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逢
重逢
兩年過去了,說不得是什麽樣的滋味。
或許,在國外的那個人,當他偶爾在繁雜的學術研究中難得靜下來時,會認真去想一想,分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選擇。
他也會在聽到有幾分相似的聲音或看到熟悉的身影而失神。
他也會在卧室靜谧的夜晚,感受許久未曾到訪的孤獨和失落。
當到了情人節這天,餘晔一早便來到研究室,他漫不經心地翻着那些資料。
等到其餘的人也起來,看着他們在工作間隙和自己的伴侶親昵,他卻只能默默地低下頭去演算。
在空白的紙上,在密密麻麻有字跡的稿紙上找一處空地,心卻怎麽都靜不下來。
是Jenny見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有些好奇,她也走到餘晔座位後,低頭看着他笑道:“晔,你為什麽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你的…對象呢?”
室內的其餘人也紛紛投來目光,他們還沒聽說過餘晔有對象,平日裏都是形單影只。
Jenny繼續說着,她低頭看了一眼。餘晔握緊手中的筆。
“難道…”
餘晔低笑出聲,然後拿起眼前另一張新的白紙重新演算起來。
“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一兩個名詞就能左右和定義的。”神色柔和了幾分,眼中是化不開的深情。
是的,分開之後,前進的只有時間,他們都被鎖在過去。
或許,他應該回去見那個人。
——因為好不容易放假,穿花巷的那座房子雖說已經租出去了,但是宋聽想回去再看一看盛陽的風景畫。等到搶票,收拾好行李,他最後一個走出宿舍,帶上門,拖着行李箱上路。
幾個小時的路程,終于到站,宋聽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緩過來後,才拉着行李箱杆走出機場。
盛陽還是老樣子,只是高樓大廈又多了些,發展得更好了。正想着,伸手攔了一輛的士,“叔,去虹溪區,穿花巷。”
“要得。”親切的盛陽話,讓宋聽唇角微勾。
餘晔是提前幾天就到了,他先是到了穿花巷,向餘潛他們打聽了一下,以為宋聽不會回來了,也沒去宋聽那兒,只是找了個酒店住下。
今天是他準備搭機出國的日子,是,他又要走。
帶着希望來,失望的走。
“娃,到喽。”付過錢後,宋聽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
“謝謝叔。”
等到汽車消失在視野中,宋聽才回神,他的眉心被幾滴雨水打濕,宋聽連忙取出傘裏的傘,撐開。
雨打樹葉,沙沙作響。
他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抿緊了唇。
“怎麽就下雨了?”
……這雨來得快,去得快,像是過客而已。
宋聽低頭去收傘,當他低下頭時,馬路對面的人流向他湧來。
餘晔接通電話,他皺着眉,自顧自地向前走。
一念之間,擦肩而過,紅燈又亮起。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放暑假了。
距離畢業已經三年。
滴滴——
電腦上傳來消息的提示音,宋聽查看是誰給自己發消息,結果就看到了是高中同學群發來的消息。
[梁傑:我們畢業快一年了吧,要不要都出來聚聚@全體成員]
[宋翰:包的,話說咱們好久都沒聚在一起了诶,定在這個周日咋樣]
[蔣柯宇:我覺得可以!]
宋聽微微抿唇,是好久沒見了。
——聚會當天,約在十點見。
大家像一群歡快的小鳥,叽叽喳喳地圍坐在一個包間裏。
那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食和花花綠綠的飲料,那場面,就像一個小型的美食天堂,歡聲笑語像鞭炮一樣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梁傑樂呵着,好像沒多大變化,“好久不見啊!”
他眼睛尖,瞥見門口剛進來的宋聽。
“聽哥!”他嚷了一聲,包間裏靜了一瞬。
宋聽擡眸看向他們,牽強的笑了笑。
“聽哥!”梁傑紅着眼又叫了一聲,只是他站在原地,不敢上去擁抱。
宋聽走到他身邊。
“嗯,好久不見。”
梁傑像是束着手腳,他憨笑着:“可不是。”
“聽哥怎麽還戴眼鏡了?”蔣柯宇笑道。
宋聽聳聳肩,“瞎了呗。”
很快便融入這個曾經的集體,三班大家庭。
“對啦,咱們今天來唱歌咋樣?”有人突然提議。
“好哇好哇!”大家紛紛響應。
接着,有人麻溜地打開了包間裏的點歌系統。當屏幕上出現《追夢赤子心》這首歌的時候,大家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
“哎呀媽呀,這首歌可是咱們高中的回憶大殺器啊!”
