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前世番外
47 前世番外
◎一個鬼魂的自述(2)◎
鬼魂不需要吃飯, 但是需要睡覺休息。
我原是陪着阿言在吊葡萄糖的,許是那天午後氛圍太好了,阿言身邊太舒适, 我和他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等再次醒來, 外頭天色已經黑透。我是莫名驚醒的,下意識擡頭,發現阿言并不在身邊。
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我在屋內飄了一圈都沒找到阿言的身影, 最後穿透浴室的牆, 在浴缸裏看到了昏迷的阿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鮮紅。
最鮮豔濃稠的一片紅,是阿言垂在水中的手腕。
而浴缸旁邊, 放着一柄血跡未幹的餐刀。
在我睡着的這幾個小時了,阿言經歷了什麽, 明明睡着前還在和我聊天的人, 現在卻躺在滿池血水裏, 氣息弱得下一秒就要死去。
在那麽幾秒,或是幾分鐘裏,我什麽也做不了, 只能跪在浴缸邊,一遍又一遍的去撈阿言的左手, 卻只是一次次穿過,碰不到他, 也救不了他。
來個人好不好?
随便來個人都行, 救救他啊!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我的祈求, 浴室的門下一秒被人撞開, 一身西裝革履的宋衍闖了進來,面色難看到極點,嘩啦一聲把阿言從浴缸裏抱起來就往外跑。
期間有個陌生的男人試圖從宋衍手中接過,說你力氣沒我大,給我吧。
“霍琛你離阿朝遠點!”宋衍避開他的手,步履匆匆地把阿言抱上流動醫療床,讓24小時待命的私人醫生護士把阿言推進搶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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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衍都在慶幸,還好出于對阿言的身體考慮,讓他住進了這家私人療養院裏。在醫療設備一應俱全、醫護人員無一不頂尖、血庫資源也充足的情況下,阿言生還的幾率很大。
從醫生口中得知阿言無事那一刻,宋衍緊繃了一個多小時的肩膀驟然松垮下來,他扶着牆大口的喘着氣,随後一拳砸在了霍琛臉上。
這一拳砸得不輕,霍琛的右臉很快腫起來。他捂了下臉,也不生氣,輕啧一聲道:“宋衍,你在這裝什麽呢?不是你答應讓我靠近言朝的嗎?”
宋衍的拳頭緊緊攥着,他滿眼沉怒,氣得身體都在抖,看上去随時要給霍琛第二拳。面對霍琛的質問,他咬牙切齒說,“我沒跟你說過什麽不能和阿朝說嗎?他在我手裏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見了你後就想要割/腕/自/殺了呢?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就是說了兩句話。”霍琛從助理手中接過冰袋敷上紅腫的右臉,不以為然道:“我就是告訴他,傅有融出車禍成植物人了而已。我覺得他該有知情權。”
傅有融。
這個名字我在阿言口中聽到過,他沒有詳細提及,只說是曾經要好,對他失望透頂後離開的朋友。
“不對。”宋衍在這一刻出奇的冷靜,“就算是知道了傅有融出事了,阿朝也不會自殺的,他會先問過我事情的前因後果。你還對他做了什麽?”
“沒什麽啊。”霍琛依然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口吻,甚至還笑了兩聲,“就是請他喝了一杯加了點東西的茶。”
“加了什麽?”
