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
第二十一章 死
令心柔與周成安的相識,要追溯到一年前那個狂風呼嘯的夜晚。
那晚,夜色如墨,風聲如雷。
令心柔孤身一人俯身在那座古老的石橋頭之上,仿佛被整個世界所遺棄。
她的身軀蜷縮着,衣服淩亂且沾滿了污垢,顯得狼狽至極。狂風無情地吹打着她,将她原本整齊的秀發肆意吹散,發絲在風中胡亂飛舞。
自小,令心柔便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然而,命運卻對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年幼時突患惡疾,致使她的雙腿瞬間失去行走能力。
從此以後,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日常出行都不得不依賴他人的幫助。每天,她只能靜靜地坐在窗前或院子裏,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心中充滿了對自由和正常生活的渴望。
日複一日的久坐,使得她那雙曾經健康的雙腿逐漸萎縮變形,肌肉也因長期缺乏運動而變得扭曲、醜陋不堪。
這副模樣,連她自己都無法直視,每一次看到都會心如刀絞,痛苦萬分。
今日是她母親的忌日,自母親走後她不在自己還能活多久,騙過丫鬟從令府一下一下的爬到了這城橋之上,橋底黑耀的河水顯得冰冷刺骨,不知最終會流向何處。
令心柔閉上眼挪動着身體,朝橋下倒去。
“姑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一只強而有力的伸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
那股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被猛地往後一拽。
由于慣性的作用,兩人瞬間失去平衡,雙雙跌倒在地。
倒地之後,令心柔只覺得天旋地轉,但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将自己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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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摔倒的瞬間,那個出手相救之人竟順勢将她牢牢地摟在了懷中,仿佛生怕她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令心柔懵的很,不知所措的呆愣住了,“沒事吧。”周成安沉穩的聲音将令心柔的心魂喚回。
他緊張的神情,關心的眼眸,讓令心柔再也忍不住,從低聲的抽泣到嚎啕大哭,她緊攥着周成安的衣衫,縮在他懷裏放聲痛哭。
周成安看着懷中如此美人落淚,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痛心。
“好了,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周成安輕聲安慰着,“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周成安抱起令心柔往令府走去。
“小姐,是小姐!”
“快!快啊!”
令府門口烏泱泱的一群人,打着燈籠四處尋找,終于一個眼尖的下人,發現周成安懷裏抱着的便是她家小姐。
仆人急忙接過令家小姐,令心柔受驚嚴重,急需醫治。
“我的女兒,你沒事吧。”令老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着自己女兒身上如此淩亂,還以為是遭遇了什麽不測,聲音都帶着顫音,“你!你是誰。”
“尚書大人,小人名叫周成安,路過橋下時見令小姐獨坐橋頭,似是要自缢急忙将她救下,”周成安又道,“當時情況緊急也顧不得男女之別,還望大人海涵。”
“原來如此,多謝你了,若不是你…”令老爺哽咽一聲又道:“你認識我?”
周成安作了個揖,道:“那日殿選我與令尊有一面之緣。”
“好,今日你救了我女兒,我必會回報于你,先于我進府吧。”
令心柔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無力,整個人不斷的發抖,丫鬟給她蓋了一層厚厚的被子,也不能緩解。
“尚書大人,令愛受此驚吓,又感染風寒,幸好及時找回,不然恐難受過。”
令老爺:“秦太醫,請您用盡全力救我女兒,我就這一個命根了。”
“您放心,待我寫下藥方,盡快給小姐服下。”太醫作了個揖,匆匆離去。
“女兒啊,你怎能如此之傻,你出事了,為父可怎麽辦啊。”令老爺滿臉愁容,心痛不已。
周成安站在一旁,心中大憾,沒想到自己一個善舉,竟然帶來如此大的回報,陰差陽錯救了尚書府的千金。
自此之後周成安随意出入令府,與令心柔越走越近,早已對她芳心暗許,令老爺也是對周成安期待頗高,明裏暗裏的給予幫助。
窗外偷聽的時阡不解的問:“既然如此,他喜歡令心柔直接與清漣說清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繼續騙她呢?”
