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司君這人,從前可真會裝
第20章 第二十章 少司君這人,從前可真會裝。……
太靜了。
呼吸間皆是土壤潮濕的氣息,缭繞不去的血氣近在咫尺,阿蠻能感覺到那種克制的顫栗,正透過他們接觸的地方傳遞過來。
那是強行壓下的亢奮。
剛才的厮殺似乎激起了少司君某種本能,哪怕到了現在也不知休。
“大王不覺得自己做得太明顯?”阿蠻緩緩地說,“太子殿下不在這。”
若真是意外,太子怎麽可能失蹤?
“我已經讓人提前護送他去安全的地方。”少司君笑意更濃,大拇指摩挲着阿蠻的下巴,“還有呢?”
一個疑點還不夠嗎?
阿蠻沉默了會,才道:“您也不笨。”
這根本不像是個回答。
更像是某種恭維與谄媚,可在阿蠻嘴裏,偏偏就很真誠。
他是真心實意這麽認為的。
頓了頓,阿蠻又說:“要不是這走蛟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災禍,我都要懷疑是否從一開始來慶豐山,大王就是另有圖謀。”
“話怎麽能說得這般難聽。”少司君低低抽了聲氣,是阿蠻為了止血将布條勒得更緊了些,“不過引蛇出洞。”
……這人居然還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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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命只有一條,大王還是好些珍惜才是。”
他自那拼湊起來的包袱裏摸出一把火折子塞到少司君的手裏,又抓住少司君的胳膊,将人重新背起來。
“你将我當工具用?”
“那我還是大王的坐騎呢。”
趴在阿蠻背上的少司君:“……”
他難得被噎住,一時無話。
阿蠻背着少司君開始下山。
既是小道,便非常陡峭,難走不說,摸黑更是險中險,只有火折子那點星的光亮能看清一點周圍的情況。
一路上,倒是還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
多數是少司君挑起的。
“阿蠻平時喜歡吃什麽?”
“能吃飽就行。”
“很喜歡看書?”
“喜歡。”
“就那麽喜歡蘇喆?”
“……為什麽又提起他,大王有那麽多女人,多看看她們不好嗎?”
“不喜歡。阿蠻在嫉妒?”
“……大王想多了。”
“也是。阿蠻要是真嫉妒了,我便将她們的腦袋當做禮物給你可好?”
“……”
“可憐她們?”
“我活下來也不易,為何要可憐她們。”頓了頓,“但她們何錯之有?”
“錯就錯在,她們多是皇貴妃的人。”
阿蠻行走的動作微微僵住,沒想到少司君會這麽直白赤裸,将本不應該和他這個外人提及的事情就這麽輕易說了出來。
少司君趴在阿蠻的背上低低笑,笑着笑着,便變作了咳嗽。
阿蠻:“您還是歇着罷,別多話了。”
少司君卻有幾分癡纏,勾着阿蠻肩膀的胳膊用力了些,将兩人貼得更緊,“阿蠻怎不問我有無後手?”
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就這麽背着他悶頭逃命。
像是個呆子。
“您有點煩人。”阿蠻抿着嘴,“再不歇息,我要把大王打暈。”
好大膽,好無情的呆子。
少司君嘀嘀咕咕着,到底是慢慢安靜下來。
阿蠻聽着背上的人呼吸聲逐漸平穩了些,心裏總算是松了口氣。
少司君先是中了迷藥,強撐着與多人厮殺,又有許多傷勢……不管從哪看,現下都需要好好休息。
火折子滅了。
阿蠻單手往上托了托少司君,分出一只手來探路。
他的動作很利索,行動也很果斷,像是曾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做起來甚是熟練。
深一腳,淺一腳。
慢慢的,少司君好似真的睡着了。
這搖搖晃晃的感覺,似乎自這狼狽的現實一路蔓延到了夢鄉中,即便是在夢裏,他也好像是趴在誰的背上行走。
鼻尖時不時會挨蹭到對方的脖頸,那甜美的香氣就順着呼吸竄進少司君的肺腑。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煽動食欲的人。
每每遇到這樣的人,有用的會被調得遠遠的,沒用的就會被誅殺。
少司君從不會讓隐患留在身邊。
這是第一個如此靠近他,誘惑他,而少司君又偏偏不能殺他的人。
這個人,正在千方百計地救他。
“你是蠢貨嗎?”少司君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任何人對你好點,就能得你拼命相救,那你的命也未免太不值當。”
“命是最寶貴的,我很在乎自己的命。”被少司君這麽說,那個人也不生氣,反倒笑起來,“我這不是在拼命,我是在,唔……讓我們的命更值錢。”
“值在何處?”
“患難與共,這樣難得的經歷,難道還不夠值錢嗎?”
“……呆子!”