“西地那非而已。”
我瞳孔猛然一縮,為霍琛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這幾個字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時,憤怒地恨不得給這個人渣一刀。
西地那非,催/情/藥的主要成分之一。
“我把茶遞給他,說只要你喝了這杯東西,我就告訴你傅有融的下落。”霍琛越說越高興,笑得有些詭異了,“他接過去後喝得毫不猶豫,看來傅有融對他是真的很重要。重要到為了得到他的消息,甘願被我上。”
“宋衍,你還是比不過傅有融在言朝心裏的地位。”
宋衍毫不猶豫的對霍琛砸下第二拳。
————但被攔住了。
霍琛對助理擺擺手示意他讓開,他笑道:“今天我心情好,可以告訴你,你的未婚夫沒被我睡。我去準備東西的時候,他去浴室給自己放了一池子的冷水降溫,最後應該是緩解無效,用了最蠢的法子,直接放血讓藥效流失。”
“真是愚笨又可愛的孩子。”他的眼裏浮現深深的、讓我毛骨悚然的陶醉與滿意,“他躺在滿池血水裏的模樣,多漂亮啊。宋衍啊宋衍,言朝放在你手裏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如此罕見珍貴的藝術品,就該一次次打碎再一次次拼湊起來,這個過程是最美妙也是最值得欣賞的。”
“不如你把言朝交給我吧,我用藍水灣那條産業鏈和你換。将近十個億的産業換一個已經廢掉的言朝,你不虧吧。”
“……滾。”宋衍咬緊了後槽牙,“別讓我說第二遍。”
霍琛不睬他,這個瘋子還在自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宋衍啊,你應該和我一樣懂重塑藝術品的美妙之處啊。明明是你親自打碎了自己的未婚夫又拼湊起來,怎麽樣?體驗感是不是很好?”
“你塑造得非常好,非常完美,也讓我看到了言朝身上更多的可塑性。”霍琛輕輕撚了下手指,似在回味,“他剛剛在我懷裏呼吸困難的時候,真的很美。”
“你真是有病。”宋衍說出了我的心聲,他面色沉凝到近乎可怖,“給我滾出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霍琛眯眼輕笑,“別生氣,起碼我們還是很愉快的商業合作夥伴不是嗎?”
“你的未婚夫我很喜歡,我下次再來探望。”
……
阿言在第三天才醒。
睜眼後,他的眼珠輕拎拎地滑過我,凝視着坐在床邊的宋衍。
好幾天沒說話,他的聲音啞的不像話:“阿融的事,和你有關系嗎?”
宋衍別開臉,“……車禍是意外。”
宋衍說,阿朝,你和我結婚。我保傅有融平安無虞。
“好。”說出這個字像是透支了阿言所有的精力,他又閉上眼,“出去。”
宋衍盯着他看了幾秒,說,你養好身體,我明天再來看你。
……
可宋衍食言了。
傅有融死了。
死于搶救無效。
那天深夜,阿言在藥效的作用下睡得很沉,宋衍來看他。他在床邊站了很久很久,想要伸手摸一摸阿言的臉,卻又在快要摸上的時候堪堪止住動作。
他像是對着阿言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病房內,還是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傅有融死了,醫生盡力搶救了,可還是沒能救回來。”
“死了也好,這樣你最在乎的人就是我了。只是…你怕是要難過很久吧。”
“阿朝,你不要怪我。”
“現在,是我離不開你了。”
……
阿言最後在乎的朋友,也不在了。
我當了宋衍的隐性同謀,把傅先生去世的消息對阿言瞞了下來。
可某天,阿言卻跟我說,其實阿融也已經離開了,是嗎?
我愣住了。随後試探着碰了碰他的手指,見他不反感和抵觸,才輕輕搭上去。盡管我知道我們互相感知不到對方。
“節哀。”
“沒關系。”阿言這些天又瘦了一點,從袖口漏出的那截手腕細伶伶的仿佛用點力氣就能折斷,無名指上的鑽戒都戴不穩了。
“阿融的處境,并不比我好。”他瞭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活着于他,反而是束縛。”
“就和我一樣。”
其實我對這話沒有太多的驚訝。
上次割/腕…不見得只是想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抵抗藥效,阿言是真的有想過就這麽去死。
我張了下唇,還未來得及說點什麽,阿言轉頭看向我,說,我明天要跟宋衍去一趟宋家祖宅,興許能找到關于一點你的線索。
我應聲說好。
其實我也隐隐約約有感覺,我和宋衍,應該是是姓的同一個宋,他或多或少和我有點血緣關系。
…
…
宋家老宅的一草一木,都讓我有種觸目驚心的熟悉。
我跟阿言說,我應該是在這裏生活了很久很久。
“這裏…本來應該養了一池子的錦鯉,夏天的時候會開滿池睡蓮和粉荷。”我看着幹涸已久的蓮池,如今只剩下一層幹裂的泥床與枯枝敗葉,一些畫面斷斷續續地自眼前閃過,“我小時候還下池摸過蓮藕,後來被長輩逮住就是一頓揍。”
阿言靜靜地聽我絮叨着,待我說完後,問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宋衍助理,“這蓮池,怎麽抽幹了?”