顧辭年聳一聳肩,表示誰知道吶。
“後來我與成安哥哥互相愛慕,我與他非娶不嫁…”
清漣對着令心柔怒吼,“夠了!不要再說了!”
令心柔吓了一跳,不明白蓮兒這是怎麽了,“蓮兒你怎麽了?”
“蓮兒,你看好了,我可不是什麽蓮兒。”
令心柔擡眼看去,入目的是那日廟宇中所見的姑娘,“清漣…花,姑娘?”
“哈哈哈…花什麽,你想說花魁對嘛,哈哈哈哈!!!”清漣發瘋似的大笑,“啪”的一巴掌,扇到了令心柔那精致的臉上,“可笑,諷刺至極。”
令心柔被這一巴掌打的發懵,臉上火辣辣的疼,脾氣再好的她也忍不住生氣質問,“清漣姑娘,你是瘋了嗎!”
“對,我就是瘋了,都是你,是你搶走了成安哥哥,”清漣抓着令心柔的胳膊,死死的用力,若不是隔着衣衫,指甲都要嵌進血肉裏。
令心柔痛呼出聲,掙紮道:“好痛,放開我,這裏是令府,你豈敢傷我。”
“我為什不敢,你搶走我心愛之人,今日與他定親的本該是我,都是你!都是你搶走了他。”清漣眼神逐漸癫狂,她伸手在令心柔的臉上撫摸着,“是你這張臉勾引的他,對嘛?”
令心柔有些害怕,後背浸上冷汗,“你…你想幹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認識成安哥哥?”
清漣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手帕,“閉嘴!我不許你這麽叫他。”
“唔……不要!”
清漣毫不猶豫地将手帕捂在了令心柔的口鼻處,令心柔只覺得一股奇異的香味撲鼻而來,緊接着意識便漸漸模糊起來。
不一會兒,令心柔就完全失去了知覺,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一個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出現在門口,快速地掃視了一下屋內的情況。當看到昏倒在地的令心柔時,蒙面男子沒有絲毫猶豫,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令心柔的胳膊,像拎小雞一樣輕松地将她拖出了房間。
随着蒙面男子和令心柔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清漣靜靜地站在原地,手中還握着那塊已經用過的手帕,若有所思地望着門口。
她将手帕扔到地上,随即離開。
嗯…女人狠起來,時阡不由得想起打起架來的時杏,幾個自己都不夠打的。
啧啧…
顧辭年:“想什麽呢?不跟上去?”
時阡:“沒什麽,走吧。”
倆人跟着清漣從後門離開。
街道上熱鬧非凡,人群湧動,男男女女互生愛意,結伴而行。
萬花樓頂部有一個巨大的平臺,可以一覽整個街道,平時供達官貴人觀賞玩樂。
令心柔被人放在這平臺之上,氣息微弱昏迷不醒。
整個萬花樓今夜人聲鼎沸,男女歡愉快樂。
迎着這不堪入耳的嬉笑聲,清漣赤着腳一步一步的朝平臺上走去,她把所有的積蓄給了老鸨換了今夜的自由。
手中拿着一把刀和一瓶白色藥水,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散落,只剩下裏衣。
看着平臺上躺着的令心柔,如同花苞中的芯蕊,讓人忍不住觀賞。
“真是好美的一張臉啊,你就是靠這張臉勾引的成安哥哥。”清漣手指輕輕劃過她臉頰的邊緣,語氣中溫柔卻如蛇蠍,“那你将她送給我好不好。”
時阡本想上前,卻被顧辭年一把拉住,“這是之前所發生的,即便你阻止也改變不了什麽。”
“該死!”
