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

晚自習課間時,丁垚把宋聽叫出教室。大致內容是說二中有兩個保送清華的名額。

名次順下來,他可以保送。

沉默幾分鐘後 ,宋聽啧了一聲。

“誰愛保送誰保送,我不。”

丁垚:……

“你腦子壞了?”

“我想考考看,有參與感,還挺有意思的。”宋聽認真道。

丁垚:我信你…

回到教室後,餘晔側頭低聲問他:“什麽事?”

宋聽聳聳肩:“保送。”

餘晔點點頭,“不考了?”

宋聽拿出習題,翻看着,他笑道:“怎麽可能?我還要陪你一起。”

梁傑一激靈回過頭:“啥?!”

宋聽,餘晔:。

不出意外,他拒絕保送的消息會在一晚上傳遍二中。

——回到宿舍,夜裏餘晔躺床上。意識逐漸渙散,片刻黑暗過後是五感俱至。

身邊隐約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可聽着怎麽全是之乎者也。

他費勁地睜開眼 明明現在是黑夜映入眼簾的卻是天光大亮。

紅漆的楠木桌上攤開了一本古書,餘晔瞥見自己的那雙手縮小了一倍。

明明就是夢境可為什麽這麽真實。盡管心中詫異可依舊面不改色,餘晔強裝鎮定,淡淡地擡眸。

室內裝飾簡樸,正前方挂着孔子的畫像,旁邊是“仁”和“禮”二字,走廊上踱來踱去背着手的人,看樣子是夫子。

座上的學子穿戴的不像平民,餘晔深思熟慮。

這地方怎麽那麽熟悉,如果沒記錯…

他忽的看向窗外,木質镂空的窗,朱紅色。萬裏晴空下,有一樹開得繁盛的桃花,靜立在庭院內。

果然。

“三殿下。”讀書聲戛然而止。

衆人投來疑惑的目光。

餘晔一愣,叫我?

他緩緩站起,盡管年幼,他卻少了一份稚氣,眸中顯現出來的是漠然,從小就生人勿近。

正納悶,前方傳來一聲偷笑。他向那邊看去,猝不及防和那孩子對視。

那人笑意未減,模樣是如此熟悉。

阿知?是他!他怎麽…

還來不及開口,等他反應過來後。眼前的那一幕從四周碎開、破裂,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腦海中一陣空鳴。

好久,他再次睜開眼。室內燭光搖曳,懷裏卻擁着一個赤着身子的人。

餘晔感到惡心、反感,正要松開手,懷裏的人奮力掙紮,還嚷着:“艹,放開老子!”聲音嘶啞,看來是拼盡全力吶喊。

餘晔心跳漏了一拍,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锢着他不讓人離開。

當那人擡起頭時,餘晔目眦欲裂。

他痛哭流涕,壓抑着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求你求你放過我!”

宋聽,在求他?視線下移,自己何時魯莽成這樣?

這不是我,這不是…

“餘晔,我求你…”轟隆一聲,最後的理智也被沖垮。

怎麽可能?真的,是他…

一時啞然。

下一秒活色生香的畫面消失,又轉換到另一處地方。

餘晔坐得高高在上,恢複意識後猛地擡頭。手中的奏折拿的不穩,落在了地上。驚的殿堂裏的宮人斂息。

他心亂如麻,吼道:“宋聽在哪!”

太監趕忙俯身:“回陛下,宋侍君在外頭跪着…”

阿知…侍君?我的侍君?

“誰讓他跪着的!”情緒臨近爆發的邊緣,奴才抖如篩糠,心中狐疑終究帝王之心不可測。

撲通一聲跪下,“是陛下讓…”

餘晔像風一樣沖出大殿,在門檻前一步伫立,瞳孔驟縮,因為心慌,他亂了步伐,嘴唇發僵發白。

殿外大雪紛飛,草木不生,白花花的積雪堪堪覆蓋着青石板,廣闊的一片正中央躺着一人,和天地融為一體。

餘晔跪倒在他身旁,顫抖着雙手将那人托起。

是他的阿知,此時的宋聽色縮成一團。

餘晔紅了眼眶,緊緊抱着他,嘴裏不停說着:“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餘晔将他抱回了床榻上,動作小心。

“我帶你離開這好不好?你醒來,快醒來…”早已泣不成聲,“你要去哪?我讓你走,阿知,阿知…”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他咬緊下唇,心尖刺痛,臉色蒼白。

真的夢嗎?他看見生辰宴上宋聽利劍貫胸,他見過自己一次又一次妥協,從未如此絕望。

而最終的畫面定格在宋聽的彌留之際,仍要和他許下諾言。

所以這到底算什麽?

餘晔掙紮着清醒過來時,像卸去了枷鎖,額頭冒着冷汗,他喘不過氣。

外面依舊漆黑一片,宿舍裏靜得可怕。

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原來宋聽酒後吐真言,不是胡說八道。他記得的,他應該恨自己的。又因為什麽要瞞到現在?他又獨自承受了多少?