助理面露驚訝,但還是溫聲回答:“老宅有個孩子因照顧的人看護不周,在泳池邊玩水時不慎溺水身亡,自那以後老宅裏所有的蓄水景都抽幹廢棄了。”
不知怎的,助理的話讓我覺得有些悶悶的,莫名難受。
我陪着阿言在老宅漫無目的地走着,穿過一個又一個院落,越走越深,景致也愈來愈蕭條和冷清。又拐過一個回廊,就在助理欲要勸阿言回去時,我聽到一個熟悉得要命的聲音喊住阿言:“小言總。”
我下意識轉過身,呆住了。
她那雙眼睛……生得同我着實相似的很。
都是杏眼,只是我的偏圓鈍一點,而她的眼尾稍長一些,擡眼看人時顯得冷厲而妩媚。
阿言說,這聲稱呼早就當不得了,小姐稱呼我言朝就行。
“小言先生。”她略略一頓,唇角的笑弧稍減,“這個稱呼如若惹你不快,請見諒,我弟弟在畫冊裏就是這麽稱呼您的。”
“我是宋疏影。”
阿言垂了垂眼,“宋小姐的弟弟…是叫宋白栩嗎?”
“是。”宋疏影,我的姐姐有些訝異,“小言先生見過他嗎?”
阿言并未回答這個問題。
“算了,現在問這些也沒什麽意義。”她笑了笑,“但小栩若是知道您對他有印象的話,應該很高興。”
“言先生,您該回去喝藥了。”一邊的助理實時出聲,擺明了不想讓阿言和她多接觸。
但兩個人都沒有理他。
“您現在方便跟我進去一下嗎?”宋疏影指了指身後的小樓,“我有一樣東西想轉交給您。”
“好。”
阿言跟着她走進小樓。
小樓同外頭的院子一樣,荒廢已久,蓋住家具的白布都落了層厚厚的灰,凄凄涼涼,沒有半點人氣。
阿言進屋後就忍不住捂住口鼻低低咳嗽起來,眼梢和面頰很快浮起一層薄紅。
“抱歉,自從家裏出事,家中的人都走了,侍從也散了大半,很多地方已久沒有人收拾了。”宋疏影對阿言略帶歉然道,她踩着高跟鞋踏上二樓,“小言先生在這等我吧,我馬上下來。”
期間助理忍不住再次出聲:“言先生,再不回去的話,宋董……”
“出去。”阿言打量着一樓的裝潢,語調冷淡,“你杵着很礙眼。”
助理面色鐵青,許是礙于宋衍,沒說什麽,站到了小樓外。
五分鐘後,宋疏影下樓,懷裏抱着一個很大的紙箱,她從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畫冊遞給阿言。
“這個…我想小言先生應該看一下,是出于做姐姐的私心。”宋疏影把看起來很沉的紙箱往懷裏掂了掂,“我今天回來,是清點一些弟弟的遺物帶走的,之後不會再踏入老宅了。碰上小言先生,實屬緣分……我無意對您進行任何的道德綁架與情感壓力,只是小栩他喜歡了您很多年,我想讓您知道。”
“但請您不要有任何的心裏負擔。”她眼眶微微紅了,“小栩從來就不想用這份喜歡來綁架您,他的願望,只是希望您歲歲平安,順遂無虞而已。”
…
…
打開畫冊後,我才明白我姐姐為何要對阿言說那句話。
畫冊第一頁就寫着:祝願我的小言學長,歲歲平安,順遂無虞。願其如風,上雲巅,攬山海,多見星辰與春光。
打開後還掉落了一張證件照,穿着英倫風制服的少年冷淡地看着鏡頭,眉眼清峭,看起來漂亮又矜貴。
那是十七歲的小言學長。
原來我們那麽早就見過了啊。
阿言坐在廊下,一頁一頁地翻着畫冊,他看得很慢,很認真,指尖偶爾會輕觸自我筆下畫出的他,似懷念,又似眷戀。
翻到某頁時,他眸光微凝。
“那份聖誕禮物,原來是你給我送的。”阿言看着我,眼神稍有波瀾,“出國前的聖誕夜,我收到一份匿名禮物,應了明信片寫下的邀約,在江邊站了半夜,也沒等到你出現。”
“我那晚發高燒到三十九度了,直接給我燒昏過去了,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我脫口而出,“但凡有一絲清醒意識,我就是爬也要爬過去見你…”
我頓住。
不知在哪個瞬間,我記起了我生前所有的事情,直到死亡的前一秒。
阿言看着我,說,我們好像總是在錯過,每次都差一點點。
是啊。
怎麽偏偏就那麽陰差陽錯呢?