清漣拿出藥水倒在了令心柔的臉上,白煙順起在臉皮上咕嘟兩下,瞬間便被吸收,她拿起刀從邊緣處一點一點的慢慢劃開,生怕一不小心便出差錯。
刀插進皮肉裏,血順着邊緣立馬流出,滴落在地綻放出一朵朵的紅色血花。
一下,一下的劃過。
血噴湧而出,流滿全身。
時阡偏過頭去不忍再看,難以想象這女人竟能如此之狠。
顧辭年面色平常淡淡的看着,也不知道那老頭跟她說了什麽。
這也沒管用啊。
清漣眼底的癫狂愈演愈烈,直到刀子劃過整張臉,她才停下手,紅唇張啓瘋狂大笑。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她雙手将令心柔的臉皮扯下,整張的臉皮完美的呈現面前。
接着她又将藥水倒在自己的臉上,拿起刀對着自己的臉生生劃去,仿佛感覺不到疼一樣。
随着刀鋒的移動,皮膚被一點點剝開。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原本隐藏在皮下的細胞組織竟然還在不停地跳動着!
這些細胞像是擁有自己獨立的生命一般,它們瘋狂地顫抖、扭動着,仿佛在做最後的掙紮。
而暴露在外的血肉則呈現出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猩紅的血液與慘白的肌肉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極度血腥和恐怖的畫面。
如此慘不忍睹的場景,僅僅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讓人胃部翻湧,産生強烈的嘔吐欲望。
緊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令心柔那薄如蟬翼、光滑細膩的臉皮,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然後,她輕輕地将這張臉皮貼合到了自己的面龐之上。
就在下一瞬間,那張原本屬于令心柔的臉皮竟然如同擁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與她自身的皮膚和血肉相互交融起來。
眨眼之間,兩者便已完美無瑕地結合在一起,沒有絲毫的縫隙或瑕疵。遠遠望去,就好像這張臉天生就是長在她身上似的,渾然天成。
這是怎麽回事?時阡疑問難以置信,兩者之間竟然相互不排斥,反而融合的完美。
難道?是剛才的那瓶藥水?
“啊啊啊!!好疼,好疼。”
躺在地上的令心柔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她的疼的瘋狂大叫,“我的臉,啊啊啊!!!”本能的上手摸去,一手的血肉模糊,“救命,我的臉,我的臉!”
劇烈的疼痛從臉上蔓延到全身,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刺進了她的每一寸皮肉,疼痛将她吞沒在無盡的深淵中。
“哼~你醒了,我還以為你會死過去,你還真是頑強啊,”清漣走近令心柔的身前,望着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眼裏三分譏諷,七分嫌棄。
令心柔趴在地上哭嚎着,看着面前的清漣,不可置信,“你!是你,我的臉,我的臉為什麽會在你的臉上。”
“成安哥哥喜歡你這張臉,那我就代替你好了。”
“不要,還給我,我的臉,還給我!”令心柔雙臂拖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前爬,血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不明白今日本來是她大喜之日,而她如今在這高臺之上人不人鬼不鬼,她好恨啊!
清漣一步一步的後退,引着她往邊緣爬去,“你的臉?你與成安哥哥夜夜尋歡時,他可能想過我?你奪我愛人,你根本不要臉。”
“我沒有,我與成安兩情相悅,他早就說過不過是拿你當妹妹,是你自己一廂情願。”令心柔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哪怕疼的要死,也要闡述事實。
風吹亂清漣的長發,她就這麽呆愣在了原地,眼淚順着眼角滑落,“這是他說的?”
“你不過是一個千人騎,萬人上的妓女,你以為成安哥哥會娶你,他對着你的臉就會覺得惡心,”令心柔五官扭曲醜陋,血肉跟着破裂,“哈哈哈…!哪怕你奪走我的臉,他也不會娶你,你的身子肮髒至極。”
“他永遠都不會碰你!哈哈哈哈。”
清漣無聲的癱倒在地,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肩膀不停的顫抖着,“我不信,你騙我,你騙我!”
“清漣,你真是可憐,得到我的臉,又能如何,你一輩子到死也擺脫不了身上的髒。”
令心柔笑着從平臺之上縱身躍下,她笑着張開手迎接自己的死亡。
“砰!”的一聲身軀砸在地上,血浸滿一地。
“啊!死人了。”
“死人了!有人從高臺之上跳下來了。”
地上人們散落一團,慌忙大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打亂了整個花面節。
這一夜注定是悲慘的。