餘晔靜靜的盯着天花板,窗戶上覆蓋着一層白霧,他一動不動。

半晌,他起身去看那個人。

在此之前自己還毫不知情。

宋聽睡得安穩,餘晔心下一緊。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口的酸澀。

自己就是個畜牲,那麽他不如離開。

總有一些人在面對真相時會落荒而逃,無論他曾經有多天才,總會糊塗一時。

而這個時候,将由他們一起承擔後果。

餘晔不曾考慮,宋聽放得下 他放不下。

他無法做到依舊心安理得的待在宋聽的身邊。

在前世的面前,餘晔忘了少年所有的承諾。

不如就讓他當一次懦夫吧,成全他。

二中的百日誓師總是盛大的。

不只是早就在校道上拉好的橫幅,操場主席臺前的花壇,安排好的設施,校門口的大紅色氣球,校園裏廣播站也放起了校歌。

校園領導換上正裝,他們臉上都是嚴肅的神情。

只是坐等開始的學子們,早就迫不及待,在教室裏壓抑不住心中的雀躍,紛紛往窗外張望。

宋聽看了一眼旁邊一早上起來就心不在焉的某人,還以為他是因為要發言而緊張。

“餘大學霸怎麽還緊張起來了?”他調侃着。

餘晔沒吱聲,他只是默默攥緊了手上的稿子。

等到誓師大會開始前半個小時丁垚叫走了餘晔。

宋聽還沒意識到什麽不對勁。

廣播裏響起“有序進場”的聲音時,他們排好隊,帶上班牌。下到操場。

一路上梁傑找他講小話,他也就暫時把這事抛之腦後。

……

“下面,請優秀學生代表高三(3)班餘晔同學上臺發言。”

宋聽看向隊尾,丁垚是來了,餘晔呢?

場上靜默了一瞬。

突發情況。

宋聽掌心冒出密密麻麻的汗,他一做二不休。

“讓讓。”

他大步沖上主席臺,一把奪過話筒。

“嗡——”

臺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按照流程,應該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

宋聽調整呼吸,盡量用平穩的語氣。

“大家好,我是三班的宋聽。”

場上躁動不已。

“在這裏,我想問大家。”他直視前方,深吸一口氣。

“青春,是什麽?”

身後的校領導耳語,欲上去攔住他。杜主任搖搖頭,“讓他說。”

“我想…青春的我們在一千多個日夜裏驕傲卻不自大!”

氣氛被點燃,臺下的吶喊聲此起彼伏,氣勢排山倒海。

他們用盡全力,去喊出自己的心聲。

“肆意狂妄!”

“從容不迫!”

“朝氣蓬勃!”

“……”

在這個日子裏,他們是主角,他們附和的,陪上的是整個青春。

——直到回了教室,宋聽看了一眼身旁空着的座位,沒有收走的書讓他安心了一點。

曲文拿着一沓試卷從他身旁經過時停留了一下。

“聽哥,我剛剛在辦公室裏數卷子,好像聽見餘少調學籍。”

宋聽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丁垚吼了一聲:“曲文你還有閑心思聊呢!”

曲文立馬轉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走到宋聽座位旁看着他。

“丁姐,餘晔他…”

“嗯,家長接走了。”

宋聽緩緩站起身,臉色蒼白。

他猛地擡腳踹向凳子,伴随着一聲巨響,凳子瞬間被掀翻在地。

下一刻,他像發瘋般沖出教室,腳步飛快,仿佛要逃離這個世界。

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的發絲也因為狂奔而變得淩亂不堪。

他沿着馬路一路飛奔,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刺。

街巷裏,人們驚訝地看着這個瘋狂奔跑的身影,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周圍的一切,只是一味地奔跑着。

天空中的烏雲開始翻滾,氣氛越發壓抑,一場即将到來的暴雨正在醞釀之中。

終于,雨水傾盆而下,打濕了他的校服和頭發。

但他并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他的心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流淌在他的臉頰上。這場雨像是大自然對他內心痛苦的回應,也像是他情緒的宣洩。

宋聽步伐踉跄卻又不肯停下來,他胡亂擦掉眼淚,心裏亂作一團,密密麻麻的作痛。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不把話說清楚!為什麽丢下我一個人!

一切都糟糕透頂。

最終他還是來到了那個地方。他大口的喘着氣。

卞淇好像要預料到了似的。她就站在門外看着宋聽,眼底全是淡漠 ,她攏了攏薄薄的外衣。

“他已經登機了,你回去吧。”

宋聽無聲咬唇:“我不信!我不信!你讓他出來!讓他出來!為什麽他不把話說清楚!為什麽?”聲音嗚咽,他攥緊了拳頭,卞淇淡淡的看了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關上門。

他就那麽站在雨中,望着二樓陽臺。校服徹底濕透,頭發被雨淋得一塌糊塗。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眼前模糊一片,看不見一切。

他獨自一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是他的錯,他就不該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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