音樂聲一響起,宋翰就抓起話筒,扯開嗓子大聲唱起來:“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哈哈哈哈,你唱的啥啊?”譚琳嘲笑着。
米奇嘿嘿笑着,他唱下一句:“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
“我唱的咋樣?”
譚琳笑了笑:“不如宋翰。”
李迷琦:。
宋聽和梁傑他們聊聊天,大家都避開以前不開心的事不談。
他一杯接着一杯,很快感覺臉上發熱。
“我去洗把臉。”“去吧,我們等你啊!”
宋聽交代後,便扶着牆來到了洗手間。
強忍着不适,胸口很悶,就好像醉了之後,還期待着有人來扶一把,可是他最期望的那個人沒有來。
宋聽自嘲地笑了笑,他想着方才在飯桌上梁傑他們的話,才恍然大悟,自己這三年活得像無頭蒼蠅,難有作為。
宋聽伸手接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臉,水珠沿着瘦削的臉頰滑落,清涼的感覺讓他緩神,暫時清醒。
他低頭看着水流緩緩通過手掌,這一切早已覆水難收。
他活在過去太久了,放手吧。
宋聽定了定心神後,他擡頭看着鏡子。
一剎那間,他瞳孔驟縮,心裏咯噔一聲。
在身後,站着一個人,那人似乎來了很久,一直注視着他。宋聽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聽見,悄無聲息。
沒有聲音,他的世界卻在一瞬間波濤洶湧。
是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
那人上身是一件簡潔的白色襯衫,領口的扣子系到頂,顯得嚴謹而規整,下身是一條深色的直筒牛仔褲,褲腳整齊地卷起,露出線條硬朗的黑色皮鞋。面貌沒有多大變化,只是眼睛裏已經沒有當初一星兩點的溫柔。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氣息。
餘晔看着他的眼底複雜,仿佛要将他的狼狽與不安盡收眼底。昔日無數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瘋狂湧動,場景不斷變換,故事主角始終是他們。
酸澀與憤懑在他的心底蔓延開來,五味雜陳,竭力抗争,非要争一個魚死網破,争一個主導這具身體的權力。
等到宋體反應過來時,餘晔已經靠近,他立馬轉身,怒視着,眼中竟然全是不甘。
揮之不去的豈止兩三點,你沿途經過我的世界,後來下落不明。
宋聽迅速伸手一把拽住餘晔的衣領,力度之大,恨不得立馬揉碎他。他們就這樣對視着,心跳加速。
宋聽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老子單槍匹馬去高考,又行屍走肉般混了三年,今天不揍死你,我不姓宋!”
說罷,結結實實的往餘晔的臉上來了一拳頭。他身形不穩,但也不惱,就這樣靜靜地任罵挨打,和前世一模一樣,這樣的走向讓宋聽莫名心慌。
他們曾約定要共赴一個炙烈的未來,他們也曾無數次确認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地位,但後來他們還是背離同一方向。
今生就是這樣。
于是少年抛棄了自己的輕狂與傲骨,去融入它最抵觸的世道,變得圓滑世故,或許他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餘晔很慶幸,他來的不算太晚。他忽然意識到,前世他等了宋聽三年,今生那個人還他三年,他們看似兩清了,但餘晔覺得自己錯的離譜,這賬不應該這麽算。
宋聽見他不躲,又拽着想再來一拳。沉默半天的餘晔終于開口說了三年來的第一句話。
他反握住宋聽的右手,盯着手腕,語氣依舊淡得令人發指:“紅繩呢?”
宋聽愣住了,心裏一抽一抽的疼,像被人戳中了痛處。
于是他笑着說——
“丢了。”
餘晔有一瞬間的錯愕,這是一腳踩空的感覺。很快,他又恢複了面無表情,似乎想透過宋聽得眼底看到一絲異樣。
好久,他嘆了一口氣:“之前說的話全算數,宋聽,再信我一次,最後一次。”
這一句話後,宋聽得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他忍不住诘問:“那你落荒而逃的時候,你在想什麽?你得知我胡鬧的時候,你又在國外幹什麽 ?你哪怕有過半分心疼!你動過回來看我的心思嗎?!”
