”
趙骁敏銳地抓住了他的話頭問:“有東西鎮着,是什麽意思?”
陸震說:“這宅子下面,埋着東西,鎮住了這一方的兇煞和氣運。這東西在,亡魂不得脫,至多就是有些魑魅魍魉騷擾生人,只要不是命太弱的,一般不會出什麽大亂子,氣運也不散,所以這宅子有兇,但是歷代主人都能聚財。”
話說到這份上,趙骁對陸震更為佩服。以往的大師講話都雲山霧罩的,說半天總結起來就是幹不了,至于為什麽幹不了,不明所以。陸震就不一樣了,直白告訴他這下面埋着東西,這東西厲害呀,既鎮了亡魂還鎮了一方氣運,這種結論,此前可從來沒有人講過。
周家老太太默不作聲一直聽着,這宅子裏的事此前都有意無意繞着她,如今聽說了這許多內幕,她有點亢奮,拖着懇切又求教的聲音問:“陸師傅啊,眼下這是要把地下的東西挖出來吧?照你所說,這東西這麽厲害,挖出來之後會怎樣啊?”
這個問題,在場的周中陽和趙骁也很想知道,他們這一口井打下去,埋着的東西若是重見天日,是穢氣消散、宅運亨通,還是家財散盡、百鬼出山?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