十六歲那年對身為交換生的小言學長一見鐘情,鼓起勇氣去要聯系方式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只差幾分就能考上N大和他同校,成為他的學弟。最後卻被家人強行送出國留學讀書。
好不容易抽空回國,給他寄了聖誕禮物約他出來過節,卻在赴約前發燒昏迷了。
直到我畢業前夕,家中出事,我的父母死于飛機事故,兄姐卷入家族鬥争裏,把我摁在國外避風險,下了死命令不許我回來。
可從國內有人打探到小言學長過得很不好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買了回國的機票。
然後……死在了去往機場的路上。
任憑我的兄姐怎麽查,都只能得出車禍真的只是完完全全的一場意外這個結論。
人為的痕跡當然查不出…可若是天為呢?
死之前,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很多我看不懂的代碼。
所謂的“故事線”,一條我的,一條阿言的。
我的死,只是掌管故事線的“人”,要對我這個不聽話的配角進行銷毀而已。
說實話,車禍帶來的疼痛,遠沒有意識清洗那麽疼。
徹底消散前,我只覺得眼前模模糊糊閃過一道藍色的光,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抓,然後就昏死過去。
再次睜眼,就是阿言和宋衍的訂婚現場。
為什麽我這一縷殘存的意識離不開他,許是因為,阿言是我留在這個人世間最後的執念吧。
......
阿言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忽然跟我說,抱歉。
我感受到有很涼的液體滑過面頰。
原來意識體…也是有眼淚的嗎?
那之前為什麽哭不出來?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最後扯了個很僵硬的笑,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哽着厚重的鼻音:“不要和我說抱歉…你永遠不用和我說抱歉,對不起這樣的詞彙…不是你的錯啊,你沒有做錯什麽。如果我的喜歡給你帶來負擔了,我會很難過的。”
“好。”他說,“你別哭。”
可我哭出來,不是因為他和我說抱歉。
我喜歡的人,被生生碾碎了人格與自我,靈魂支離破碎,折了所有,不得自由,只能被囚在一方天地裏,一日日枯頹衰敗,直至消磨殆盡最後一縷生機,等待死亡。
阿栩。
我聽到他這麽喚我。
這些天來,他第一次主動伸手碰我。指尖很輕地拭過我的下眼睑。
他說,下次,如果真的想見我,記得早點來。
我茫然地看着阿言,也看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變透明。
“但…有下次的話,不要喜歡我了。”阿言保持着擡手的動作,露出了這些時日來,我見過的第三個,流露真實情緒的笑,
他輕聲:“阿栩,晚安。”
我嘴唇動了下,到底還是沒能說出那句話。
我想告訴阿言。
不管多少次,什麽時候,你是什麽模樣,我都要喜歡你。
就算是你,也不能勸我放棄。
…
…
言朝。
阿言。
那天車子被撞下護欄掉進深林的那幾秒,我想的全是你。
好像挺遺憾的,一直在和你錯過。
死在了去見你的路上,也不算難受。
只是到底沒能圓了遺憾。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見到你了,能不能救你。
但我真的希望,我的小言學長,往後能長寧喜樂,有個很好的結局。
哪怕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
要……歲歲平安。
-前世番外 END-
【作者有話說】
改錯字
前世言言最後結局就是正文裏小宋夢到的那個,番外沒寫到是因為我覺得停在這裏正合适......雙死也算HE了吧咳
有沒懂的地方可以直接評論區提問,應該......還好吧(目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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