宋聽咬唇,聲音哽咽……
“……三年過去了,有意思嗎?”
鏡子裏的那個人早已變得成熟穩重,的确,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願意穿着校服陪他翻牆,願意接受他的所有冷言冷語,還要沒臉沒皮糾纏他的餘晔了。
餘晔:“宋聽,我們綁死。”
餘晔就是餘晔,走遍千山萬水,輪回百世,深陷糾葛,他還是他。
宋聽聞言一怔,他又賭對了。
吊頂燈橘黃色的光暈打在他們的身上。
兩人擁抱在一起。
“不哭了好不好?”
不止眼前模糊,模糊不清的還有他們之間的關系。
當宋聽伸手去揉眼睛之後,他們的關系也就一片清明。
終于,鬧劇接近尾聲。
“…好。”
——大家看着宋聽和餘晔一起回來,心裏都明了了幾分。
梁傑量着三年裏餘晔對宋聽打聽來打聽去,眼色稍微好了一點。
…就是有點尴尬。
聚會将散,沈言第一個起身,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擡眸,
“抱歉,我先走了。”
他的事情,畢業後班上的人都知道了七八分。
米奇提溜着酒杯,兩頰緋紅的傻笑着看沈言,
嘴裏含糊道:“哎,我說…班長去接鄭羽啊?”
他腳步一頓,衆人都在看熱鬧。
沈言急着去接人,他瞥一眼醉的人事不省的李迷琦。
…收回眼神。
只是走之前淡淡回了句——
“嗯。”
——很晚,他們回到穿花巷。
宋聽打開燈。
一瞬間屋裏亮堂起來。
他看着身旁的人帶着嘲弄的語氣,抱着胳膊。
“你不是千杯不醉的嗎?!”
那人向前一傾,宋聽慌了手腳 。急忙去扶他。餘晔嘴裏嘟囔着什麽。宋聽側耳細聽。
?舌頭咋還打結呢?
于是不耐煩道:“行了,醉了就別……”
話還沒說完,就被某人反手抵在牆上。
喲,勁兒還挺大。
餘晔将腦袋埋在他的頸間。好久,宋聽聽見了細小的抽噎聲!
不是,怎麽哭了??
他費力擡起餘晔的頭。
那人紅着眼眶,眼裏蘊滿了淚,似乎下一秒就要湧出,他死死咬緊嘴唇,不願發出一絲聲音。
……宋聽看的喉嚨發緊。
他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出時依舊顫抖。
“怎麽了?餘晔?”
身前的人眸中暗了一瞬。
此刻一切都靜止了。外面的月光照進來,灑在茶幾上,灑在整個房間,灑在他們身上。
餘晔喉結滾動。
“宋聽,我錯了。”
好久。
……“啧,別叫老子大名。”
“…早就原諒你了。”
——第二天,他們去看二中。
“還去二中,你怎麽不說回燕國呢?!”宋聽沒好氣的罵罵咧咧。
最終還是去了。
……田徑場上,還是老樣子。
路過教學樓時,宋聽停下腳,餘晔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三樓。
宋聽輕聲叫他,稱呼他為男朋友。
餘晔一愣。側過身。
“怎麽了?”
因為嘴裏叼着一根冰棍,顯得他說話含糊不清。
“高二那年,最後一節語文課,你寫的什麽?”
此時驕陽似火,吹起一陣熱風。餘晔思緒紛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
彼時窗外蟬鳴聲不絕,陽光斑駁,盡數灑在校服上。
他寫的什麽?
他曾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彰顯着少年人的多情。
時隔幾年,他終于能拾起那擱淺的回憶。他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風止後,又是誰心神不穩。
…
“風起葉落魚輕啄,水上人頌側耳聽。”
少年情動,牽扯兩世。
宋聽眨了眨眼睛。笑道:“寫的極好。”
語氣上揚,他喜歡。
他們繼續并肩走着,一如來時的模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