也不知哪裏戳中了那人的笑點,讓青年樂了起來,身體因為笑輕輕顫抖,便也帶連到少司君也品嘗到那愉悅。
風很涼,雨也冷。
可是緊緊相擁的地方,是暖的。
那份暖意蔓延了許久,直到它離去的那瞬間,少司君才猛然驚醒。
意識下墜的瞬息,夢中的記憶變得模糊。
少司君睜開眼,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額間一片濕涼,他信手一抓,正是打濕後微微擰幹的布條。
啪嗒——
他側過頭去,就看到身側有一個小火堆燃着,時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司君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一套,該是從昨夜那些人身上扒的,雖然也有些粗鄙,可到底比他原本那套被血浸透的衣服要好多了。
倒伏的樹幹遍地都是,也有些許頑強屹立,多剩下光禿禿的軀幹。遍地是淤積的粘土,幹涸後形成了斑裂的痕跡。
不過這僻靜山澗內雖被走蛟肆虐過,仍有溪流潺潺而過,水面勉強還算清澈,只是偶爾沉浮着些許落葉。
那清透的日光散落下來,照得站在溪水中央的那身影有些模糊。
陽光正好,伴着身旁火堆,将通身的寒意驅散。
少司君慢慢起身,緩步走到溪邊。
阿蠻背對着他站着,手中舉着一根樹杈,正躬身盯着溪中魚。
少司君的視線不由得落在阿蠻的小腿,許是擔心溪水打濕衣裳,那人将褲腿紮了起來,露出了赤|裸的小腿肚。
咻——
噗呲——
阿蠻手持樹杈快準狠地戳進水面,而後再擡起來的時候,尖端正穿着一尾魚。
少司君聽到阿蠻笑了。
很安靜的笑。
卻莫名讓他心情也跟着平靜下來。
“抓了三尾。”阿蠻聲音輕快地自言自語着,“再抓一尾?算了,就給他一尾罷。”
他順手取下已經死掉的魚,轉身就和少司君對上眼。
阿蠻:“……”
這人腳底下的功夫怎麽悄然無聲的!
少司君微笑。
阿蠻下意識往後倒退兩步:“……大王什麽時候醒的?”
“阿蠻捕魚的身姿真是飒爽。”少司君揚眉,掃過他不自覺顫抖的手,“只吃兩尾怎夠?背了我一宿,應該多吃些才是。”
少司君朝着阿蠻伸出手。
阿蠻下意識将樹杈的一端遞給少司君,忽而反應過來想要縮回來的時候,就感到一沉,少司君并不介意這根濕漉漉的樹杈,反而抓着樹杈中段将人拽上了岸。
等上來後,阿蠻手裏的樹杈和魚都被少司君取走。
“大王會弄嗎?”阿蠻有些擔心,“您身上的傷……”傷勢雖不致命,可他們沒有傷藥,輕易動作容易再度崩裂。
“你的手哆嗦成那樣還能抓魚,我如何就不能弄?”少司君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邊上歇着去。”
可阿蠻不聽話。
阿蠻鬼鬼祟祟跟在少司君的身後探頭,就見男人果真會殺魚。
那動作看起來,還蠻幹脆利落的。
去苦膽,去鱗,還挺會的。
少司君弄着弄着,就感覺到後背有一道幽怨的視線,他轉頭看去,卻見阿蠻背對着他坐在火堆邊。
那蜷縮成一團的背影,不知怎的有一種在生悶氣的錯覺。
毛絨絨地生氣,毛絨絨地縮成個球。
少司君取了方才那根樹杈捅了捅阿蠻。
阿蠻無聲往前挪了挪。
少司君又捅了捅。
阿蠻繼續往前……挪不動了,再往前就是火堆了。
阿蠻倏地轉頭看他。
很顯然,眼睛黑亮得很。
少司君倏地意識到,他的确是有點生氣。
可他看着阿蠻這般模樣,卻是有幾分興奮。
不論喜怒哀樂,當阿蠻表露出某些真實情緒的時刻,少司君都能察覺到那種扭曲的蠢蠢欲動。
“阿蠻不高興?”
阿蠻抿着唇,生硬地說:“大王看錯了。”
“生氣都不敢當面生。”少司君慢慢地彎起自己的嘴角,帶着一種怪異的愉悅感,“真是個呆子。”
……有什麽好高興的?
阿蠻搞不懂少司君。
又蜷縮成一團。
等少司君提着處理好的魚走來,坐在邊上熟練地烤起來的時候,阿蠻到底沒忍住問:“大王很擅長這個?”
“偶爾外出沒得吃,總要因地制宜。”少司君平靜地說,那高挑的眉骨微微下壓時,便莫名有種莫名的肅殺之氣,“将就着吃罷。”
他說得随性,待往阿蠻那瞥一眼,發覺人又縮成一團。
阿蠻抱着膝蓋幽幽吐氣,原來這人是會做飯的。
——“阿蠻呀,我餓了……”
——“今日吃什麽,阿蠻做的嗎?要不還是吃阿蠻吧?”
——“好阿蠻,你聽到腹中打鼓的聲音了嗎?”
阿蠻想起之前司君纏着他的種種撒嬌,一時間有些恍惚,又有幾分羞惱。
這人從前,可真會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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